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阿芊歪着头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她一番,笑道:“裴娘子,你穿男装可真好看,这一出门,也不知要迷倒多少怀春少女呢!瞧瞧这副俊俏的模样,可把咱们盛王殿下都给比下去了呢!”
“就是就是!”其他几个小丫鬟也都嘻嘻哈哈的,一边笑一边随声附和,“瞧瞧咱们这位裴家的小郎君,模样生得那么俊俏可人,性情好又有才学,以后我若是嫁人啊,一定也得寻一个这样的好郎君。”
“你们这些丫头,还真是不知羞!”紫芝站在镜子前缓缓转了个圈儿,看着自己这一身英姿飒爽的男装,不禁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阿芊,你快去看看殿下怎么还不过来?告诉他,若是再不来,我可就自己先走了。”
“是。”阿芊笑着答应了一声,又冲她挤了挤眼睛调侃道,“裴娘子今天这么漂亮,一会儿殿下见了,还不得被您给迷死呀?”
紫芝笑着瞪了她一眼,嗔道:“胡说什么呢?还不快去!”
阿芊忙答应着去了,才一出门却又转身走了回来,笑着回禀道:“裴娘子,殿下和您还真是心有灵犀呢,不等我去问,就已经派武先生过来向您回话了。”
紫芝嫣然一笑:“是么?快请他进来。”
武宁泽听到传唤方才走进门来,向紫芝拱手揖了一礼,道:“裴娘子,殿下遣我过来和您说一声,他临时有事要出去一趟,今天就不能陪您一起去松风楼了。殿下吩咐我一会儿带着侍卫跟随裴娘子同去,车马都已经备好,松风楼的马掌柜那边也派人去知会过了,不知裴娘子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哦,这样啊……”听说夫君不能陪自己同去,紫芝不禁微微有些失望,一时却也没多想,只是对武宁泽粲然一笑,“小武哥哥,那咱们现在就走吧。”
此时已近晌午,正是长安东、西两市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宽阔的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不少在官署中办公的官吏们还特地遣人到松风楼来,买几只香喷喷的烧鸡带回去大快朵颐。听说店里要换新东家,松风楼的掌柜马二不敢怠慢,一大早就带着伙计们开始忙碌起来,把酒楼内外收拾得焕然一新,就像是过节一般。
“马掌柜,新东家来了!”伙计祝小七早早就在街口处等着,远远地瞧见盛王府的人过来,便一路飞奔赶回松风楼,气喘吁吁地向自家掌柜禀告。
马二连忙整理好衣冠,亲自带着几个伙计到大门外相迎,生怕自己有礼数不周之处得罪了这位新东家。
紫芝一身利落的男装,骑着一匹毛色纯白的骏马在大街上缓辔而行,仪容秀整,姿态潇洒,身后还跟着十几名威武矫健的侍卫一路护送,当真是摆出了一副贵胄公子的派头。街上的行人很多,无论男女老少都忍不住向她这边瞧上几眼,时不时还有几个俏丽的小姑娘故意从她身边经过,眉黛含羞,眼若秋水,抬头看向马背上这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时,眼眸中的柔情几乎要溢了出来。
这样一道道满是恋慕的热切目光,忽然让她觉得心里有些没底。
“小武哥哥。”紫芝低低唤了一声,略微放慢了速度与武宁泽并辔而行,“你说……我打扮成这个样子出来,是不是有些太出风头了?”
然而,不待他回答,就又有一个小姑娘满面娇羞地跑过来,红着脸丢给紫芝一枝刚刚折下来的樱花。
轻绡般的花瓣拂过她的衣襟,留下一缕脉脉暗香。
“这……这算什么?”紫芝下意识地接住花枝,低头时却见那小姑娘正一脸花痴地对着她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武宁泽缓缓轻吟,然后很淡定地对她一笑,“咱们大唐民风开放,女子穿男装出门本就不算什么稀奇事,裴娘子又生得这样俊俏,自然会引来不少多情的姑娘倾心于你。只不过,我听说松风楼的马掌柜素有断袖之癖,裴娘子还是小心些,不要让他对你生出那份心思就好……”
“啊?”紫芝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这个倒不怕,马掌柜知道我是女儿身……不过说实话,我从来都没跟那些生意人打过交道,一想到以后要接手这么大的一家店铺,心里还真有点紧张呢。”
“其实,你也不用想太多。”武宁泽微笑着侧头看她,鼓励道,“华妃娘娘不是已经跟马掌柜定下规矩了么?松风楼无论盈利多少,每年年底都会把其中的十分之一送给他作为额外的酬劳。生意做得越好,他拿到的钱也就越多,这样实打实的好处,还怕他马二不肯替你用心经营么?”
“嗯,也对!”紫芝一挽缰绳,脸上又露出了明媚而自信的笑容。
马二站在松风楼外踮脚张望着,看到他们来了,忙急趋几步迎了上去,见为首的那个少年容颜端秀、唇红齿白,便知此人就是那位女扮男装的新东家了。旁边的几个伙计早就做好了准备,霎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生怕这迎接的场面不够热闹。
马二向紫芝深深揖了一礼,满面堆笑地说:“呦,这位就是裴娘子吧?小的马二见过裴娘子。”
紫芝与武宁泽一前一后地下了马,把手中缰绳交给身后的侍卫。
紫芝向马二略一拱手算是还礼,微笑道:“我与马掌柜可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还记得十四岁那年,我跟着尚宫大人到这儿来吃马掌柜亲手做的烧鸡,那种香脆可口的滋味,至今念念不忘。”
马二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心花怒放,喜滋滋道:“裴娘子接管松风楼乃是大喜事,为了表示庆贺,马某特地在今天推出了一款最新的烧鸡,配有八种秘制蘸料,绝对是皮酥肉嫩、香飘十里。裴娘子,您要不要现在就进去尝一尝?”
紫芝欣然点头,又对身后跟随的众侍卫说:“你们也都来尝一尝吧,今天我请客。”
马二忙赔笑着奉承了一句:“裴娘子如此体恤下属,能为您这样慷慨的东家做事,当真是我们的福气啊。”
众人一起向酒楼内走去,才一进门,就听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马掌柜,今天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好菜啊?快叫人给我们摆上一桌,再拿两坛上好的美酒,老夫要与李翰林一醉方休!”
紫芝回头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虽已过古稀之年,却仍是精神矍铄,疏狂不羁,看起来颇有一种老顽童的意味。他身边还跟着一位四旬上下的清瘦男子,白衣翩翩,腰佩宝剑,容貌虽不算十分俊美,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种潇洒磊落的气质,宛如天上谪仙,想必就是那老者口中所说的“李翰林”了。
“呦,贺老先生?”马二忙笑吟吟地迎上前去,寒暄道,“您可有些时日没到松风楼来了,今天咱们店里换新东家,马某特地研制出一款新烧鸡,配有八种独家秘制的美味蘸料,任您挑选。而且,这蘸料全都是免费的哦。”
“配有八种蘸料的美味烧鸡?好啊!”那贺老先生爽朗地哈哈一笑,又对身边的白衣男子说,“太白,这马掌柜的烧鸡可是咱们长安城的一绝,你我一别数年,今天可得好好喝上几杯。还是老规矩,一会儿咱们先赛酒后赛诗,谁输了谁付酒钱,怎么样?”
白衣男子朗然一笑:“好,与贺老先生一起饮酒最是畅快不过了,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马二唤了伙计来引客人到楼上就坐。老人与那白衣男子并肩向二楼走去,衣袂翩翩,神情高朗,一路谈笑风生,其俊逸洒脱之态恍如魏晋名士。紫芝远远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禁莞尔一笑:“这位老先生衣着考究,腰间所佩的又是水苍玉,只怕是朝中某位颇有身份的官员吧?仕途显达者多是八面玲珑之人,如他这般有真性情的,倒还真是难得。”
武宁泽微微一笑,问她:“‘四明狂客’贺知章,裴娘子可曾听说过?”
“是他?”紫芝露出惊喜的神色,随口吟出一首贺知章的诗,“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裴娘子猜得没错,这贺老先生如今官拜太子宾客、银青光禄大夫兼正授秘书监,不但仕途显达,而且十分受陛下敬重。”武宁泽向她仔细介绍着,说起贺知章时目光中满是敬慕,“他年轻时就是个倜傥洒脱的风流才子,晚年尤加纵诞,每日呼朋唤友,遨游里巷,醉酒后往往文不加点、笔走龙蛇,所作的诗赋尤为精彩……对了,说到这一点,贺老与他身边的那一位倒是相得益彰呢。”
紫芝看着那白衣男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好奇地问:“那个人又是谁?”
武宁泽却并未直言,只是说:“你没听刚才贺老先生称呼他为‘李翰林’,后来又唤他‘太白’么?”
“李翰林……太白?”紫芝喃喃,忽而双眸一亮,“小武哥哥,莫非他就是‘竹溪六逸’之一、名满天下的谪仙人李白么?”
☆、第155章 诗仙
李白少有逸才,志气宏放,青年时即与鲁中诸生孔巢父、韩沔、裴政、张叔明、陶沔等人隐于徂徕山,放浪形骸,酣歌纵酒,时人称之为“竹溪六逸”。不久之前,在皇妹玉真公主、道士吴筠以及贺知章等人的联袂推荐下,皇帝李隆基亲自下诏请李白入朝,正式任命他为翰林待诏,从此这位有“谪仙”之称的大才子更是名满天下。
掌柜马二引着紫芝等人走上二楼时,只见李白与贺知章已被楼上正在饮宴的几位年轻士子围住,众人聚在一起把酒谈笑、衔觞赋诗,当真是好不快活。紫芝久慕李白诗才,今日能得见真容自是十分欢喜,于是挑了一个距他们不远的位置坐下,对武宁泽轻声说:“小武哥哥,咱们就坐在这儿,说不定一会儿那李大诗人又能作出几首好诗来呢。殿下也很喜欢李翰林的诗,回去之后我好背给他听。”
武宁泽在她对面坐下,又嘱咐众侍卫今日可尽情欢饮,不必拘束。马二带着伙计们端上一道道美味佳肴,殷勤道:“裴娘子请慢用。小的就在一旁伺候,裴娘子若还想吃些什么,请尽管吩咐小的便是。”
紫芝微笑着点点头:“有劳马掌柜了。”
武宁泽拿起酒壶为她斟了一杯酒,双手奉给她时,还适时地吟出一句李白的诗:“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裴娘子,请。”
“多谢。”紫芝嫣然一笑,接过酒杯时忽有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还记得第一次跟着尚宫大人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吃了好多好多东西,怎么吃都吃不够……当时尚宫大人就跟我开玩笑,说以后我应该自己去开一家铺子,雇几个手艺好的大厨,把油锅就支在我面前,想吃什么就随时吩咐他们去做。没想到,如今我竟梦想成真了呢。”
“是啊,裴娘子一向胃口不错。”武宁泽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笑着向她举杯,“恭喜裴娘子心愿得偿,在下先干为敬。”
紫芝捧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却并不多饮,目光仍旧落在不远处那些谈笑风生的文人士子身上。李白几杯琼浆下肚,顿时诗兴大发,见众人都起着哄催促他赶快作诗,心中略一构思,便清了清嗓子朗声吟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文章华赡,信手拈来,意气豪纵,字字珠玑。
整个二楼瞬间静了下来,许多并不认识他的客人也都纷纷向这边看来,侧耳倾听他的诗,目光中露出惊喜与敬慕的意味。
紫芝也听得如痴如醉,不禁低低赞叹一声:“好诗!”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吟到尽兴之处,李白微醉的面庞上浮现出傲然笑意,再度举杯一饮而尽,姿态洒脱,“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吟罢,他清朗的声音依然如仙乐般回荡在酒楼中,余音绕梁,不绝如缕。
四下里一片寂静,良久,才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好!好一个‘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啊!”贺知章抚须赞叹,对这位忘年之交的诗才更是钦佩不已,见掌柜马二就站在不远处,脑中灵光一动,便顺势解下自己腰间所佩的金龟丢给他,笑眯眯地说,“马掌柜,老夫可没有什么五花马、千金裘,今天就只能拿这金龟来抵酒钱了,你看如何?”
这金龟乃是朝中官员随身的配饰,唯有位居三品以上者才有资格佩戴。马二哪里敢收这样的东西,连忙捧着金龟毕恭毕敬地双手奉还,赔笑道:“贺老先生,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您肯赏光到咱们松风楼来,那就是我马二天大的面子。几杯酒水值什么?有您贺老先生在,咱们这松风楼才能蓬荜生辉呢。”
“玩笑,开个玩笑。”贺知章爽朗地哈哈一笑,把金龟重新系在身上,又从怀中取出几吊钱来递给马二,算是今日的酒菜钱。
几位年轻士子又请贺知章饮酒赋诗,众人正自谈笑时,却见伙计祝小七从楼梯口跌跌撞撞地跑了上来,大声叫嚷道:“马掌柜,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马二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斥道:“真是没规矩!什么事这么大呼小叫的?”
“出事了!出……出大事了!”祝小七急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一张白净的小胖脸上满是汗水,“马掌柜,刚才……刚才也不知从哪儿跑来一大帮人,听说咱们松风楼今天蘸料免费,进了店什么都不买,就是向咱们要免费的蘸料,拿了蘸料转身就走,一会儿回来再要……既然说了蘸料免费,咱们也不好驳了客人们的面子不是?可是……可是如果再这么下去,咱们店今天非得亏本不可啊!”
“蠢货!”马二也有些急了,沉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人把那些闹事的给我赶出去!哼,也不打听打听这松风楼是谁家的产业,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来咱们这儿找麻烦?”
祝小七苦着一张脸道:“马掌柜,刚才我们几个兄弟已经试着往外赶人了。可是……唉,他们的人实在太多,怎么赶也赶不走啊。”
“一群废物!”马二气得直跳脚,又生怕自己在新东家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忙又压低了声音,“快,赶紧去把闹事的统统给我撵走!听好了,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们就都给我卷铺盖走人吧!”
“是。”祝小七唯唯诺诺地答应着,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匆匆跑下楼去。
“马掌柜,怎么回事?”紫芝向马二问明情况,不禁微微蹙眉,立刻放下手中碗筷,起身对武宁泽和众侍卫说,“走,咱们也下去看看。”
此时此刻,楼下的大堂内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十几个伙计拼命挥舞着胳膊向外赶人,可还没等他们赶走几个,门外就又呼啦啦地涌进来一大群人——这些人大多是二三十岁的青壮汉子,身材魁梧,衣着光鲜,看上去似乎是某位权贵豪绅府中的家丁。还有几个膀大腰圆、雄壮丝毫不逊于男子的健硕妇人,也跟着他们一起挤了进来,眉飞色舞地高声叫喊道:“蘸料!蘸料!我要免费的蘸料!”
马二做了这么多年的酒楼掌柜,还真没见过像他们这样寻衅闹事的,心里暗自忖度着,难不成是自己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店里的伙计们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了,在一楼吃饭的客人们发觉事情不对,纷纷扔下筷子逃离了现场。
“喂,都别走!你们还没付钱呢!”马二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可惜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蘸料!蘸料!给我免费的蘸料!”前来闹事的壮汉和健妇们一路高声呼喊着,气势汹汹地就要向二楼奔去。
紫芝站在楼梯上看得头都大了,忙对身边的侍卫们吩咐:“快,把这些人都给我轰出去!”
王府的侍卫皆是武艺高强之人,远非这些寻衅闹事的泼皮能比,双方甫一交手,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几个闹得最凶的壮汉脸上都已挂了彩,一路哭嚎着跑出大门,再无刚才那般嚣张的气焰。
马二终于松了口气,才要指挥伙计们把打翻在地的杯盘酒盏收拾干净,却听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女子冷傲的声音:“大胆刁民,竟敢动手打我的人?哼,我告诉你们,今天这松风楼我全包下了!”
那声音是如此熟悉。紫芝眸光一凝,心却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第156章 挑衅
杜若轻移莲步款款走进门来,见紫芝一身男装,不禁掩口笑了一下,娇声道:“呦,裴公子今天打扮得好生俊俏啊!怎么,裴公子接管了这么大的一桩产业,就不欢迎我带着人过来捧捧场么?”
她一进门,适才被赶出去的那群闹事者也都跟了进来。这些人应该都是杜府的家丁和仆妇,有主人在身边撑腰,一个个都昂首挺胸,显得倒比刚才还要神气许多。马二一见到他们就火冒三丈,咬着牙恨恨地说:“他奶奶的,这也太欺负人了!裴娘子,您别着急,小的这就叫人去京兆府报官,送这些没王法的刁民去衙门里吃板子!”
“不必了。”紫芝却轻轻摆了摆手,语气平静如常,“这里我来应付。马掌柜,你去忙你的吧。”
“这……好吧。”马二有些不甘心地挠了挠脑袋,却也只得应声退下。
一楼的大堂内还有几个客人仍在用餐,见紫芝一身男装倜傥俊美,杜若又是那般娇艳妩媚的少妇,还只当她们是一对怄气的小夫妻,于是便都扭过头来看起了热闹,兴致勃勃地低声议论着——
“哎,我听伙计们说,那位穿白袍的小郎君就是这松风楼的新东家,也不知是哪个豪门世家的公子,瞧瞧人家那通身的气派,真是羡煞我也,羡煞我也!”
“刚才那位小娘子进来的时候,你没听她唤自家夫君‘裴公子’么?莫非……这小郎君竟是尚书左仆射裴耀卿裴相公家的子侄不成?”
“朝中姓裴的官员多得是,你在这儿瞎猜什么?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看几眼那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呢,哎呦呦,那小模样生得可真漂亮……嘿嘿,若是以后我也能娶几房这样的娇妻美妾,估计做梦都得乐出声来。”
“嘁!你呀,也就这点出息。”
听着那几个年轻汉子的窃窃私语,紫芝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生得再美又如何?她若是个男子,才不会娶那种凶悍骄横的母老虎回家呢。杜若娉娉婷婷地站在那里,一双美目中满是挑衅的味道,带着一众家丁仆妇把松风楼的大门都给堵死了,外面的客人进不来,里面的客人也甭想出去。
眼看着今天的生意是做不成了,马二一边走一边摇头叹着气。
侍卫们见是自家王妃来了,一时也都不敢再贸然动手。紫芝心知她就是来挑事的,此时又不便当众说穿彼此的身份,于是走下楼梯缓缓踱至她近前,压低了声音说:“在府里我敬你是正室,凡事都忍让三分,却并不是怕了你。如今咱们在外面,你若胆敢故意坏我的事,可别怪我裴紫芝对你不客气!”
她声音轻柔如常,目光却陡然间变得锐利起来。
“你说什么?”杜若不禁有些怔住了——她几乎不敢相信,一个小小的五品孺人居然敢这么对自己说话!
紫芝却并不回答,只是对身后的侍卫沉声吩咐:“送客!”
浅金色的阳光从窗外斜斜地洒进来,映照在她清秀纯净的脸庞上,整个人似乎都有了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意味。
杜若自幼在父母身边娇惯坏了,一向说一不二,如今在盛王府中又是高高在上的正妃,府中的姬妾侍女稍有不顺她意的,便要横加打骂一番。因紫芝始终深受盛王宠爱,杜若心中对她积怨已深,此时见她竟要当众赶自己出去,自觉面上无光,不禁气急败坏地咬了咬牙,扬手一掌便向她脸上狠狠挥去,怒斥道:“裴紫芝,我告诉你,在府里我有资格教训你,在这儿也一样……”
“住手!”武宁泽一惊,连忙闪身挡在紫芝面前。
“滚开!”杜若又是一声娇叱,劈手便要去打武宁泽,“你一个下人,也敢来管我的事,活得不耐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