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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6)
    父子俩相继踏出正厅房门,征野转头看了看还跪在地上面色怔愣、形容狼狈的万氏,暗自呸了一声,骂了句活该,便立刻跟上贺顾离去了。

    贺顾此刻却觉得有些奇怪,他正在琢磨,即便宫中相中了他,赐婚的旨意,来的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啊。

    长公主殿下是陛下的嫡长女,又素得爱重,娘娘更是疼的如同心肝儿肉一般,她的婚事,断不可能草率定下,起码也得叫司天监选好良辰吉日,内廷、内务二司再打点好公主大婚节仪,才能走到宣旨这一步。

    但等贺顾亲眼看到那从侯府门前,直直延伸到了长街尽头的赏赐车马队伍,还是不由得被这阵仗给唬住了。

    前院的茶厅虽叫茶厅,其实都没进到侯府一道门里,只是前院大门旁,一个搭了牵牛花架的小廊。

    贺顾远远就看见了廊下的王内官,他身着一件圆领小青袍,跨坐在廊下石凳上,端着一盏青瓷茶杯,正闭目细细品味。

    若不是贺顾心知肚明,前院能奉的不会是啥好茶,看王公公这幅陶醉神色,他险些都要以为王忠禄手里,真是什么上好贡茶了。

    贺南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拱手一揖道:家中临时有些琐事耽搁,叫内官等得久了,万望勿怪。

    王忠禄睁开眼,将那茶杯慢条斯理的放回廊下小桌上,站起身道:侯爷还是如此多礼,是咱家今日来的突然,又岂能因此怪罪于侯爷?

    贺南丰道:我听下人说,内官为传旨而来,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王忠禄道:侯爷误会了,咱家这趟前来,虽确是奉天子之命,但陛下并无什么旨意,只是遣咱家,来给小侯爷送些赏赐罢了。

    贺南丰与贺顾俱是一愣。

    王忠禄终于清了清嗓子,道:传陛下口谕

    长阳侯世子贺顾,端文有礼、文嘉武善,朕见之甚慰,又念卿承河平乱擒贼有功,着特赐银帛若干,钦此。

    贺南丰带着儿子连忙谢恩,罢了才道:内官辛苦出宫,为犬子送赏,府中下人竟如此怠慢,也不知请内官进门喝口好茶,真是

    王忠禄摆了摆手,道:这不怪他们,是咱家自己要在此处等着的,今日陛下赏赐小侯爷,也是临时起意,这差事来的突然,实不相瞒,咱家也是匆匆点备完赐物出宫,眼下还得赶在宫门落钥前回宫去,就不劳烦侯爷招待了。

    他语毕,却见贺老侯爷身后的贺顾,一副神游天外模样,思及今日场上,这位世子爷的表现,王忠禄便猜到,他多半是在担心,圣上定下的驸马人选,究竟是谁了。

    圣旨虽还未下,王忠禄却知道这门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他有意给未来的驸马爷卖个好,便压低了声音笑道:世子爷日后贵不可言,不必太过忧心,且好生在家中等着便是了。

    至于等什么,王忠禄虽未明说,但贺家父子是聪明人,当然心知肚明。

    贺顾心中的巨石终于猛然落了地,看来他是不用再等个十年八年,等到三皇子殿下登了基,才能娶到媳妇儿了。

    尽管三皇子还是要帮的,但现下能早早抱得美人归,那当然再好不过,贺顾喜道:多谢内官提点。

    王忠禄哈哈一笑,转身挥了挥手,长街上的随从们,赶忙开始把海样多的赏赐一一抬进侯府大门。

    他心中暗自哂笑,有些促狭的想

    有朝一日,若是三殿下恢复了原本身份,那贺小侯爷究竟算是三殿下的姐夫,还是三皇子妃?

    这么一想,小侯爷的前程果然是不一般啊。

    第23章

    王内官这句话,终于让贺小侯爷这些时日,一直高高悬着的心放下了。

    这一晚,贺顾睡了个格外酣甜的囫囵觉,又做了个差点没让他笑醒、可谓是重生后最香的美梦。

    梦中,他已与长公主殿下成婚,汴京城的三月,下着绵绵细雨,长公主殿下仍然是一身明艳红衣,只是梦里的公主,已为人妇打扮,还挺了个大肚子。

    看样子是怀上了

    那必然是他的。

    贺小侯爷在梦中为妻子撑着油纸伞,二人站在京郊长鹿山山脚,那座最灵验、香火也最旺盛的送子娘娘庙前。

    往来行人纷纷,见了这小夫妻俩,都忍不住撑着伞驻足回顾,想要多看一眼,这对如画一般的壁人。

    贺顾温声说:其实,倒也不必来这送子娘娘庙,无论你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以后都定然疼他一辈子的。

    顿了顿,又赧然道:自然,在我心中还是你最重要。

    长公主也有些羞涩的说:话虽如此,我总希望,咱们的第一个孩儿,是个男孩,如此以后你家的爵位,便有他来承袭,而且,日后咱们若还能得女儿,妹妹便有哥哥疼爱,岂不是很好?

    长公主说完,抬眸看他,嫣然一笑。

    梦里的长公主,仍然带着那薄薄的白色面纱,贺顾也未曾去深想,为何成婚了,她却还带着面纱,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长公主笑起来时,那双微微勾起的桃花眼上

    初见时的长公主高高在上,马背上她身着猎装,英姿飒飒,一双剪水秋瞳寒气逼人,凛冽不可直视。

    可这个梦中,婚后已为人妇的长公主,这双眼睛却又如漾漾春水,潋滟含波、简直像是会说话一般,无声更胜有声,叫贺小侯爷不由得看的痴了。

    他忍不住去拉长公主的手,道:自然,你说的都对,我听你的。

    谁想,却只拉了个空。

    梦境溃散,贺顾悚然一惊,肩膀抖了抖,忽的睁开眼睛,暗色床帐这才映入了他还稍微有些模糊的视野里

    贺小侯爷稍微呆了呆,慢慢回过了神。

    他侧头看了看,只见床帐外的窗棂,透进乳白色月光,夜色静谧美好。贺顾有些惆怅。

    竟然只是个梦么?

    还好白日里王内官的话,已给他吃下了定心丸,他也没太介怀,只躺回了床榻上,再次沉沉睡去。

    上辈子沉浮半生,贺顾一直在为了太子的皇位奔波劳碌,一把年纪却还是个单身汉。

    新皇登基后,虽也有意为他赐婚,却都被他推拒了。

    嫁娶之事,贺顾还是从重生后,为妹妹贺容备置嫁妆,才稍微了解到了一点,却还是知之甚少,至于皇室婚仪,公主出嫁是什么流程,他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故,皇帝给了贺家那么夸张的赏赐,贺顾也没因此想太多,只自恋、且理所应当的以为,这是他才学不俗,相貌堂堂,承河平乱又立了个小功,所以才会讨了天子喜欢,得了这些赏赐。

    毕竟陛下的口谕里,不也是这么说的

    卿承河平乱擒贼有功,可见这些赏赐,和选驸马的事,应该没啥关系,只是因为陛下看他顺眼而已。

    但等到第二日,他见了从言家跑来的表弟言定野,贺顾才得知,他实在是太孤陋寡闻了。

    长阳侯府,坐落于汴京城西大街,俗话说南富西贵,这一片几乎汇聚了整个大越朝,将近一半的勋贵官宦人家。

    昨日王内官来送赏,那般大得让人瞠目的阵仗,自然是叫整条街都瞩目于长阳侯府了。

    言定野同情的看着他,道:表哥,如今整个京城都已知道,你将来肯定是板上钉钉的驸马了!

    言少爷虽然同情他表哥要做驸马,但他比较与众不同,他同情的,并不是以后,贺顾仕途无望,而是同情贺小侯爷那几乎已经可以预见的、惨淡的婚后生活。

    长公主殿下厌男的名声,就连言定野,都有所耳闻,他寻思自家表哥,若是真娶了公主,便是圣上仁慈,允许侯府为着绵延子嗣,给他纳一个妾,但在言大少爷看来,那也已经很惨了!

    至于逛窑子、喝花酒,那简直想也别想,若被人瞧见,在陛下面前弹劾一二,贺家全家搞不好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他表哥也从来不逛窑子就是了。

    总之,言大少爷觉得,谁要是真娶了长公主,那不仅是给自己后半辈子,请回去一尊活菩萨,干什么都不痛快不说,还得守一辈子活寡。

    再多的荣华富贵又有啥用啊?

    太惨了太惨了。

    这种倒霉事,怎么就落到了他表哥,这个汴京城无数官家小姐的梦中情郎身上了呢。

    暴殄天物啊!

    据言定野说,本来那边言家二老还在琢磨着,要不先偷偷给贺顾寻个门第低一些的好姑娘,为他定下一门亲事。

    这样回头若真是选上了,便跟陛下说,以前他们为贺顾定下过娃娃亲,只是贺顾自己不知道,虽然外祖一家为孙儿订婚不太合规矩,但是想来言老将军,也是两朝老臣,又有先帝勤王之功在身,圣上是位仁君,应当不会苛责。

    可谁知,那边言家二老还在物色,这边王公公,却腿脚麻利,已经带着浩浩汤汤的赏赐队伍到了贺家。

    这一晚,陛下要选贺小侯爷为驸马之事,在汴京城,简直是不胫而走;这一晚,又不知得多少颗芳心碎了一地,拼也拼不回去。

    但当事人贺小侯爷,却很后知后觉。

    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昨日陛下赏赐,其实已经相当于,是在变相的对整个汴京城的勋贵官宦们表明

    贺顾,已是天子亲自为女儿定下的驸马人选了。

    以后要招婿、要嫁女的躲远些,可别不要命的打起皇帝女婿的主意来。

    言家二老便也只得偃旗息鼓了。

    至于贺顾与长公主的婚事,那自然是万事俱备,只欠公主府。

    天子嫁女,帝姬出阁,自然和寻常人家天壤之别。

    寻常女子是嫁进婆家,但公主出嫁离宫,却都有自己的公主府,而长公主殿下,又是帝后独女,素来备受天子爱重。

    操办婚仪的内务司,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点不敢含糊。

    果不其然,没几日后,汴京城西大街上,那座空置许久、据传是前朝某位王爷所居的宅邸,便开始有工匠频繁进出修缮。

    这座宅邸在西大街最好的位置上,占地更是整个城西最大最广的,前朝若不是那位王爷犯错触怒先帝,倒也不会闲置下来,早年大家还猜,这宅邸若是日后三皇子回京,搞不好要给他作王府。

    如今忽然开始修缮,也没听闻三殿下要回京的消息,宫中也无即将出宫别居的皇子。再结合最近所发生之事,众人都心知肚明,这大概便是圣上和娘娘,给即将出嫁的长公主殿下,选定的公主府了。

    陛下的确爱重长公主,别的不说,这么大的宅子,便是赐予亲王为府,那也是顶顶够了,又和长阳侯府同处一街,更显贴心。

    至于宫中这些时日,给贺家的赏赐,众人更是看的一清二楚。

    那般阵仗,看宫里的意思,竟然还只是在成婚前,给驸马家的一点小甜头罢了,等日后大婚时,真不知,该是如何的十里红妆、声势浩大啊。

    便是那些自恃清贵、从来不愿意沾上外戚名头的清流,眼下见了宫中把那小山一样的赏赐,三天两头、流水样的往贺家送,都忍不住要在心里酸唧唧的刺儿一句

    不过是胸无大志、贪图富贵的媚上求宠之辈罢了。

    便是真做了驸马,日后不也得看公主脸色过日子,整日摇尾乞怜的吃软饭么?

    哪里比得上靠自己才学博个功名、或是武职、日后凭本事建功立业,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哼,他们根本不羡慕!

    不过人间总是很真实的,有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自然也有要上赶着,要来和未来陛下儿女亲家攀关系的。

    长阳侯府贺家,往日里在汴京,也只能算是个不高不低的勋贵门第,如今也因着要和天家结亲,门庭若市起来了。

    贺老侯爷几天前,还以为他可能会因为万姝儿的事,伤感个几天。

    万万没想到,这些日子,各种平常只有一面之缘的同僚、没说过几句话的邻居、八竿子打不着隔了一座山远的亲戚,全都一窝蜂涌过来了。

    贺老侯爷每日,光是接待这些一波又一波的访客,都累的疲于奔命,至于回京前,他想象中,本该平和惬意的养老生活,更是影儿都没看见。

    至于为了万氏伤感

    那还真没这个空。

    这个暮春四月,对于住在汴京城西大街的人家而言,实在不算平静。

    街头这边公主府紧锣密鼓的修葺,街尾那边长阳侯府,又天天拜客往来如织,门庭若市。

    还挺热闹。

    邻居们心情复杂。

    然而某日,贺老侯爷终于累了,在天黑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后,贺南丰扶着酸痛的老腰,哐哐哐的锤门,吹胡子瞪眼的怒道:闭门!闭门!自今日起,一个也不见了!本侯一个也不见了!

    与此同时,贺小侯爷却被皇帝传诏入宫了。

    之前还态度不明的皇帝,仿佛忽然变了张面孔,温声细语好一阵关怀,又赐给他一块腰牌,说是恩准他平日,可以凭此牌入宫,进入宫中皇子和宗室子们,念书的宗学堂进学。

    贺小侯爷十分摸不着头脑,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一个以后注定要做米虫的驸马,读那么多书有啥用?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事儿,倒也不是皇帝真的闲得无聊,没事找事。

    实在是皇帝,也着实扛不住皇后的一再央求。

    陈皇后求这事儿,原因其实很简单。

    那日皇后醒来,只以为自己是因着日头太大,中暑才晕了过去,没想太多。

    倒是醒来后,长公主告诉她,她终于想通,愿意成婚了,这可叫皇后大为欣慰,暗想女儿总算是开窍了。

    也是,选驸马那日,她毕竟也亲眼看见,贺小侯爷是何等相貌堂堂,文武俱佳的好儿郎了。

    若是为此心动,也再正常不过。

    陈皇后十分欣慰,心道看来之前她不愿成婚,也不是女儿真的就如她所说那般讨厌男子,只不过,是还没有遇见中意之人罢了。

    好在姻缘天定,总算让女儿和贺世子看对了眼,眼下亦是佳期将近。

    一向不善管理庶务的陈皇后,竟为此开始天天守着内廷、内务二司,事无巨细的盯着他们操办长公主婚仪的大事小情。

    二司的管事太监们,叫她给盯得心里七上八下、苦不堪言,整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哪里做的不和娘娘心意,吃了挂落去。

    皇后也的确认真,上到公主府选址、如何修缮,下到长公主嫁衣纹样、用苏绣还是蜀绣,赶制嫁衣的绣娘又选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