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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我可不行。”章洛扬练练摇头,“上次喝了那么点儿酒就要醉了。”

    “你酒量应该不错。几种不同的酒喝完并没上脸。”

    她笑了笑,“那也不喝,上瘾了怎么办?”

    俞仲尧自是不会勉强她,“那就多吃点儿饭菜。”

    “嗯。”章洛扬指了指桌上两盘饺子,“三爷尝尝合不合口。我忘了问您喜欢吃什么馅儿的,今日做了虾仁儿和牛肉的,要是不爱吃,改日再做。”

    “怎样都好。”俞仲尧第一次没先喝酒,而是先吃饺子。

    热气腾腾的饺子,味道鲜美,有少许汤汁,特别合口。

    寻常一餐饭,竟让他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家里用饭,亲人都还萦绕在身边。

    家的感觉,他起码已有十年不曾有过。

    何处都不过是一个用来歇息的地方。

    他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她不是他的亲人,算不上他的朋友,却给他惬意安稳的感觉。

    那么,与她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呢?怎样的措辞才合适呢?

    他想不清楚,也不愿意深想,摒弃了这念头,专心用饭。

    都不是多话的人,一餐饭在安静的氛围中度过。

    漱口之后,章洛扬给他沏了一杯茶,“我回房去了。”

    “好。”

    章洛扬回到房里,问珊瑚:“高大人还在沈大小姐房里?”

    “还在。”珊瑚笑答,“听落翘说,两个人边吃边谈,热热闹闹的。”

    “那就好啊。”

    章洛扬洗漱之后,早早歇下。将至天明时,热醒了。天气这样闷热,大抵是一两日会有一场大雨降临。

    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却已全无睡意。忽然间想起了俞仲尧说过,日出时的景致很美,索性披衣下地,去了甲板。

    昏暗的光线中,她看到了俞仲尧的背影。

    他负手站在那里,一身的寂寥。

    ☆、第26章

    “但是,不是三爷先救我出困境的么?”章洛扬无辜地看着他,“难道我应该忘记那份恩情,漠视疏离相待?”

    俞仲尧的手指跳跃两下。

    在这一刻之前,他以为这只是自己需要面对或一再回避的问题。而到了这一刻,他必须把话挑明了。

    他对她绝对不同于别人,如果这仅是他一个人的事,无妨。保持缄默就好。

    但她不同。她应该认清楚,他对她意味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总是不清不楚,如果她总是这样给他最单纯美好的关心照顾,时日久了,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始终清醒克制。

    “我说的不是这一点。”俞仲尧勾出一抹笑,“你对我很好,并且我很享受这样的光景。长此以往,我若是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章洛扬想了好一会儿,才讷讷的道:“可是……三爷说过的,让我把您当做长辈或是兄长。”

    俞仲尧到此时,不得不面对一直逃避故意忽略的问题,良久才考虑清楚,慢条斯理地告诉她:“是我出了错。现在,我不能把你当做晚辈、妹妹、朋友或是萍水相逢之人,你在我眼里,只是个孩子气的女孩儿。”

    委婉的告诉她,在他这里,与她的关系,只是男与女。

    章洛扬愣愣的看着他。自他深邃又柔和的目光中,她看到了一点点怅惘。

    “你呢?”俞仲尧问她,“把我当做什么人了?”

    她慢吞吞的说:“不知道。没想过。”

    “要想清楚。”

    “哦。”她低下头去。他在尽力委婉细致地说出现状,在尽力的不让她难堪的情形下提醒她:她对于他,只是个女子;他对于她,只是个男子。

    她知道他其实不是这样耐心的人,他很多时候甚至连话都懒得多说。

    他把少见的柔和的一面给了她。

    “洛扬。”他和声唤她。

    “嗯?”

    “让我看看你的手。”

    章洛扬将右手伸到他近前,不明所以。有那么一刻,她很害怕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怕他说出与云荞类似的话,说你别离我太近,我们尽量少见面。

    如果她不是断掌,他那样说,她会特别感激。可是因着这断掌,他若说出拉开距离的话……

    她会被打回原形,甚至于,会比原来更自卑。

    她现在的一点点乐观、自信,是在他和云荞的影响之下才建立起来,而若其中一个说出与父亲继母类似的话,无从承受——便是言语再委婉,也无从承受。

    因为迄今为止,他们是她认为最重要的人。

    俞仲尧凝着她白皙的手,用下巴点了点,“这掌纹还是你心头一根刺么?”

    她如实道:“不似以前那么在意,但也不能完全当做没这回事。”

    “关于这种掌纹的谬论,部分情形是懦弱之辈在经历坎坷时迁怒到了别人头上,再有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之辈宣扬,便害了诸多无辜之人。你该做的,是让人们看到这谬论有多可笑。”他语声微顿,“这几句话,一定要记住。”

    “嗯,我会的。”她乖乖地点头,之后才迟疑起来,“可是,我哪里做得了那样一件大事。”

    “愿意去做的事,就不是大事。”他说。

    章洛扬点头,之后觉得脑子有点儿不够用了。刚把他先前的话勉强消化掉,此刻怎么又说起断掌的事情了?是何用意?她收回手,敛目探究着他的神色。

    俞仲尧站起身来。

    药草的清香浓了一点点,萦绕着她。到底是什么病痛?又怪自己对药草一无所知,不然的话,闻到这味道就能辨别出是哪类药草,从而大概判断出他哪里不妥。又走神了。她敛起思绪。

    “只要你愿意,我陪你。”他悦耳的语声从上方传来。

    “……?”她茫然抬头。

    俞仲尧其实有点儿担心她听了会炸毛。要知道,嫁人、回家、沈云荞受委屈这三件事,是极轻易就能让她愤怒或无助的。

    但她没有,她只是睁着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

    “不明白我的意思?”俞仲尧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表述能力。

    “明白。”她眨了眨眼,这瞬息间,已清醒过来。断掌的女子克夫,这是人们常挂在嘴边的话。他要陪她证实那是谬论,还能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愿意……要是不愿意呢?”章洛扬问道,语声有点儿紧张。要是不愿意,是不是就要就此别过,再不能相见?

    “如果不愿意——”俞仲尧笑了,“一如既往。我这样一个病痛缠身的酒鬼,还望你闲时费心,照顾一二。行么?”

    她因为紧张,红唇微启,听到这儿,抿了唇,极清浅的笑意浮现在唇畔。

    最起码,她不想远离他。这是多好的事。俞仲尧很想揉一揉近前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儿,手指微动,克制住了。

    “没别的事了。”他将手里的单子折起来,“我会吩咐阿行,放心。”

    “嗯。那我回房去了,您……”她想叮嘱他两句。

    “对你而言,我只是俞仲尧。”他纠正她的称谓,“再不济,你我也可以做朋友。”

    “……”章洛扬轻轻吸进一口气,“你……”她说着特别别扭,“对自己好点儿。”说的话不少,就是不提到底害了什么病痛。

    “好。”

    “我回房去了。”

    她举步要走的时候,手被他轻轻握住。

    她下意识的挣扎,侧目看他。

    “洛扬。”

    一声轻唤,让她心神莫名其妙就平静下来,手又挣了两下,放弃了,脸颊却有些发烧。

    “若是愿意,告诉我。”他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上一小块细腻的皮肤,目光如举动一般温柔,“若是不愿意,不需说。”

    他手掌温热,拇指上有薄茧,粗粝的皮肤碰触着手背,微微的痒,那感触一直到了心底,心跳得特别快。她说不出话,只是仓促地点头,手轻轻扭了一下。

    “我去找阿行,你等会儿再出去。”她脸红得厉害,总不能让她被人说出闲话来。

    章洛扬又点头。

    俞仲尧缓缓放开她,心里自然是不情愿的。

    章洛扬屏住呼吸,确定他已经出门,转身坐到了他方才的座位,倒了一杯温水,一口气喝完,险些呛到。

    仔细梳理了一遍方才的谈话,她捂住了脸,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他一丝差错也无,她的反应却是从头到尾都不对。

    如果按照云荞的心迹来分析,哪儿都错了——

    他之所以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原因是不是因为这行程太过枯燥寂寞,在他周围的女孩太少。否则,怎么会对笨笨的她侧目?

    如果她不愿意,那就应该远离他才对,不该耽误他另觅人选。

    但是,她一直被他的话牵着鼻子走,在当时居然是认同他的。

    这就是本性难移,迟早会笨死。

    她沮丧了一阵子,确定脸不再发烧,起身出门,尽量与平时的步调一致。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

    傍晚,下起了大雨。

    船航行的速度一再减缓。

    沈云荞过来告诉章洛扬,“晚间好歹吃点儿东西就得了。总算凉快了一些,别又忙出一身汗来。吃完饭咱们说说话。”

    章洛扬着实有些无精打采的,今日还真没下厨的兴致,便点头应下。

    沈云荞看出她神色有异,也不急着问,留在这边用过饭,径自让珊瑚给自己打水洗漱,“今晚我要睡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