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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朱福虽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可说起话来有板有眼的,口气也大得很,倒是将卫三娘给说笑了起来。

    可是笑了一声后,又沉了脸蹙了眉头,望着朱福,问道:“你那敬宾楼的差事......”

    “娘!”朱福黏黏糯糯唤了一声,亲手扶着卫三娘往一边坐下道,“咱们只是普普通通的贫家儿女,又不是大家闺秀,咋的还忌讳着姑娘出去干活了?隔壁沈大娘家的玉珠姐姐不是每天都去集市上卖豆腐嘛?人家沈大娘都没有说什么的,再说了,我在敬宾楼当厨娘,玉珠也在那里谋了份差事,往后一起去一起回,相互有个照应,多好啊。”

    这三个女儿,打小就是被娇养着的,朱大夫妻宁可自己拼命干活,也不愿叫闺女吃半点苦。卫三娘自己是不得娘疼的闺女,所以她就想将自己没有得到的母爱全部都给自己女儿。

    这个小城里,没有规矩说女孩子家不能够出门找差事做的,只是她舍不得罢了。

    可是如今,丈夫身子累垮了,自己就算熬瞎了眼睛,也赚不够能够养活一大家子人的银子来。更何况,还有长子长女的婚事......到头来,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还是这个打小就怯懦的次女挑起来大梁。

    卫三娘没有再说话,只是抹了把脸说:“灶上饭做好了,咱们赶紧吃饭吧,下午娘陪着你们一起去找房子去,明儿就去杏花村接你们奶奶。”

    吃饭的时候,朱福在大锅里用白水煮了几个鸡蛋,待得饭吃完了,锅里的蛋也煮熟了。卫三娘在收拾碗筷洗锅刷碗,朱福则捡了鸡蛋拉着朱喜进了小姐妹三儿的屋子,又剥了蛋壳帮姐姐敷在脸上。

    暖姐儿眼尖,见着两个姐姐拿着鸡蛋就进屋了,她忽然觉得又饿了,舔了舔嘴唇,好奇地往屋子方向望了望,然后牵着弟弟寿哥儿的手,小姐弟俩摇摇晃晃就去了屋子。

    朱福正用剥了壳的蛋替长姐揉脸,眼角瞥到门口方向两只一大一小的身影,她扯起嘴角笑望着门口道:“暖姐儿,你怎么带着弟弟进来了?娘说了,吃完饭要你带着弟弟在院子里走走消食的,消完食呆会儿还得哄弟弟睡觉呢。”

    “蛋......”暖姐儿眼睛直勾勾盯着大碗里还剩下的两只蛋瞧,犹豫着,还是牵着弟弟的手慢吞吞走过来,又望着在自己长姐脸上滚来滚去的蛋上,嘴角都流出了口水来。

    她想吃,又觉得自己刚刚已经吃了很多了,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傻笑。

    “暖姐儿想吃蛋吗?”朱福笑望着妹妹,见小胖丫头狠狠点了点头,她则笑着给妹妹派任务道,“你瞧,碗里还有两个蛋,你跟寿哥儿一人一个。不过,你得帮姐姐一个忙,做完了事情,才能吃,好不好?”

    暖姐儿将胖乎乎的手指塞进嘴巴里,眼巴巴望着鸡蛋,又望了自己二姐姐一眼,然后点头说:“我听姐姐的。”

    “那你过来。”朱福招手示意妹妹坐到床上去,然后将手上剥了壳的蛋递给她,对她道,“长姐脸很疼,所以你替二姐姐用蛋给长姐敷脸好不好?什么时候长姐脸消肿了,你就可以吃碗里那个鸡蛋了。”

    暖姐儿肉乎乎的小手捏着蛋,站在长姐身边,小心翼翼做着刚刚二姐姐做的事情。小姑娘做事很认真,一边滚,一边还问长姐疼不疼,然后还凑着小嘴过去轻轻吹了吹。

    朱喜笑着将小妹妹抱进怀里,亲了亲她肉脸道:“长姐不疼,暖姐儿帮长姐敷脸呢,所以就不疼了。”

    “那我还要帮长姐敷。”暖姐儿很开心,又认真做起事情来。

    朱福跳下床,从碗里捡了一颗蛋,回头对朱喜道:“我陪寿哥儿去院子玩。”

    外面院子里头,卫三娘捡了几片菜叶子,扔到一边墙角,给前两天朱福刚刚买回家的几只小鸡仔吃。朱大则坐在太阳底下,用削得很薄的竹片编鸡罩。

    朱福左右瞧了瞧,没有见到长兄的身影,便转头问道:“爹,娘,大哥呢?”

    卫三娘见小儿子手上抓着一颗蛋,笑着走过来将小儿子抱起来,才对朱福道:“他在前头打铁铺子里,隔壁你林大叔订了几把杀猪刀,他在敲铁呢。”

    朱福笑着道:“那娘照顾弟弟,我去前头帮大哥忙。”

    卫三娘一把拉住朱福道:“那里不是你一个女娃子去的地方,你帮不了什么忙,不若陪着寿哥儿睡午觉去吧。”

    朱福不愿意:“娘,我睡不着,您陪弟弟睡吧。”想着她是要找哥哥给她打能够捕捉到野猪的器具的时候,她更兴奋了,只在弟弟白净的小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转身跐溜一下就跑了。

    寿哥儿手上还抓着蛋,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二姐姐瞧,直到瞧不见身影了,他才将把脑袋扭到别处去。

    “娘,小鸡......”寿哥儿望着墙根子底下的几只黄毛鸡,眼睛亮亮的,见小鸡跑来跑去,他也想跟着跑。

    卫三娘用自己脸颊碰了碰儿子的脸,将儿子抱到丈夫跟前去,陪着儿子一起看丈夫编鸡罩。

    朱福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大学修的是珠宝设计专业,从小就对手工方面的活计非常有天赋。念大学的时候,就获得过不少设计创新奖,有些创新甚至还申请了专利。

    前两天去杏花村的时候,她就想过,下次去的时候一定要再猎几头野猪才行。

    她小的时候也是在农村长大的,那个时候,过年前家家户户都会杀一头猪过年,每次吃头刀肉的时候,她就觉得特别有年味儿。这一年家里虽然没有猪,若是能猎得野猪过年的话,想必这个年会过得很开心。

    朱福跟哥哥朱禄描述一番,朱禄基本上已经明白妹妹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工具了,他将打了一半的杀猪刀放下,从旁边捡了几块铁片来,烧红了之后,就开始敲敲打打起来。

    “哥,今天能做好吗?”朱福见这个木头兄长做起事情来很靠谱,就觉得十分有安全感,她笑望着朱禄道,“要是能做好的话,明天咱们就带着去奶奶家,弄头野猪回家来,也好过年。”

    提到杏花村,朱禄又想起那日见到的姑娘,不由脸红了一下。

    “嗯,二妹妹放心,可以的。”说了几句,他更加用力敲打起来,心里想着,就算熬夜做,也要将这器具做好才行。

    得了准信儿,朱福心情又好了不少,她掐指算着时间,觉得这个时候寿哥儿该是睡着了,她则又跑去后院,催着母亲姐姐一起出去找屋子去。

    作者有话要说:  渣息:暖姐儿,你的读者姐姐问你,为啥你没油没肉吃,还能长得这么胖?

    暖姐儿:我喝口水都胖╭(╯^╰)╮

    ☆、赁屋子旧人归来

    西屋里头,卫三娘哼着小曲儿,正哄着幼子寿哥儿睡觉。

    寿哥儿今天似乎有些兴奋,一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任卫三娘怎么哄,他都不肯睡。

    朱福进屋去的时候,寿哥儿小脑袋正扭来扭去,一转头见二姐姐来了,他咧着嘴巴笑着朝朱福伸出手来。

    “二姐姐,抱抱。”寿哥儿一点都不想睡,在母亲怀里跳来跳去,一点不老实。

    卫三娘按住儿子,凑近他道:“寿哥儿乖,别缠着你二姐姐,你该是要睡觉了。等你一觉睡醒了,再让你二姐姐抱你。”

    一向听话乖巧的寿哥儿却是撇着小嘴,一脸委屈的样子:“不,要抱,不要睡觉,要去玩儿。”说完他弱弱偷看自己母亲一眼,然后小短手还是朝朱福够过来,白净的小脸上带着一丝倔强。

    朱福哼哈大笑一声,从卫三娘怀里一把将弟弟抱起,亲他小脸问:“寿哥儿,今儿怎么这么不听话啊?以往这个时候,你可是已经乖乖睡觉了的,怎么今天还跟娘使起小性子来了呢?”

    寿哥儿黑漆漆水汪汪的大眼睛愣愣望了会儿朱福,又呆呆转头望卫三娘,见自己母亲面上有笑意并没有生气,他就更开心了,欢呼地拍着小手说:“玩儿,小姐姐说,呆会儿娘跟姐姐们会出去玩儿。我要是睡着了,小姐姐跟我都不能玩儿了。我不要睡觉,要跟娘、姐姐们出去玩儿。”

    朱福眼角余光瞥到了门口处有个胖乎乎的小身影动来动去,她笑着用头碰了下寿哥儿的,方问他:“寿哥儿,你告诉二姐姐,是不是小姐姐让你不要睡觉的?”见弟弟清澈的眼睛朝门口望了望,有些呆呆的,她则笑得更欢,“既然寿哥儿想出去玩儿,那这次就带寿哥儿一个人去,咱们不带小姐姐去了,好不好?”

    暖姐儿刚刚帮长姐敷完脸,她想着来母亲的屋子打探打探弟弟的消息,结果小胖身子刚晃到门口,就听得二姐姐说只带弟弟不带她的话,她实在受不得这样的打击,呜哇哇一边哭一边晃了进来。

    小丫头哭得可伤心了,声音不大,那泪水却拼命往外落,可怜巴巴站在一边,仰头望着朱福,小胸膛一抽一抽的。

    卫三娘把小女儿抱到怀里去,对女儿道:“暖姐儿下次不许偷偷跟弟弟说这样的话知道吗?弟弟身子弱,吹不得风的。”一边训女儿一边帮她擦脸,见小女儿一个劲往她怀里蹭,卫三娘就将女儿抱了起来。

    那边朱福道:“娘,弟弟虽然身子弱一些,可也不能总呆在家里头,睁眼闭眼都是这巴掌大的一块地儿,这样不好。要不这次咱们带着暖姐儿跟寿哥儿一起去吧,顺道再买些东西,再扯几匹布,咱们家一人做一身新衣裳。”

    卫三娘想了想,觉得次女说得也对,不能叫寿哥儿抬头低头只望见这小块四方天。

    “那走吧,先去赁屋子,完了再去买些布回家来,娘给你们一人做一身花衣裳穿。”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去,朱福抱着寿哥儿跟上,卫三娘又转头道,“咱们这条街,娘都是熟悉的,家家户户都住着人,怕是没有人家要出租屋子的。不过,河那边好似有户人家,娘上次路过的时候看到那家门口贴着出租屋子的告示。”

    听得这话,朱福便望了便宜娘一眼,她想,怕是便宜娘一早前就想过另租间屋子的事情了。不管是再租间屋子接奶奶进城住,还是给哥哥准备的,总归她是心里头想过的,后来因着种种原因,事情耽搁了。

    朱福忽然觉得便宜娘很可怜,就像小时候她在农村里见到的那些小时候被家里轻视、长大后又被父母剥削着替弟弟赚钱娶媳妇的女孩子一样可怜。你以为弟弟娶了媳妇她们就可以解脱了吗?不,极品老娘还得继续剥削,女儿成家了,极品们会唆使女儿不停从婆家拿钱回来。

    而那些觉得自己被耽搁了不想再成家的,极品老娘们会跟着闺女一辈子,要闺女给她养老送终,然后将家里积蓄都给儿子,这还没完,闺女赚的钱还得给她侄儿花,一辈子都得控制她。

    重男轻女,此等陋习,古来有之。

    她是在县城一家福利院长大的,很小的时候,她就听说,自己是院长妈妈从县人民医院门口的一个垃圾桶旁边捡回去的。

    大冬天的,她小脸都冻得发紫了,所有人都认为她活不了了,可她却顽强地活了下去。

    从小要强,一路重点,好不易大学毕业后又找了好工作,结果嗝屁了。

    好在老天垂怜,让她穿越到了这个时代,还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便宜娘就是上辈子她同情的那种被家里不停剥削的女孩子,这些女孩往往心里多少是恨的,但因着被剥削惯了,人也有些麻木起来,最后大都成了包子,习以为常了。

    她一定不能让便宜娘再被控制下去,得想个法子,让那些极品往后再不能上门找茬才行。

    过了家门前的那座圆洞拱形桥,便是过了河,靠着桥边上一户人家家门边确实还贴着屋子出租的告示。

    这房子白墙黑瓦,屋前头还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香樟树跟银杏。

    屋后头临水而建,是两层的小楼,屋子虽然瞧着旧了些,不过挨着自家近,里头也宽敞亮堂,还有好几间大屋子,又是向阳的,真是比自家住的小破屋好多了。朱福瞧了一眼,就觉得十分满意。

    “这屋子我瞧着还算可以,不过很久没有人住了吧?都结了蜘蛛网。”朱福一边说,一边伸手往前捞了捞。

    那领着朱福母女进来的是隔壁老王家儿子,这屋子的主人开春的时候离开松阳县去外地做生意去了,临走前托他帮忙租出去,租金可以两人平分。

    因此,老王家这儿子要租金一直都往高了要,至今屋子都没租出去。

    “主人家才走了数月,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家来,想着这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便托我租出去。”那王家小哥笑眯眯道,“您瞧这屋子,两层小楼,外带一个院子,一应家具也都是好好的,你们进来只需稍微打扫打扫就能入住了,真是划算得很呢。”

    卫三娘以前只是外头瞧过,用心留意过,外头瞧着有些破,没有想到里面却是还不错的。这样宽敞亮堂的大屋子,怕是一个月租金得不少,她忽然有些犹豫了,抓着朱福道:“咱们再去别家瞧瞧。”

    朱福望了那王小哥一眼,点头应着说:“是啊,这屋子太久没人住了,怕是少了点人情味儿。总觉得......”她咂了砸嘴,后面话不说。

    王小哥倒是有些急了:“觉得什么?这位姑娘,您想要赁个什么样的?”

    朱福笑着说:“不若这样吧,小哥您先说个价钱,一个月租金多少。我跟我娘再去别家瞧瞧,比一比,若是觉得合适的话,到时候再回来。”

    王小哥一听,更急了,以往那些租客都是这样说的,结果再没有人回头过。

    他想了想,便笑着说:“那些租金便宜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屋子,你也知道,咱们南方湿气重,就是得住这样向阳宽敞的大屋子才行。我这屋子,一个月租至少得五钱银子,再少的话......”

    “娘,我看我们还是走吧。”朱福也不等王小哥说完,直接掉头就走。

    “四钱。”王小哥立即改了口,生怕这生意又不成了,伸出四根手指来,“一个月租金四钱银子,不过,得先预付一年的租金。”

    朱福回了头,笑眯眯道:“一个月两钱,多一文钱都不要,只先预付三个月租金。”

    王小哥跺了跺脚道:“姑娘,你这也太狠了,我这屋子......”

    朱福截断道:“你这屋子我娘早些日子就瞧见贴着告示了,却一直还没有租出去,想来是有什么原因的,哦~不会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人家不敢租吧?”又道,“我现在还愿意出两钱,若是出了这个门,到时候可能就不会再回头了。”

    那王小哥想着,屋子已经空置近一年了,这一年一文钱没得赚,还得帮着看着屋子。倒不如先租了,往后若是有愿意出更高价钱的,再另租也是好的,便道:“这屋子我租了,租了。”

    朱福笑道:“那便劳烦这位小哥拿纸笔来,咱们得写个契约。”

    王小哥拿了纸笔来,朱福想着自己写的是简体字,怕露馅,便推了推朱喜道:“长姐,你来吧。”

    朱喜虽然没有上过私塾,但是小的时候跟隔壁家沈大哥玩得也好,跟着识过字。

    写了契约,按了手指印,又交了银子,赁屋子的事情算是办妥了。

    这样的屋子一个月二钱银子,还算是划算的,朱福如今在敬宾楼做事,五两的月奉,供着这屋子的租金,绰绰有余。

    朱喜悄悄望了妹妹一眼,笑着说:“福姐儿这嘴欲发厉害了,往后咱家,怕是还得靠着福姐儿。”

    朱福开心地笑,跟长姐一人一只手牵着妹妹暖姐儿,跟在抱着寿哥儿的卫三娘身后。

    “暖姐儿,咱们跟娘去买过年穿的新衣裳,姐姐还可以给你买过年戴的发夹,给你扎漂亮的小辫子。”朱福牵着妹妹小肉手,将她小手甩得高高的。

    暖姐儿眼睛亮亮的,激动地问:“是像舅舅家表姐那样漂亮的发夹吗?上面有漂亮的蝴蝶,走起路来一闪一闪的,可漂亮了。”

    “对呀,只要你喜欢,咱们就买。”

    一家人开心地过桥,姐妹三儿笑做一团,打从身边过去的一位穿着绛紫色锦袍的中年男子朝这开心的姐妹三儿望了一眼。收回目光之后又望了眼,结果等朱福姐妹已经下了桥,他还直挺挺站在拱桥上,居高临下望着那个走在最前面的身影。

    旁边牵马跟着的小厮顺着男子目光望去,抓了抓头说:“老爷,您怎么了?”

    那男子有些恍惚,收回目光,摇头道:“没事。”可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却是再找不到那抹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