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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看来本命剑哪怕是修成了剑灵,也会维护主人啊……

    “那忘君大人可否告诉晚辈,抓我来太和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心里道,你总得让我做个明白鬼。

    “云和将阵法留在太和,而我将以你为媒介,用阵法寻找你身上的印记根源。”

    她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道:“难道忘君大人知道晚辈身上的印记的由来?”

    他侧过头,很认真地想了一下之后,肯定地答道:“忘了。”

    柳昔卿瞬间无语,所以说为什么会叫“莫忘”呢……

    “那晚辈便不打扰忘君大人了。”

    她继续向着那柄剑走去,可就在这时,忘君突然道:“你想尝试修复这些本命剑,为什么?”

    柳昔卿很自然地答道:“因为我是一名炼器师,在我眼中,法宝都有其灵性,这些本命剑就像是受了伤的病人。我知道也许它们并不一定想要修复自己,因为它们身上的每一道伤,都是与主人并肩作战的证明。但医者天性,我愿尽力去救治那些想恢复昔日荣光的剑。”

    太和剑修不访古剑,不需外物,不羡宝器,自晋阶筑基期始,宗门便会发下一块玄铁打造而成的剑坯,剑修便将这块剑坯炼化为自己的本命剑,从此在丹田内蕴养,同修本源。

    这柄本命剑将得天地赐名,陪伴剑修一生,只有当主人身死后,若还存留,便会飞回心中记挂之地。

    也许是爱侣的身边;也许是一处破败的草庐;也许是某个坟茔旁;也许是出生的故土……但是更多的本命剑选择回到太和,等待人间的下一次召唤。

    ——这些都已是典籍上耳熟能详的内容,莫说别人,柳昔卿的师父宋媚双常年抱着的那一柄长剑,便极有可能是一位太和剑修的本命剑。

    对她来说,修复本命剑不过是耗费几日时光,但对这些剑来说,却有可能是一次新生。柳昔卿想为这个长久以来一直守护着人间的宗门做些什么,哪怕她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因为这些本命剑并没有修成剑灵,所以当它们的主人死后,它们也随之失去了生机,只会听从剑祖御的召唤,除此之外,再无人能碰触它们。”忘君打量了一眼柳昔卿身边那柄典雅漂亮的长剑,眼眸中一道金光闪过,便已感觉到那柄剑的信息,“你身边的这一柄,名叫白涛,其主人乃是一名元婴女修,它并不喜欢其他人的碰触。”

    “原来是这样……”柳昔卿急忙后退几步,她微微颔首,对那柄剑道,“恕我失礼了。”

    忘君不理解,这女魔修竟然对着一柄剑道歉,她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而且……她还真当本命剑是人了不成?

    柳昔卿看向忘君,这尊大神要是一直盯着她,她可吃不消,于是微笑道:“如此,晚辈便不打扰忘君大人开启阵法了。”

    忘君扭过头,冷声道:“只要你不乱跑,随便你。”

    ※※※※※※※※※※※※

    柳昔卿细细打量这些长剑,她储物袋中有特殊的测量法宝等级的工具,但当她吸收庚金之后,已经可以观色望气,粗粗一扫这山峰,才发现这些本命剑大半为元婴修为,已是超出她作为一个金丹期炼器师的极限。

    当然,这种无法越级修复法宝的限制是针对普通炼器师,柳昔卿现在体内有庚金之气,不仅擅锻造,更擅养兵刃,若是不超过元婴修为的话,她应该可以勉力一试。

    听忘君说有些本命剑不愿被人碰触,她便在右手上凝聚了一团金黄色的庚金之气,引出一丝去试探本命剑的反应。

    她心怀怜惜和善意,兵刃又极是亲近庚金之气,探查了十多柄后,终于有一柄翠色长剑回应了她的呼唤。

    柳昔卿便将庚金之气分了一缕在剑上,轻轻伸出手,握住了剑柄。

    只一刹那,体内金属性的根源之力被强烈呼唤,而她的识海则突然冲进来一些散落的片段,她立刻知道,那是这柄剑残留的记忆。

    ……

    它名叫碧汀,主人是一名元婴修士,明明长得很严肃,但笑起来时,脸上却有一对酒窝,竟有些可爱。他看着碧汀的眼神总是带着激励,就像看自己的兄弟一般。

    他最后一次下山之前,还不忘对碧汀充满斗志地道:“碧汀,你也要加油,如果这次能在战斗中突破元婴后期,我也终于将有问鼎化神的资格!”

    可这次下山的任务,却出了意外。

    半路上,他遇到了一座被魔修吸食生魂的村庄,明明对方的魔修阵营中至少有三名元婴修士,而他只有单枪匹马一个人,本该去周围宗门寻求救援……当他看到一名魔修一脚踩碎了一名老婆婆的脚踝时,他还是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他对碧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碧汀,太和无不战之逃兵,我们上吧!”

    没有出现奇迹,他还是惨败了。

    在最后的瞬间,碧汀发出了最灿烂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空。

    可这最明亮的光,却是以主人生命为代价,老婆婆得救了,村庄得救了,但那个带着酒窝的青年,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如果有可能,它还想再一次发出那样的光芒。

    所以请你修好我,谢谢你。

    ……

    为什么要这样拼命?

    明明是不相干的陌生人,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为之战斗,甚至为之牺牲?

    即便这样,竟也不悔。

    这种感情对柳昔卿来说非常陌生,这与她之前在小昆峰秘境不惧死亡与那群杀人夺宝的追兵搏杀不同,与她为救顾三辩身陷险境也不同——她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但碧汀剑的主人却是如此纯粹,如此刚烈,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当她看到这一幕时,仍会为其心性所震撼。

    那是一种更为博大的胸怀,是愿为心中信仰奉献一切的铁骨铮铮。

    柳昔卿将手从碧汀的剑柄上拿开时,它已经完全恢复成最巅峰的状态,剑刃透亮,剑身平整光滑,短促地发出一声嗡鸣后,便又暗淡了下去。

    她知道,它已再次陷入沉睡,等待再一次照亮天空的时刻。

    柳昔卿继续向前走去,寻找下一柄回应她的本命剑。

    她一步步深入剑庐,却没发现身后忘君看向她的眼神,已与从前不同。

    ……

    在这之后,柳昔卿陆续又修复了十多柄本命剑,现在修复的是一柄已经断了刃的长剑,名叫“十三平斩”,其主人对它很是爱惜,但因力大无穷,每次大战本命剑都要跟着主人遭殃,事后要蕴养许久。

    最后一次战况尤为激烈,当主人陨落时,这柄剑也承受不住最后一击,断成了两截。

    它比任何剑都要热切地呼唤柳昔卿,希望她能修好自己。

    这也是一柄目前修复用时最长的剑,几乎用去了半刻钟。

    柳昔卿自是专心致志,好不容易将其修好,一转身,便发现一柄银色长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非常安静地悬浮在一边。

    真奇怪,柳昔卿竟然能感觉到这柄剑似乎在用一种近乎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她。

    她用手中的庚金之气轻轻碰触这柄本命剑,发现对方在温和地回应她。

    柳昔卿一凝神,她伸出手,轻轻握上了这柄剑的剑柄。

    ※※※※※※※※※※※※

    “我名为平掣,你身上有我熟悉的气息。”

    一道信息传入识海,那是一股属于剑的意念。

    柳昔卿自己不可能在这里有故人,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她身上穿着的这件原本属于晏修的法衣。

    “莫非你认识晏修?”

    平掣剑道:“我的主人,名为晏平。”

    晏平的名字,柳昔卿并不陌生,她在“明月心”幻境中听说过的这个名字,她知道晏修的这位兄长影响了他的大半生,她甚至还知道晏修陨落在了函古纪兽潮之中,而如今,她终于在太和剑庐里见到晏平所用之本命剑。

    她此时身上还穿着对方弟弟的法衣,顿时有些羞涩,哪怕是对着一柄剑。

    “这件衣服……是晏修,啊不对,是晏前辈送我的。”她急忙解释道。

    “如果我的主人看到你,他也会很高兴的。”平掣缓缓道。

    本命剑与主人性情最为相合,这是代表晏平……接受她了吗?

    柳昔卿眼角一热,她轻声道:“让我来为前辈修复吧。”

    “有劳。”

    当平掣将剑的主体交给柳昔卿的神识后,又是大量的记忆碎片冲了进来,这次她终于见到了晏平。

    他长得跟晏修很像,但是五官却比晏修更为平和,整个人的气息如温润君子。

    柳昔卿在这些记忆中,看到了他抱着幼小的晏修痛哭的样子;看到他偷偷在月夜下注视着练剑的少年;看到他得知晏修晋阶的喜悦;看到他在晏修的注视下,依旧狠下心与同门一道奔赴战场的决然……

    柳昔卿甚至不敢往下看去,因为她知道一柄本命剑最深刻的记忆,就是自己主人临死前的刹那,这种痛苦藏在每一柄剑的意识中,因为这就是支撑他们继续继承主人遗志的动力,也是支撑它们深埋在这漫长的岁月中的支柱。

    不知孤苦,不知寒暑。

    唯有其精神,永远不灭。

    第85章

    晏平一直认为自己是一名很普通的修士,哪怕他因为身具灵根被太和招为内门弟子,又从内门弟子一跃成为精英弟子,拜在一位德高望重的修士门下……可他仍然能持一颗平常心。

    因为他的弟弟实在太出色了,如一轮烈日,所有华彩在晏修身边都将黯淡无光。

    晏平与锋芒在外的晏修不同,他性情温和,脾气也很好,一路闯荡下来,结交了不少同门好友。

    当他晋阶元婴后,意外收到了黑色的剑帖,不仅被邀为负责剑域战的弟子,且还将负责祭典上的剑舞。与他同为剑域战的对手,正是太和掌门的关门弟子,被称为“沧海一剑”的天才弟子季沧海。

    能在元婴期便领悟剑域的弟子,皆是人中龙凤。两人在此之前不过寥寥数面之缘分,然而在剑庐祭典上,却意外地契合。晏平剑舞,季沧海击太和战鼓,竟能招来滂沱大雨,是为“天哭”。之后的剑域战,两人更是惺惺相惜,奉上了一场精彩的演剑。

    但是剑庐祭典过去没多久,妖兽兽潮便爆发了,晏平与季沧海被编在一个军团,又因配合默契而进了同一个小队,几番大战下来,更是成为生死之交,一同立下战功无数。

    历来修真界战场,越是出色的弟子,越是要战斗在第一线上。丰富的斗法经验和战场上历练的心境,对弟子的晋阶来说,都是最好的给养。

    两人很快被调往战况最为激烈的黑崎州战场。

    黑崎州位于人间正北方向,乃是妖兽之王青丘狐族的主战场。妖兽大肆屠杀修士,想在黑崎州封疆画界,占山为王,且不知学了什么邪术,可以在战斗中使自身瞬间提升一到两个小境界,是以兽潮不过百年,便将黑崎州原有的人修杀得一个不剩,还欲向外扩张。

    此番他们便是要协同五大山门的数千精英弟子,大举进攻黑崎州,收复失地。

    五大山门当然不会让弟子白白送死,在这之前他们便已做好计划部署,由格物宗制定了威力最大的阵盘,只要覆盖在黑崎州的东南西北四大基石上,就可以全面启动阵法,镇压黑崎州区域内的所有妖兽。

    当这一战打响时,人间万物皆躁动不安,数千元婴修士一同进攻的声势无比浩大,甚至连南海的三阶妖兽都能感觉到法术造成的灵气波动。

    可这次大战却成为人间历史上最惨烈的战役之一,直接导致函古纪兽潮失控,道修陷入鏖战长达数千年之久。

    因为这个几近完美的计划,被人泄露了。

    本该的反攻,变成了陷阱;本是游刃有余的火力压制,却变成了修罗场。

    晏平和季沧海所在的队伍负责进攻黑崎州南域。一千三百名元婴弟子,二十五名化神修士组成的南方军团,半路被六万妖兽堵在了灵魄关,其中甚至还有相当于人修大乘修为的七阶妖兽负责放出威压,防止修士们自爆元婴。

    二十五名化神修士撑起领域,带着众位元婴弟子艰难突围了三日,终于全线崩盘,修士们陷入了完全一面倒的大屠杀中。

    当时已有格物宗弟子开启了传送阵法,但阵法起效极慢,且因为是救急使用,每次只能传送三人,两次传送所需要的冷却时间却需要两个时辰。

    这样的传送阵法,只有十二个。

    资质最好的弟子优先被传送,可晏平和季沧海都拒绝进入传送阵法,除了那二十五名化神修士,像他们这样能够使用剑域力量的元婴修士少之又少,若是能多撑一会,就可以让更多的弟子传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