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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林琬安慰道:“周姐姐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正说着话,那边王姝已经煎好了药,几名大夫正在帮着给病人喂药喝。

    林琬见状,起身走了过去,人还没走近,那喝了药的病人不但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是侧身呕吐起来。

    “这是怎么了?”众人见状,忽而惶恐起来,其中一名大夫则探手切脉。

    王姝望着那个吐了药的病人,只静静呆立在原处,整个人脸色大变。她忽而迅速转头朝林琬望过来,水汪汪的眼睛中带着质问,而且还是那种理直气壮的质问。她双手紧紧扯着衣角,眉心隆起,瞧着是既乖巧又可怜,仿若才将受过什么极大的委屈似的。

    林琬没有理睬王姝,只关切道:“王姑娘的药,不管用吗?”

    那替病人切脉的大夫沉沉叹息一声,表情凝重地点头道:“想来许是王姑娘寻错了配方,方才的药,的确是一点作用没有。”他站起身子来,朝林琬抱拳弯腰道,“夫人,看来还是得夫人亲自出手才是。”

    林琬道:“你们放心吧,解药我是一定寻得到的,不过,得三日之后。”

    “为什么要三日之后?”王姝此刻已然反应过来,她是一时求功心切,这才着了旁人的道,此番又听林琬如此说,便一时间激动,直言问道,“夫人,其实你自己根本也没有寻得什么配方吧?那你昨儿装出那副样子,是做给谁看的?”

    林琬倒是觉得好笑了,一个名目张胆偷了旁人东西的人,结果偷错了竟然还能这般理直气壮。这有些人要是不要脸起来,还真是够气人的,总之,此刻的林琬是觉得又好笑,又生气。

    周华如倒是心直口快,此番已然瞧破王姝,也就没再给她脸面。

    “做给谁看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看了的人会是什么反应,王姑娘,亏得你也自称是略懂医术之人,你在熬药之前,有瞧过那方子吗?”周华如端端站立,身姿立得笔直,理直气壮道,“你利欲熏心,只想着邀功,却不考虑,自己所煎的药是否要反复调试一番。这般急吼吼的,又为的是什么?”

    王姝被说得满面羞红,连忙低了头,只默默垂首站在一边,没再争辩一句。

    周华如没有再理睬她,但是也没有再羞辱于她,只是冷着脸站在一边。

    林琬拉了拉周华如的手,示意她不要再生气了,而后才对那老大夫说:“这方子我还在配制中,既是奇毒,我自当更是要谨慎行事的。有几味药还在配制中,若是一旦成功的话,定然第一时间就将药方送过来。”

    “那真是多谢夫人了。”

    ~~~

    三日之后,林琬便得到消息,说是阿史浑十万大军全部迅速撤离。突厥起了内乱,突厥各个部落首领相互厮杀起来,阿史浑老穴不保,自当再没心思继续南下,只得马不停蹄往回赶去。

    到了傍晚,都还没得到丈夫回来的消息,林琬实在坐不住,便只身骑马往城楼来。

    夕阳西沉,寒风刺骨,林琬裹着狐皮袄子,静静站在萧瑟北风中,一颗心都提着。站在这里一眼望去,全是荒芜,积雪覆盖着枯黄的草叶,树枝光秃秃的,连只鸟儿都没有。林琬注视远方,只期待着想见的人能够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赵娴走上了城楼来,也是难得严肃地板着小脸,同林琬站在一处。

    “二嫂,二哥怎么还不回来?”她白净的小脸上泛着忧愁,紧张地一双拳头攥得紧紧的,“二嫂,你说我二哥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啊?可是这突厥大军明明都已经退了,二哥该是成功了才对,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林琬轻轻攥起赵娴小手,勉强挤出笑容来,安慰道:“别担心,你二哥答应过嫂子,他绝对不会食言的。”

    说罢,她自己眼圈倒是湿润起来,不自觉便落了泪。

    赵娴见状,越发慌张起来,只抱住林琬哭道:“嫂子,我好害怕,二哥明明说三日内一定会回来的,可是这三天都已经过去了。”她呜呜咽咽道,“嫂子,你说,万一要是二哥回不来了怎么办?”

    “不会的!”林琬坚决道,“他会回来的!”

    薛平也走上城楼来,他穿着玄铁铠甲,脚上套着铁靴,稳步朝林琬走来。

    赵娴见到了他,气得双眼瞪得圆溜溜的,大步走过去就用拳头打他:“都怪你,都怪你,为什么不是你去,为什么要我二哥一个人去?”越说越觉得害怕委屈,哭得越发伤心起来,最后连脚都用上,“你赔我二哥,你把我二哥还给我。”

    薛平站得稳如山,见赵娴这般,也十分痛苦。

    他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来,紧紧将他拥住,喑哑着嗓子道:“你放心,若是子都真有什么危险,我便是不要这条命了,也会领兵踏平突厥。”

    “人都没有了,要你踏平突厥又有何用?”赵娴小脸哭得脏兮兮的,使劲挣扎着,“我二哥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夜幕降临,黛青色的天空渐渐不满星辰,就在此刻,远处传来“得得”马蹄声。

    林琬侧着耳朵听了会儿,连忙道:“娴儿,你别哭了,你二哥回来了。”说罢,便用手围在唇边,大声喊道,“子都!”

    黑暗中,那马蹄声越来越近,天边飘来一道响亮的声音。

    “琬琬,我回来了……”

    ☆、124|8.8|城

    第165章

    渐渐的,黛青色天幕下,渐渐现出一人一马来。赵邕依旧是离去时候的那身玄铁铠甲,他坐在高头大马上,一手紧紧勒住缰绳,另外一只手则高高竖起,朝城楼上挥道:“琬琬,我回来了。”

    林琬瞧见了人,忽然开心得笑将起来,如一只百灵鸟般,飞着便下了城楼去。

    赵娴见状,也赶紧抬手抹了把泪,兴冲冲地要跟着自己嫂子一起跑下去。薛平继续揽着她道:“你二哥此刻最想见的人不是你,是你二嫂,你何苦去碍他们两人的眼。”他心中也极为开心,想着,此番不但退了大敌,而且是未有再费一兵一卒退的大敌。

    此番突厥内乱,正是他们重新整顿大军,一鼓作气夺下那失去的数座城池的好时机。

    薛平心中正想着旁的事情,也就没有注意到,此刻自己竟然还将赵娴抱在怀中。赵娴反应过来后,立即想要将人推开,奈何那人力道太大她挣脱不得,便气得张口就咬在他手背处,然后睁圆眼睛狠狠瞪他。

    “你真是个无赖!你方才……方才趁机欺负我。”赵娴气得粉面发白,然后抬脚踢在他小腿肚子上,凶道,“我要告诉我二哥去,让他好好教训教训你,你方才欺负我的时候,二嫂肯定瞧见了,有二嫂给我作证,二哥一定会帮我。”

    说罢,她转身就飞奔而去,一口气冲到赵邕跟前。

    见薛平竟然也下了城楼来,她抬手指着他道:“二哥,他欺负我,方才对我动手动脚的。二嫂也瞧见了的,二哥,你要为我做主。”说完,她又狠狠瞪了薛平一眼,竟然颇为得意地扬起下巴来。

    赵邕一身玄色铠甲,身姿笔挺立在一边,正准备抱着妻子上马回府好好温存一番去。谁知道,妹妹却哭着脸跑来了。赵邕望了薛平一眼,但见他目光一直落在妹妹身上,眼中的温柔跟他平素看琬琬的那种温柔一模一样,他扯起嘴角笑将起来。

    “娴儿,不许胡闹,薛兄怎么会欺负你呢。你可别忘了,那日你任性跟着一起去打突厥,还是薛兄救的你。”赵邕朝薛平抱拳道,“舍妹顽皮骄纵,平素是被宠坏了的,还望薛兄不要放在心上。”

    薛平笑道:“女孩子有些小脾气方才显得可爱,我想这一点,公子邕应该明白。”

    赵邕垂眸望了妻子一眼,见妻子此刻一直羞红了脸紧紧挨在他身边,赵邕只觉得心中开心,倒是也不再顾及着什么,只双臂一伸,就将佳人紧紧抱进怀里。顺势提力,拥着人一道又坐上高头大马,而后一手拥着人一手紧紧勒住马缰。

    “薛兄,我先带着琬琬回去,娴儿就交给你了。”说罢,似是再也等不及似的,只狠狠一鞭子抽打在马屁股上,那马儿便撒开蹄子跑了。

    赵娴气得小脸皱成一团,使劲跺脚道:“二哥真的再也不是以前的二哥了!亏得我还这么担心他,现在有人欺负我,他都不替我出一口气。”她越想越觉得伤心,心中窝着一股子火气,偏生没有地方发泄,瞧见旁边有一颗石头,想也不想,抬脚就狠狠往石头上踢。

    石头没有踢飞,倒是疼得她紧紧抱住脚来,眼泪哗哗淌。

    她以前不是爱哭的人,不过,自从上次在自己父王跟前哭了一次觉得效果甚佳之后,现在倒是一受了委屈就好哭起来。被人欺负了二哥不帮自己,此番找块石头出气偏生还被石头砸得脚趾头疼,她心中实在委屈,“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薛平见状,连忙将她拉到一边,弯腰就要脱她靴子查看伤势。

    赵娴本来就是在气他,哪里肯让他碰自己,使出浑身劲来,扭着身子哭道:“反正如今也没人喜欢我了,连二哥都三番五次帮着旁人不帮我,父王母妃更是觉得我调皮不听话。老祖宗喜欢二嫂跟宗顺也比喜欢我多,现在是个人都敢欺负我……都没有人关心我疼我,你是二嫂表兄,她也帮着你不帮我……”

    薛平强行拉着她往一边坐下,将她靴子脱下,露出那羊脂白玉般白嫩的脚来。

    女孩子骨头又软又嫩,方才那一脚踹得狠了,脚面乌青了一块不说,竟然还伤到筋骨。

    薛平伸手在肿胀起来的地方轻轻捏了捏,但听见她连连呼痛后,就立即松了力道,而后只抬眸望着她。见她原本漂亮的一张小脸哭得脏兮兮的,薛平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总觉得,这个丫头平素瞧着嚣张得很,其实就是个棉花枕头。

    太单纯,想要欺负她,真是容易得很。

    将她鞋袜一应再套上,薛平冷着脸道:“这一脚便伤了筋骨,若是不好好休养着,这条腿往后算是废了。”

    薛平话才说完,赵娴哭声立马止住,只呆呆看着薛平。

    “不相信?”薛平将她脚放下,认真道,“不相信你就试试看,不过,到时候这条腿真是废了,这笔账可别算在我头上。”说罢,薛平直起身子来,只垂眸看向她道,“此番天色已晚,这里没有马车,你又不能骑马,你打算怎么回去?”

    赵娴呆呆望着他,又轻轻扭了扭脚,实在是疼得厉害,也就有些相信他说的话了。

    “你打算怎么回府去?娴姑娘。”薛平笔挺站在一边,紧实的身板如山一般稳稳立在一处,目不转睛望着坐在一边石头上的女孩子。

    赵娴是极为不情愿的,可是她也没有法子啊,她受了伤,又没有人帮她。

    除了……除了眼前这个人,她再求不到旁人帮她了。

    “你……薛三爷要是方便的话,就骑马送我回去吧。”方才还理直气壮地教训人,此番有求于人,总不是那么好意思说出口来,赵娴声音低得如蚊子叫一般,只垂着脑袋,闷闷道,“除了你就没人帮我了,我二哥有了嫂子后,就不要我了。”

    薛平闻言唇角扯出笑意,一边牵了马儿来,而后弯腰轻轻拥住她,而后一并跳到马背上去。倒是没有狠狠甩鞭让马儿疾驰而去,只是慢慢在街上晃荡着。要说方才抱她是趁人之危,那此刻,便是打着“救人”的名头名正言顺了。

    望城的危机解了,仗不用打了,这个年,可以好好过了。

    ~~~

    早在赵邕进城的时候,就有兵丁率先跑到薛府来通报,是以,当赵邕到了薛府门口的时候,里面以薛家父子为首,包括一应副将都早早候着了。赵邕将妻子抱下马儿来,上前一步,朝薛定抱拳道:“大人。”

    薛定稳稳扶住赵邕双手,竟是在赵邕跟前跪了下来,赵邕惊道:“薛大人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我不起来。”薛定虽则是粗人,但是却是十足的大丈夫,“这是替全城百姓谢仪王公子邕的,公子只身前往突厥,其中凶险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的。便凭着公子能够有这份胆识,就值得受这一拜。更何况,公子只用三日时间,便成功说服成德大长公主,不但退了大敌,还叫突厥内乱,这份睿智也不是旁人能够比拟的。我薛定虽然是个粗人,但却恩怨分明,至少此刻,是公子救了全城百姓。”

    赵邕见劝他不起,便也单膝跪下道:“此一战役,子都实在不敢揽功,要说能够退敌,薛大人乃是首功。外面突厥十万大军压境,薛大人却能领望城只数千兵马与之抗衡多日,乃是薛家父子英勇睿智的功劳。再者,这亲赴突厥的主意,也是琬琬提出来的,所以,子都倒是真不敢居功。”

    薛定却坚持道:“没有公子这最后一场漂亮的仗,旁的都是虚的,要是还是公子首功。”他虎着一张紫棠脸,表情严肃道,“公子不必谦虚,也无须将这功劳扣到旁人身上,公子为人,我薛定实在赏识。”

    林琬见大舅父执拗的脾气又上来了,连忙跺脚道:“大舅舅,您快起来吧,您不起来,没人敢起来。”又道,“此番子都还带回了解药,这功夫也耽搁不得,城中那么多百姓还等着这解药救命呢。”

    薛定一听,只觉得也实在耽搁不得功夫,连忙站起身子来。

    “贵儿,这件事情,便交由你去办。”薛定吩咐一声,而后抬手道,“子都,你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今晚就先回去歇着。酒水饭菜,还有沐浴的热水,你舅母一应都吩咐人准备妥当了。”

    “多谢舅父舅母。”赵邕弯腰抱拳,而后望向妻子,伸手紧紧攥住她手。

    薛定将一切都瞧在眼中,笑着道:“这小别胜新婚,我等也不站在这里碍眼了。”他扭头左右瞧了瞧,“平哥儿呢?”

    薛贵回道:“原是娴姑娘还有三弟一并陪着琬琬出去的,此番只有琬琬迎着子都回府来,想必三弟跟娴姑娘在一起。”

    “这个臭小子!”薛定摸着下巴花白胡须,哼笑道,“我说呢,他平素一直呆在京城,此番来了北境却只缩在我这里,都不到他爹那里去,原来原因在这儿呢。这个臭小子,既然他爹不在,回头我收拾他!”

    提起这仪王府大姑娘赵娴来,吴家父子皆有些惭愧,毕竟是自己儿子做了错事情。

    前阵子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只因为还沉静在老将军战死的悲痛之中,此番大敌已退,危机已除,自当就有时间跟心思好好惩罚这畜生了。想到此处,吴将军吴翱便越发觉得没脸再留居在此,便对薛定道:“薛大人,既然此番大敌已退,而公子邕又安然无事,我们父子打算即刻回仪州。”

    薛定挽留道:“吴将军,这天色已晚,便是家中再有要事,也得等到明儿再说。”

    吴翱婉言拒绝,满脸悲痛道:“多谢薛大人挽留,只不过,的确家中一应事务需要处理。还有家父……如今大敌已退,算是完成了家父临终遗愿,此番回去,还是家父身后大事要办,故此,不得不连夜启程。”

    薛定道:“老将军戎马一生,最后也是战死在沙场上,算是马革裹尸。如今大敌已退,想必要不了多久,便可成功收复失地。到时候,老将军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125|8.8|城

    第166章

    回了院子,林琬即刻吩咐小梅将大厨房烧好的热水拎进来,她则走进净室,亲自帮着一起倒热水进木桶。又试了试水温,觉得差不多,便对小梅道:“你先去外面候着吧,一应饭菜都可以准备着了,再过半个时辰,就端上来。”

    “是,姑娘,奴婢这就去准备着。”小梅开心,欢快地应了一声就快步走出去了。

    林琬现在心情非常好,做起事来也开心,脸上总不自觉带着笑。

    赵邕走了进来,还穿着那身玄铁铠甲,笔挺的英姿静静立在一边,先将头盔挂了起来,正准备脱铠甲,就见妻子眉眼含笑朝自己扑了过来。赵邕浓眉舒展,只伸出手臂,紧紧将妻子抱得满怀,温暖厚实的手掌轻轻抚拍着她后背,下巴抵着她头尖。

    “今儿似乎很黏我啊,都不嫌我脏,我可是三天没洗澡了。”赵邕声音轻轻沉沉的,却透着磁性,有如玉器轻碰一般,格外好听,“以前我一天不洗澡,你可都是不叫近身的,非得洗得香香的才能抱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嗯?”

    久久没等到妻子回应,却听到压低了声音传来的抽泣声,赵邕连忙凑到她跟前去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