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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她是庙中住持的师弟,素来和善慈悲。方圆百里,无人不识她。

    谁曾料想,秦楚青虽未亲自动手,却请了庙中比丘尼来做此事?

    认真论起来,明惠师太亲手所书可是更为珍贵。而且,还是没有休息连夜书写……

    这得有多么难得!

    老太太看看明慧师太,又看看自己脚下纸张。

    她虽不认识明慧师太,但从诸位太太猛然站起来的动作中,瞬间明白了许多。一时间倒是愣住了,连抬脚的动作都已忘记。

    秦楚青俯身捡起地上之物,一张张放在手中摞好。霍玉鸣和凌嫣儿见状,上前给她帮忙。

    此种气氛下,石妈妈觉得他们的动作甚是扎眼,不由怒道:“姑娘何必这般惺惺作态?先前师太未来,你不去捡。如今人来了,倒是有这番举动了。况且,你为何不早说这些是师太所书?竟是有意欺瞒老太太不成!”

    最后一个字落下之时,正当三人已经拾起了其余纸张,只留老太太脚下那些未能成事。

    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正想着怎么让老太太抬脚才好,纸张微动,竟是老太太自己迈步走了开来。

    三人正要将这几张捡起,突然,屋中响起了一声怒斥。

    “你这刁奴!怎能说出这种恶毒之语!”

    石妈妈本想是在明慧师太面前为老太太开脱,谁曾想到自己一番言语居然换来了老太太的严厉指责?登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却不理会石妈妈。

    她走到明慧师太面前,愧然说道:“家中小童不懂事,冲撞了佛祖,实在罪过。”

    不明真相的人听了这话,怕是要猜测是小孩子们把纸张给随意乱丢的。

    族长太太时常去庙中,与明慧师太甚是熟悉。闻言上前来,说道:“老太太先前也是气得厉害,所以不小心将经文扔了的罢。”

    她这一说,明慧师太自然明白老太太那句‘小童’不过是在推诿过错。不由一笑,说道:“原来老太太不是有心如此的。不过,老人家身体康健,面色红润,想来是不需要我这经文的了。”

    说着,朝捡纸张的三个少年男女看去。

    秦楚青接过霍玉鸣和凌嫣儿递过来的经文,交给了明慧师太,真心实意地歉然说道:“对不住。”

    明慧师太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无妨。此物非为你所写,也非由你掷于地上,何来此番道歉?”

    秦楚青说道:“我们想为家人祈福而求了您,却没护好它。”

    “心诚的话,没了它们,依然可以健康安泰;心若不诚,纵然有十份百份,亦是无用。”

    明慧师太说道:“千千万万的人来寻过我,但我独独答应了你们。却不是因为你们来求,而是我想起了故人,自己要写。”

    她面露微笑,遥望着天边,怀念地道:“多年以前,曾有幸在庙中得见明远侯夫人。当时夫人见到桌上我写的一张经文,很是喜爱,就要了去。本以为不过是随口一说的事儿,几年后再来贵府,竟是在夫人屋中重见那纸。”

    片刻后,缅怀之思收起,明慧师太温和一笑,说道:“不过是因着想起了故人,故而连夜未睡,写了这份经文。又因想起了故人,今早特意下山过来探望。却忘记斯人已逝,再来者,已不是她了。”

    明慧师太道了声佛号,对老太太道:“与您无关。是我执念了。”

    老太太听着明慧师太字字句句都在夸赞故去的嫂子,气得胸口发疼。却还不得不挤出个笑容来,硬生生捱着。

    族长太太从秦楚青手中抽走那些经文,收在自己手中,与明慧师太说道:“我这几日读经,有好些深奥之处未曾参透。正想着去寻师太,您恰好就来了。不知师太今日是否有空,去寒舍指点一番?”

    明慧师太笑道:“你既有心,那我就去一起研习下。”

    旁边几位太太笑着凑过来,道:“我们也要同去。”

    太太们这便说着话,和老太太道了别,与明慧师太一同离开。

    老太太遣人去问了长年留在祖宅中看管的管事几句,知晓明慧师太是谁后,差点背过气过去。

    ——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定然会成为周遭世家和官家太太的笑柄了!

    她怒得头晕脑胀,抬手拿起一个花瓶就要去砸。碰到之后,想到那东西是先侯爷和先侯夫人购买的。若是真坏在自己手里头,这面子和里子都要保不住了。顿觉扎得手疼,赶紧搁了回去。

    闷气发不出来,堵在心口,胸疼头疼。

    老太太立了片刻,觉得有些晕眩。

    旁边石妈妈瞧见了,紧走两步欲上前扶住。却被老太太一把推开。

    “今日你、你嫌气我还不够、够……”

    最后一个‘吗’字憋了半天还未出口,老太太忽地两眼一翻,噗通倒地,晕了过去。

    秦楚青并不知这一桩事儿。

    方才她与凌嫣儿、霍玉鸣一道,跟在太太们身后出了院子。

    霍玉鸣和凌嫣儿都住在杨四伯家。两人非要秦楚青也跟着过去,说是刚买了些点心来,叫了她去吃。

    秦楚青先前和老太太一番争执,正想出去走走散散步。听闻之后,欣然答应。

    而后老太太这边出了事,秦正宁按了下来,并未大肆声张。故而秦楚青与友人们还在和友人们谈笑着。

    秦楚青既晓得女儿家的事情,又懂军中人的习惯作风。有她在其中调和,霍玉鸣和凌嫣儿到底能和谐相处了。

    三人有说有笑地闲聊半晌,还去花园逗了会儿锦鲤,气氛甚是和乐。

    眼看着快要到午膳时间了,凌嫣儿有心挽留秦楚青一起用餐。

    秦楚青说道:“哥哥先前请了师太过来,还不知晓后面那许多事情。我总要和他说一声才好。不然长辈问责起来,哥哥怕是要受难为。”

    她这话讲得实在,霍玉鸣和凌嫣儿都不好再强留她。

    凌嫣儿便道:“那午膳后你有时间再过来。那些吃食我都留着,等你过来再一起吃。”

    霍玉鸣嗤了声,道:“阿青想要,我自会给她再买了新的来。何必这么小家子气……”

    他话说了一半,被秦楚青横了一眼,张了张口,终究是没继续下去。

    秦楚青笑着与凌嫣儿说了声“好”,这便与二人道别,先行离去。

    因着路近,之前就是步行而来,这次就也步行回去。

    出了杨四伯家的门正往家中赶,在路上刚走几步,远远瞧见伯爷秦立谦正在转角处与人说话。

    对方被墙壁所挡,看不到样子。只能瞧见秦立谦说话时脸上带着笑,看上去颇为客气。

    秦楚青正打算直接回府,就见对方身形一闪,被她瞧见了个黑色衣裳的一角。

    像是练武之人穿的劲装。

    秦楚青踌躇了下,不顾陈妈妈的明示暗示,依然朝着那边行了过去。转过了弯,才看到对方是个穿着黑衣的劲瘦男子。戴着斗笠,瞧不清面容。

    不过,看上去颇有气势。而且,当真像是会武的。

    秦楚青不太放心,笑着唤道了声“爹爹”。

    秦立谦正和人说着话,不曾想听到秦楚青在身后叫他,欣喜地回过身去,问道:“阿青怎么在这儿?”

    “嫣儿叫我去玩了。”秦楚青简短解释了下,望着黑衣男子,说道:“这位是——”

    “这便是上次的好心人。你说很好吃的那个甜食,便是他们送的。”秦立谦说道:“刚刚我从那边回来,正巧遇到,就过来打个招呼。”

    听闻对方便是上次把姜汁撞奶送与自己的,秦楚青暗道这些人或许不是坏心之人,应当是路过此处的,方才放下心来。

    既是如此,她便不打算多待,与秦立谦说了几句话,就准备离去。

    谁知,这时黑衣人身旁的马车内传来一人声音,清清冷冷,宛若甘洌美酒,透着无尽的孤寒。

    “走罢。”车内男子沉沉说道。

    秦楚青本欲走了,听闻后下意识地朝声音来处看了一眼。

    霍容与在车里听着外头女孩儿说话时慵懒的语调和习惯性微微扬起的尾音,与心中的她一模一样,不禁心中大恸。多听一字,都是煎熬。再不愿在此处多待,哪怕一刻。

    这一刻他似有所感,不由自主往女孩儿的方向望去。

    但只一瞬,他的全部思绪就被汹涌而至的思念所笼罩,再也无法念及其他。

    端坐车内,合上双目,唇角紧绷。

    霍容与牢握手中折扇,指尖都泛了白。用力之大,似是要将那无边的痛苦尽数发泄在这折扇之上,直到它的玉骨损毁殆尽,方才罢休。

    作者有话要说:

    昂首挺胸:吾乃亲妈!!!

    华丽飘过~

    ☆、古代版碰瓷

    马车渐渐远去。

    秦楚青和秦立谦一同回了府,二人这才听闻老太太先前晕倒过。

    经文一事,乃是秦楚青和秦正宁兄妹俩暗暗商议好了的,并未告知秦立谦。秦立谦一早就去了族长家,商议这两日就要开始的祭祖活动。后来几位太太和明慧师太在内院之中,并未遇到秦立谦,故而秦立谦还不知晓此事。

    秦立谦只当老太太是前几日的旧病复发,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只叮嘱了仆从好生照料着,便回了自己院子。

    可秦楚青晓得今日老太太被自己和哥哥摆了一道,定然怀恨在心。先前秦正宁掩下老太太晕倒一事,恐怕更多的是不想她知道后去见老太太,生怕她再受难为。

    秦楚青倒是不惧老太太,反倒有些担忧兄长。毕竟秦正宁看上去还是十分温和的。

    往自己院子那边走了半晌,秦楚青终究是绕了个弯,转向老太太屋子的方向,准备看看秦正宁如今如何了。

    谁知行了没多久,眼看着老太太的院子就在不远处了,一个温雅的身影转出了那个院子,迈着闲适的步子悠悠然地往这边走来。

    仔细看去,不是秦正宁又是哪个?

    秦正宁不经意间抬眸,瞧见秦楚青,明显地脚步一顿,继而快步行来,讶然问道:“阿青?你怎么在这儿?”

    秦楚青看他带着惯有的笑意,暗暗松了口气,说道:“我过来瞧瞧。”

    她虽未明说,但秦正宁怎不知妹妹的心意?

    心中一片温暖,秦正宁忍不住抬手,将妹妹鬓边微乱的发理了理,“阿青莫担心,为兄自有分寸。”

    秦楚青望着哥哥淡然的模样,忽地一笑,侧首问他身边跟着的大丫鬟秋灵:“老太太可曾说过什么?”

    秋灵看看秦正宁,见他嘴角噙着一抹无奈的笑意,心中了然。朝秦楚青端正行了个礼,直言道:“老太太让世子爷在床边侍疾。世子爷没答应。”

    “哦?”

    “世子爷说了,这府里头上上下下的事情太多了,他忙不过来。不过二老爷和四少爷如今正闲着,倒是正适合做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