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清灵的声音则比男修更大,已是肆无忌惮地哭喊起来:“你竟然要打我,最近娘不在身边你便总是凶我,现在竟然还要打我,我要回太虚去,我现在就要回去,回去告诉娘你打我。”
这声音响彻天地,扇动双翼法器的顾长月也感觉自己的翅膀被震荡了一下。
下头,男修没了声音,过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语重心长地叹道:“清灵,父亲也是为你好,你如今即将晋级元婴中期,这不仅仅是实力提升的过程,也是你悟道悟心的过程,你不应当以如此胸怀来看待天地法则。”
古清灵怒气未消,冷哼一声,“你的话我才不信,你也不过是飞升太虚的下境修士罢了,如果不是娘的关系,你也没有今天……你和娘说的一样,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个被废了修为扔回下境的贱蹄子,你不把娘当妻子,不把我当女儿,只可惜你惦记的那个贱蹄子因为你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修仙修不成,想死死不成,活该,就是因为她,你才这么坏。”
下头又沉默了好久。
但再爆发之时,却是一声恐怖的怒吼:“古清灵……”
与此同时,一股冰寒的冷意蓦然升起。
顾长月心里咯噔一下,这寒意不是来自下头,反倒是来自身畔。
是小师叔。
她偏过头去,看到叶释寒并未停顿,但眼睛里已然燃起幽冷的紫色火焰。
杀气腾腾。
这是死神的宣告。
顾长月眉头微动,立刻便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被笼罩在阴森森的戾气之下,一股毒辣的阴郁如同毒蛇般,以极快地速度朝着下方蜿蜒而去。
空中岛屿不禁摇晃一下。
顾长月不自觉往下看去,只见脚底一层黑云,而黑云之中,银色丝线丝丝飞舞,另一头牵动森白的骷髅,怨气冲天。
召灵。
是召灵。
或许是出于同阶法宝的感应,纳戒之中的控魂铃发出悦耳的声响,辽阔无垠的远方,那沉沦在九重天空的一线云际,似有鬼嚎呼应。
心中莫名被点燃奇异的热血。
召灵与控魂,骷髅与鬼魂。
天生使然。
不过她很冷静地闪动双翼法器,与叶释寒一道,不曾停留。
约莫一眨眼的功夫,这些翻涌的寒意与杀气便又止住了。
阴气戛然而止,鬼嚎骤然停顿。
风亦停了。
就这么短短的一瞬而已,四方变得安安静静。
唯有下头传来痛苦的闷哼,以及那男修低沉地质问:“是谁?是谁偷袭本君?”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天地间传开。
没有人回答。
叶释寒不说话,黑色衣袍飞扬,踏空而去。
顾长月亦不说话,默默扇动法器,跟上叶释寒。
下头的人不甘心,喊道:“何方神圣,有胆子偷袭,竟没胆子露面么?给本君滚……”
叶释寒有些不耐地挥了挥衣袍,后头的声音便被拦截,再也听不到了。
黑暗过后,又是蓝天白云。
两人并肩飞掠,过了许久,叶释寒才开口,对她道:“不喜欢他们。”
顾长月偏头看着他,发现他的神情不知为何有些忧伤。
他却没曾回头看她,只微微垂首,额前的发丝落下,挡住眸子里涌动的微凉,“让我想到阿月,暮云埃欺负阿月的时候,他们欺负阿月的时候……那样的人,就该死。”
顾长月愣怔,下意识地喊道:“小师叔。”
仅仅就因为像是她的经历,所以才要出手么?
她深深呼吸一口,压制住自己拉住他的衣角然后主动抱住他狠狠亲一下的冲动,只抬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以免鼻血再次流出。
叶释寒仍旧没有回头,又道:“只是他欺负的是师姐。”
顾长月:“嗯?”
叶释寒道:“没有杀死他,师姐不是你,我不能做主,以后交给师姐,方才只教训一下。”
说到这里,他终于看了她一眼,很是郑重认真地补充:“因为你是我的。”
顾长月张了张嘴,感觉自己有点呆傻,完全跟不上小师叔的思维。
小师叔的想法总是这般跳跃。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忙道:“没有杀死么?小师叔用的是鬼道之术,他们会怀疑的。”
说到此处,心里倒是泛起些许寒意,自己与小师叔一道儿,时常谈论的竟是如何杀人,或者该不该杀人。
叶释寒笑了笑,清风吹拂的面容竟然有点稚气的得意:“他们的斩鬼陵,埋葬了鬼修,时常这般诡异,他们自己知晓,阿月,莫要傻傻担心。”
顾长月再次愣怔,感觉自己更加呆傻了。
叶释寒却笑着移开目光,指了下方让她看。
她低下头,看到层层氤氲之下,竟是有些狼藉。
原本仙气飘渺的苍穹台,此番竟成了这般模样。
“难道是与大鹏山暴动有关?”她问。
叶释寒显然知情,当下点了点头,“暴动之时,有股力量冲上来,苍穹台震动,比试便停了。”
顾长月又问:“为何会有这般大的动静?”
叶释寒道:“向正道展示,它们的力量。”
顾长月皱了皱眉。
妖兽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正道能敌否?
况且魔道还在虎视眈眈。
叶释寒知道她心中所想,对她道:“魔道与妖兽,对立。”
顾长月讶然:“对立?”
叶释寒眸光闪动:“因为正魔之战,是时候了。”
有风吹过,阴冷森然。
冥冥中,却似乎掠过一丝血染的兴奋。
顾长月于风中飞掠,裙袍飞扬,回味般轻声道,:“正魔之战。”
叶释寒回道:“最后的较量。”
顾长月眸光明灭。
正魔之间的战事多年未曾平息,尽管魔道日渐势强,但想要彻底打垮正道并不容易,除非他们利用四大神兽之血唤醒封印在浩然派的凶兽劣迹。
于魔道而言,劣迹苏醒,正道必亡,但他们不知道,有一个强大的控兽师在,劣迹苏醒,亡的只有魔道。
是以,只有唤醒劣迹,才是最后的较量。
谁胜谁负,就此一念。
如今魔道已经捕获了箜篌、丘鸢以及灵浮,只剩汗貅。
“莫非,神兽汗貅……在大鹏山?”
叶释寒点头。
顾长月吸了口气,恍惚间明白了什么,但她依旧不确定地道:“不过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太过巧合。”
这一切真的太过巧合。
大鹏山妖兽暴动太巧合,妖兽暴动引起苍穹台动摇打断比试太巧合,甚至魔道需要汗貅也太巧合…
如果这一切连成一条线…
自己进入鬼门失踪,原本可能引起怀疑,没想这个时候大鹏山妖兽暴动,苍穹台亦受到震荡,比试中断不说,正魔两道皆受到冲击,亦不知现下境况如何,此外妖兽强横,正道虽不惧怕,但二者较量,必将两败俱伤,偏偏此时,魔道需要大鹏山的汗貅…
除此之外便是古道一与天枢真人…
是的,苍穹台上,统领正道的那位天枢真人其实是古道一。
而真正的天枢真人不知所去,但事实上她很清楚,正道与妖兽的契约,唯有浩然掌门方能反悔。
这一切果然不是巧合,而是精心的谋划。
不待叶释寒回答,她便自行想明白了。
饶是平静如她,心中还是颇为震撼。
叶释寒见她想得出神,拽了拽她的手道:“阿月,他们有把握。”
顾长月转过头来看着他,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甚是好看,像个孩子。
咦,孩子?
顾长月蓦地一怔,忽地想到了独自留在苍穹台的毛小锐。
毛小锐怕是也受到波及,不知是否安全。
不过转念一想,毛小锐聪明灵慧,又会耍赖撒泼,恐怕是吃不了亏的。
思及此处,便是松了口气。
又是风过,铁链的声音残破。
两人一边讨论正魔之事,一边掠向古洲早先布下的结界,直到从结界回到下境。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白色结界之中,一抹红衣才缓缓行了出来。
眉心一点火红的赤焰魔君阴测测地行至结界旁,手里拖着一只巨大的、看不出形状的、血肉模糊的东西。
应当是妖兽的触角。
他的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叶释寒,方才击杀之仇,本君定会讨要回来,她对你重要,那么本君便要看看,你能护她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