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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庄重脑袋轰的一声被炸开,声音不由拔高,“为何?!你不是最疼爱你的外甥吗,莫非你想让他这般死得不明不白,连一天好日子都没能过上。我之所以与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听你这句话,而是想让你一起同我一起寻真凶!”

    卢峰叹了一口气,“这事我会暗中查探,你却不可沾染。有些事我不好与你多说,若你非查不可也要等你成为朝中大员再说,现在不可莽撞。你这条命是我那外甥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好好活下去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庄重听到这话也冷静了下来,原以为只是后院起火,没想到竟会这般复杂。那个雕青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何卢峰这般谨慎?能让卢峰一个大将军都这么小心翼翼,庄重顿时觉得这水太深,只怕想为圆觉报仇并非是件容易的事,其中阻力肯定会很大,这让庄重有些沮丧。庄重从前就在司法部门,很清楚有些案件因为外部原因会不了了之。

    庄重拱手,几近哀求道:“还请卢将军一定要还给圆觉一个公道。”

    卢峰见庄重情绪低落,拍了拍庄重的肩膀:“圆觉是我外甥,我卢峰不可能让他这般死得不明不白。”

    庄重面上应下,心里却另有想法。让他彻底袖手旁观他做不到,只是以后需更加小心。卢峰也瞧得出庄重的心思,若庄重真的说放下就放下,那么也未免太凉薄了些,这样的庄重让他更为满意。

    卢峰正色道:“今日之事莫要再与第三个人说起,包括你的舅母们。以后你就是我外甥,文渊侯之子,不管谁问都是如此。”

    庄重也不想太多人知道他是冒牌货,他现在还需要这样的身份。

    两人再回到人群中,卢峰宛若没事人一样,对庄重态度和之前并没有不同。

    庄重心中不痛快,原本以为告知卢峰,距离真相就可以更近一些,没想到却是更远了。当晚在王家喝了不少酒,虽这里酒度数不高,可也耐不住喝得多,当晚醉倒在桌上。

    第二天庄重是在卢家醒过来的,王家只剩吴氏一个寡妇,他这外男不好留宿,卢家人便是将他扛了回来。在卢家吃完早膳庄重中午才回的文渊侯府,一回来就被侯夫人叫了过去。

    “你过几日就要去国子学求学,如今国子学并入太学,规矩和太学相同,都是要住斋里也不能带人去伺候,每月只放假四日。我已经命人帮你把东西置办好,你回去瞧瞧还有什么缺漏或是不合意的,就赶紧与我说。趁现在还有时间,赶紧给换了。”

    庄重作揖行礼,“多谢夫人,夫人行事妥当,没有什么不满。”

    魏玉华见庄重一直这般客套不肯亲近,心里很不是滋味。为迎他归来前几日所办的宴席,魏玉华故意弄得热热闹闹的,一来为了打尹悦菡的脸,二来为了对庄重示好。但凡与侯府有些关系的都被请了过来,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如今他们文渊候府出了个嫡长子。

    哪晓得她这般劳心劳烦却没讨得半点好处,文渊侯虽没说什么,可望着她的眼神想起来都忍不住一颤。而庄重那天在宴席里就知道闷着头,完全没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庄重根本不知主动结交,以此打开京城的局面,她为庄重做的铺垫完全白费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宴席,最后竟跟去饭馆蹭了一顿饭就散席似的,白惹尹悦菡的笑话,一想起那日场景魏玉华就心绞痛。

    魏玉华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怨气压下,一脸慈爱道:“我虽与你非亲生母子,可我见你就打心眼的喜欢。我这人虽说瞧着是严肃了些,其实最是心软好说话。你莫用太过谨小慎微,有何不妥就直说,千万别憋在心里。都是一家人,莫要生分了。”

    庄重态度依旧,“多谢夫人关爱,我觉得都挺好的。”

    魏玉华憋闷,庄重与她说话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句,虽说不闹事不让她心烦,礼仪上也挑不出半点不是,可这么温温吞吞的竟是与尹悦菡那贱人相安无事,两人相处这么好几日也相安无事,这让她觉得十分不忿。

    魏玉华一直琢磨,这尹悦菡如今怎的这般沉得住气?庄重抢了她儿子入国子学的机会,怎的不见她着急,这太不像尹悦菡平时做派。魏玉华也知她太心急了些,庄重不过刚回来,就算要撕破脸也不能这么快。可有时候事想得明白,却也没法子冷静。

    “我与人寻了能让头发快些长的药,你拿回去试试,若是好了下次我继续去求,这头发诶长出来,出门行事总是不方便。”

    魏玉华身边的大丫鬟画眉将装着好几个药包的盘子呈了过来,巧笑盈盈,“这些药可是夫人专程去求了薛神医得来的,薛神医越发少给人瞧病了,夫人在太阳底下暴晒了好几个时辰才有幸得见一面。”

    薛神医名震大佑,是个传奇人物。进士出身,曾为刑部尚书,若非后来隐退做个宰相都了得的,就连官家都曾亲题匾给他。他给人看病从不注重身份地位,全凭兴致。为求得他一见,可是非常不容易。

    魏玉华嗔怪道:“这些事说出来作甚,反正也无事,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画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魏玉华一瞪,这才撅着嘴不再言语。

    庄重诚惶诚恐,“这,这,夫人这般厚爱,我怎担待得起。”

    魏玉华笑道:“你莫要听这刁丫头胡说,哪有这般难。拿着药下去吧,我会让画眉叮嘱翠儿好好煎药的。”

    庄重毕恭毕敬的道谢,退下不提。

    画眉望着庄重远去的背影,撇撇嘴道:“夫人这般尽心,却不知这半路来的大少爷是否领情。”

    魏玉华蹙眉一脸忧郁,方妈妈道:“人心总是肉长的,只要投其所好,平时关照些,就算以后不知报答也不会为难才是。看他也是个机灵的,必是会知道谁对他有利谁对他有威胁。”

    魏玉华深深叹了一口气,保养得纤细白嫩的的手指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但愿如此吧。”

    ☆、第20章

    国子学并入太学统归国子监管理其实并非毫无征兆,只是存在已久未曾想真的有一天会废除。

    国子学本是为了恩荫京朝官员子弟而立,里面教学的都是著名的大学士,学问极好,能得他们教授受益匪浅。有了才学,也是为了以后仕途助力。因最初从这里出去的学生确实学了东西,仕途也就比普通勋贵官员子弟恩荫更顺畅,在朝中也颇被尊重。这使得众人趋之若鹜,纷纷想挤进去就读,为求今后仕途畅通。

    可曾想,后来发展竟会本末倒置,进入的官家子弟以为进了国子学就是走了青云路,加之身为官二代在仕途上本就是不愁的,这些子弟进学也就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这些子弟平日逃学严重,考试也不甚在意,那些大学士们见此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没有些权势是进不来这国子学,以后去处也是由父辈官职而定,学不学也就那回事。

    早有朝臣认为国子学已失去原本意义,不过多此一举,那些进学的官家子弟不过是去混日子。那些著名大学士也觉得不被尊重,不愿意担任国子学的教学博士。乾兴帝登基至今,已经把总体人数缩减为三十余人,比从前少了一半。

    乾兴帝前段时日突然视察,发现国子学竟是只来了不到五人!不是睡觉就是在看杂书,没一个人认真听课,顿时勃然大怒。若非后来群臣谏言,否则所有学生都会被“夏楚屏斥”,也就是被勒令退学。且之前还要在众人面前宣读罪状,其后还要遭受鞭笞之刑,这是太学里最严重的学规惩罚。

    虽最后未这般行事,乾兴帝却命停课整顿数日。未曾想再开时,已经将国子学并入太学,规矩也做了许多更改。国子学其实诟病已久,可众官员都是得利者,反对声也就是薄弱的,所以也挺了这么多年。乾兴帝这次弄了这么大的动静,前后只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让人颇为意外。

    不少人揣摩圣意,觉得乾兴帝一直对国子学无好感,如今规矩又如同太学一般苛刻,那些纨绔子弟又如何适应。莫要到时候犯了学规,真的被“夏楚屏斥”,到时候可就永远不能再入仕途了。因此国子学再开时,学生只剩下十二人。其中还包括了五名新生,其中就有庄重和卢八郎。

    庄重与其他学生站在训诫碑前,听着学正一字一句的讲述学规,所有人都是神情严肃、态度恭敬认真。不这般做不行,嗣昭王就在一旁盯着呢。

    方才有人听到每日还要在首善堂集合签到的时候哼了一声,学正就以态度不端,欲罚他三戒尺,他竟是不从给躲了,还爆了一句从古至今都非常经典的台词——我爹是xx,你敢动我。正这时,不知从哪钻出来如同幽灵一般的嗣昭王当场把那人给开除了!

    那人正要评理,封焕直接来了一句,“你爹那个位置也该换个人来坐了。”

    依照封焕的本事和胆量,这句话绝非恐吓而已。从前就官居二品的官员冒犯封焕,最后直接被撸了下来滚回老家。想要耍赖打架都不敢,封焕可是有五千亲兵的人!那人再不敢言语一声灰溜溜离开了,庄重还没入学就失去了一个同学,连名字都还未知晓。这般一来谁还敢不尊,个个都缩起脑袋听学规。

    “学生一定谨遵学规。”学正讲完学规,所有人齐刷刷道。

    分宿舍的时候,不少人都傻了眼,竟是没有单间,全都得与人合住。若非嗣昭王还在一旁,在就开始哀嚎了。

    有大胆之人开口询问,态度恭敬,“学正,为何没有单人间,我身边有人晚上睡不着。”

    学正瞟了那人一眼,“夫妻亦要同榻,莫非你会为此不成亲不成?”

    那人噎了噎,喃喃道:“女子与男子不同。”

    嗣昭王冷哼,“灭了灯都一样。”

    众人皆是憋着笑,学正严肃刻板的脸也不由抽了抽。那人还想上荤段子调侃,可见嗣昭王厉眼扫来,不敢再言语,唯恐出头惹来这性格古怪的王爷惦记。

    庄重对与人同住并不是很意外,按照太学的规矩,只有上舍生中成绩最优异的才可入住单间,其他皆要与他人共住,内舍生则需三人一间,外舍生是四人一间。若在考试时名次有所变,就有可能连宿舍都要替换,这也是对优等生的一种福利。国子学的学生一来就能住两人间已经是非常优待了,同比普通上舍生。

    学正又道:“若想入住单人间也无不可,只需公试为优即可入住。”

    原本还有点指望的人脸都垮了,公式为优谈何容易。看现在模样,考试必不会像从前一样宽松,是需要真才实学的。若有真才实学谁之前还会进国子学,或是直接进入太学或是直接科举,从这里考出去的学子,只要懂点眼色有些门路,那未来仕途闭着眼睛都知道如何顺畅。

    嗣昭王在旁,众人也不敢出声抱怨。

    学正说完,嗣昭王开口:“国子学虽说并入太学,若谁想选择律学、武学、太医学、画院等等皆可,只要学得认真未来授官皇上必会重视。”

    众人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嗣昭王虽说得隐晦,可大家也明白了。怪不得嗣昭王会出现在这里,虽说嗣昭王被派管辖国子监,可其实并不太插手其中之事,之事对一些权贵把持现象有所遏制而已。原来嗣昭王是过来传达乾兴帝的旨意,有了这句话可算是一种承诺。

    其他学院皆不如太学受朝廷重视,从那出来的子弟仕途远不如太学。可有了乾兴帝这一番话却是不同,不少人心里琢磨起来。太学一共有学生三千余名,其他学院却不过两三百人,太学竞争比其他学院要大得多。

    卢八郎一听直接选了武学,大佑的武学不仅仅学习武艺,更重要的是要学习兵法。不管如何,这比让他去学《九经》之类得好得多。而庄重则选了律学,律学主要教授断案和习律令。其他有两人选了武学,一人选了太医学,两人选了画院等等,剩下的依然坚持留在太学。

    这般一来,庄重和卢八郎就没法住一块。虽各学皆在此处,可也有各自地盘。偏巧律学屋子不够,庄重便被塞进了最近的太学宿舍里。

    住所十分干净明亮,也颇为宽敞,虽与人同寝却并不挨近。一人占一角,倒也不会互相打扰,比庄重想象的好得多,只是室友好似不怎么友善。

    庄重进屋还未开口,那人冷哼一声就抱着书离开了,一个眼神都欠奉。擦肩而过,庄重耳朵很好使的听到了一句,“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苍天不公,唯尔等奋起方可逆天。”

    庄重的脸都变成了个‘囧’字,他做什么了引来这么一段劲爆的话。这也倒是让他真正见识到了大佑的政治环境有多宽松,若这般话放于清朝说,肯定会被诛九族。而大佑大学生甚至敢直接攻击宰相等高管,从前还曾将一手握大权的大臣罢相伏罪。坊间有传言,被太学生盯上比被谏官盯上还可怕。

    “江逊兄性格孤高,相熟之后便知他其实并无恶意。”一个身着竹青色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说道。男子约莫二十岁左右,面容出众,全身散发温和之气,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庄重连忙作揖,“在下庄重,为律学生,请问这为兄台尊姓大名。”

    男子回礼,“在下汤白杉,为太学生,若不嫌弃你我兄弟相称如何?”

    庄重哪有不应,又问道:“听汤兄话语,与我这同窗颇为相熟?我初来乍到莫要烦他违禁才好。”

    汤白杉笑道:“江逊兄才华横溢,文章常得先生夸赞。若无意外,下次公考必为上舍优等。江逊兄这时都要去藏书阁,所以匆忙了些。”

    公考每年一次,可谓晋级考试,而大佑太学上舍优等每次不过三人,位高于科举前三甲。可谓精英中的精英,以后官运亨通,被世人所尊敬。

    若江逊真有这般才学傲气也倒也不足为奇了,庄重不仅是开后门进入,从前还是个和尚。这对于心高气傲又有些才华的儒生来说,共处一室确实不能忍。

    “原来如此,倒是我打扰了他的安宁。”

    汤白杉连忙解释,“江逊兄做事一心一意,尤其心中有事的时候更是如此。只怕一时没注意,还请贤弟莫要放在心里。”

    “江兄并非不喜我就好。”庄重笑道,觉得汤白杉人还挺不错的。他倒不会在意这些,大不了以后各不理睬就是。

    汤白杉是个很热心的人,带着庄重四处游逛。因几个学院都在一起,交叉听课的现象很寻常,汤白杉也就对所有学院都非常熟悉,一一为庄重介绍,让庄重很快有了大致了解,不至于茫然。对此庄重非常感激,这等于白白浪费了汤白杉一个下午的时间。

    太学的课并不多,大多时候都是自学,更讲究自行思考和领悟,若有何不解就将问题收集好寻博士求解。听起来好似轻松,其实不然。太学各种考试非常多,还有各种作业,若不勤勉,是会被淘汰的,与从前国子学的宽松截然不同,要求非常严苛。

    公试于两个月后就要开始,将决定汤白杉未来仕途命运。时间紧迫,却还愿意为他一个陌生人如此煞费苦心,令庄重十分感动。

    “汤兄今日真是多亏你,今日所述令在下受益匪浅,只是耽误汤兄温习功课实在是……”

    汤白杉笑道:“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不若咱们晚膳时去喝一杯?”

    汤白杉犹豫片刻,“也好,当是给贤弟接风洗尘。”

    太学食宿全免,饭菜皆有定例。若是不喜也可自掏腰包,酒也是有的却非免费,价格也有些高。大佑文人都好杯中物,微醺才好挥斥方遒。

    江逊此时正好路过,言语中带着极度的鄙视,“趋炎附势生蛆虫,贪腐之心令人作呕。”

    ☆、第21章

    江逊声音不小,附近的人都听见了,纷纷望了过来。江逊扬着头一副清高桀骜模样,丝毫不在意其他人异样目光,拿着一本书念了起来。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汤白杉脸色难看,庄重也忍不住皱眉。虽不指名道姓,却也知暗讽谁。这样的挑衅最是令人厌烦,若主动出击反而落了下乘,成了做贼心虚,恼羞成怒。若不出击却又憋屈得慌,所以有时候看到两个人分明是在吵架,却背对着对方好像各说各话。你骂一句我对一句,互不点名道姓,看得外人更着急,怎的还没对上还没打起来。

    汤白杉抿着唇,笑容十分勉强,底气不足声音微弱道:“贤弟,江逊兄性子刚正,兴许方才是……”

    “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自以为是,难登大堂!”一位身着银红花罗凉衫,手握纸扇的男子朗声道。

    汤白杉见来人,拱手道:“元兄。”

    元良骏恨铁不成钢,“汤白杉,你这老好人又在热脸贴着冷屁股了,自己窝囊就算了还忽悠别人。有些人不给教训就不知天高地厚,你事事退让后边不一定是海阔天空而是悬崖海底。”

    汤白杉听此更是尴尬,假咳一声道:“元兄,大家都是同窗还是莫要……”

    元良骏不耐烦打断,“少拿同窗说事,我元某可不稀罕某些人。阴沟硕鼠不知自藏,横着过街还以为天下无人了呢。”

    元良骏毫不避讳的朝着江逊嘲讽,江逊放下手中的书,目光阴冷令人生寒,“元良骏,你说谁是硕鼠!”

    元良骏纸扇‘唰’的一开,挑眉道:“谁应谁就是。”

    “你——”江逊未曾想元良骏竟是直接应下,怒不可恕,嚷道:“沐猴而冠装狂生,其实不过绣花枕。”

    元良骏又回,“不省自己穷且酸,反谤他人染铜臭。只以为青莲,实乃塘中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