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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待三人走到七夏身后时,她已经输了四把,着实是搞不明白摇骰子这种碰手气的事,怎么自己就摇不过别人。

    “不行,再来。”

    “三十两,全输光了?”望着桌边空荡荡的钱袋,梅倾酒不禁啧啧摇头,“还好用的是我的钱,这要是你自个儿掏银子,非得把你嫁妆败光不可。”

    七夏不会玩,当然只是随便晃几下,莫名其妙地看对面那人把骰盅摇得个天花乱坠,一觉得好奇二又觉得自己和他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又输了几回,便觉得没意思,便把骰盅一推,闷闷道:

    “我不玩了……”

    “这就不玩啦?”梅倾酒颇感失落,刚刚还以为她是个可造之材。

    七夏泄气地把钱还给他:“我都不会玩,再玩也是输。”

    “先别走嘛。”他还没玩够,寻思着怎么留住他们,“你不会玩,百里会啊,你想要啥叫他赢给你。”

    “真的?百里大哥会玩骰子?”七夏觉得难以置信。

    “开玩笑。”梅倾酒挑挑眉毛,趁机损人,“他十来岁就在赌场混,练了四五年,这摇骰子对他而言简直轻而易举,把把都能赢,你信不信?”

    “信信信,我当然信。”七夏站起身,笑吟吟地凑到百里跟前,“那你玩么?”

    他已许久没来赌坊了,本就兴趣不大,听梅倾酒说了这么几句话,更是没心情,刚要开口回绝,然而不知怎的,话到嘴边竟成了:“你想要什么?”

    想不到他居然答应了,七夏忙伸手指指前头:“要那个兔子。”

    他抬眼打量。那是翡翠所制,金银所占比重更多些,并不是什么稀奇物件。

    “你要这个做什么?”

    七夏一面拉开凳子让他坐,一面笑道:“上回在酒楼前那对玉我不是忘了拿么?走之前去找老板娘要,她却说被人取走了,可怎么也不肯告诉我是谁拿走的。今天正好见这个成色和那对相似,就想着等回去找个好的匠师给拆成俩,再做个一模一样的。”

    他听完摸骰盅的手霎时一抖,好在动作不大,心头却莫名发虚。

    “百里大哥,你怎么了啊?”

    见他半天没有动静,七夏禁不住问道。

    “没事。”

    他轻咳一声,将骰盅持在手,定了定神,衣袖轻拂,骰子便在其中甚有节奏的响动起来。

    ☆、第22章 【叶氏孤女】

    赌场中,人声鼎沸,四下里此起彼伏的呼喝声。

    “有注的快押了啊。”

    庄家把匣子一扣,喊道,“大还是小,自个儿看着。”

    骰子落在碗里叮叮咚咚,百里把骰盅掀开,淡淡道:“你又输了。”

    对面那人气得咬牙切齿,眼看兜里空无一物,今日好不容易翻本却在这人手上赔了个精光,他只得摇头叹气。

    “罢了罢了……算我倒霉。”把剩下几两银子往桌上一拍,将起身时忽然有些怀疑,“你家的骰子不会灌了铅罢?”

    “废话。”梅倾酒拧着眉喝道,“爷的店会给你灌铅?没那本事少在这儿瞎扯淡,赶紧滚!”

    知道自己失言,那人连连称是,取了东西灰头土脸走了。

    百里信手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什物里捡了那个金银镶玉出来,放到她手里。

    “拿着,你要的。”

    七夏的掌心还是摊开的,半天没合上,一双眼睛笑眯眯地,一眨不眨直勾勾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发毛。

    “……你干什么。”

    她头还保持着原状,手慢悠悠把玉收到怀里,语气无比向往:“我还是头一回见你玩骰子呢……想不到,你玩骰子还能玩得这么好。”

    梅倾酒在旁听得发笑,赶紧把头掩在季子禾身后,生怕被百里看见。

    百里尽量平静道:“怎么,你想学?”

    “不用、不用。”她一个劲儿摇头,笑容不减,“我看你玩就够了,要不,你天天玩给我看?”

    季子禾实在是没忍住,悄声提醒道:“小七,你口水快流出来了……”

    “诶?呃、呃……”她急急忙忙拿手去抹。

    令人意外的是,百里难得没冷言冷语损她,反而心平气和地站起身:“行了,玩够了就回去吧。”

    七夏微微一愣,似乎是受宠若惊:“好。”

    尽管梅倾酒并未尽兴,可又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玩没意思得很,回头不舍地看了好几次才跟着他们往外走。

    时候不早不晚,赌坊是从来不打烊的,眼下四周赌桌还满满的都是人,正将要绕从偏门出去,前头却忽见一群人吵吵嚷嚷,好像是因下注的本钱起了争执。

    赌桌靠外边的是个男子,光着上半身,显然是连衣服都给赔进去了。而他对面坐了个锦衣人,一身粗肉,大腹便便,左手戴玉右手挂金,日头一照那是绝对是金光闪闪,能亮瞎人的双目。

    这光身男子一旁还有个身着白衣的姑娘,鬓边别着一朵白花,满面愁容,好像有几分眼熟,正拉着他低声在劝。

    “叶小哥。”锦衣人喝了口茶,模样悠闲,“你已经没钱了,还要赌么?”

    “赌,当然要赌!”男子咬了咬牙,心道:家里剩下的几亩地全砸进去了,此时收手岂非前功尽弃?倘使他下一把时来运转,不仅田地可以收回,另还能额外赚得三千六百两,今后那就衣食无忧了!

    “哥!”姑娘见他神色猜了个大概,急得脸色苍白,狠狠拽着他,“爹爹才过世,安葬的费用都是找邻里相借,你还要赌?再赌就什么也没有了!”

    “小如,乖……你听我说。”不想他倒是握住她手,语重心长地解释,“只这一次,我绝对能翻本的,你相信我,到时候别说是那几个钱,连你的嫁妆哥都能给你赢回来。”

    “你从来都是输多赢少,别做那个梦了!”姑娘带着哭腔,想拉他出去,然而后者还是固执立在原地,额头青筋突起。

    眼睛都赌红了,这般的赌徒也是少见,锦衣人坐起身,纳闷道:“叶小哥……你可没赌本跟我赌了,要想清楚啊。”

    “怎么没钱?”男子发了狠,拍桌怒道,“我还有房子,有老婆孩子,再不济……还有个妹妹能抵!”

    他一语道毕,不止那姑娘,就连七夏也吃了一惊,一时忘了出门,怔怔地看那边的赌局,半晌才跺脚气恼道:

    “这都什么人啊,妻儿姊妹都不放过!”

    赌坊里此类人还真不少,有时候越输就越想赢回来,到最后反而是倾家荡产,梅倾酒努努嘴没接话。

    在场的都想瞧瞧他下血本,最后是赢是输。

    看戏可比做戏有趣得多,四个人皆很有默契的在远处一站,颔首观望。

    对桌玩的是天九,眼看那小哥抖着双手将牌亮出来,又欣喜又激动,十二个子的对儿牌往桌上一扣,朗声道:“天牌!这是天牌!”

    众人都瞪大了眼,心道:过真是豁出去了,老天都保佑。

    “哟。”梅倾酒笑着朝百里道,“这小子运气不错啊,看来是能捞回本了。”

    不承想,锦衣人慢条斯理地把一只六牌一只三牌摆上,冷声道:“不好意思,至尊。”

    牌九摔在桌伤咔哒一响,四下登时静的出奇。

    七夏没玩过,也看不懂,皱眉盯了好一阵才回头扯了扯百里的衣袖轻声问:“至尊是什么?比他的还要大吗?”

    后者淡淡嗯了一声,心里却想着:那人是出了老千的。

    “怎么会呢?这小哥十二个点,他只有九个,怎么数也是那个小哥赢了才是。”

    “丫头,这牌九又不是谁点大谁赢的。”梅倾酒打了个呵欠,懒得跟她解释,“反正说了你也不懂,走了走了,该回家吃晚饭了。”

    愿赌服输,照方才所言,这姓叶的房子妹子孩子全归人家所有。打击突如其来,眼下他才真真是输成了光腚,什么也没了,想到未来如此渺茫那人便两眼一翻,直挺挺倒在地上,不知是吓死了还是吓晕了。

    “哥,哥……”白衣姑娘忙俯下身唤他。

    “啧,这点胆量都没有还来赌场混。”锦衣人朝地上一望,啐了口唾沫,“今儿也玩得差不多了,叶小哥,你家姑娘可我带走了。”

    听得这话,女子瞬间怔住,面白如纸。

    这赌坊里输了钱,拿媳妻儿老小抵债的也不在少数,梅倾酒是见怪不怪,尽管耳听哭声凄凄惨惨,倒也没觉得什么,直催着要回家吃茶休息。

    百里三人当然不如他那般坐得住,加上七夏又是个姑娘家,心肠自要软些,当即看不过去,抓着他胳膊不满道:

    “你家的赌坊怎么这么没人性啊?赌钱财就算了,卖儿卖女你也不管?”

    梅倾酒觉得自己很委屈:“人家乐意的,我怎么管?”

    “你不让他们押人,只让赌物件不就行了?把人不当人看,岂不是与那些蛮夷无异?”

    眼见场面越发混乱,这边要拿人,那边如何轻易肯从?

    那姑娘哭得满脸是泪,一把从头上取下发簪抵着脖颈,咬咬嘴唇:“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若是你们再要逼我,我现在……现在就自尽!”

    “啊啊——”七夏简直比她还着急,揪着梅倾酒一个劲儿的晃,“要出人命了,你快去啊!”

    “人家早上才送了自己的爹爹去下葬,如今还被亲哥哥拿来当赌注,她都这么惨了,你就这么见死不救?”

    闻言,季子禾也轻声附和:“梅兄,小七言之有理啊……”

    “我……”

    孤立无援,他只好向百里投去救助的目光,怎料后者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悠悠开口:

    “那人是出老千才赢的,手段的确不光彩。”

    “……”梅倾酒认命地点点头,“得,爷算是败给你们。”

    簪子触及皮肤时甚是冰凉,叶温如手抖得厉害,她自小养在闺阁之中哪里遇上过这般情况,心里又急又怕。此时虽知晓无论如何也不能跟他们走,但一想到要死,大脑却一片空白,怎么也下不了手。

    爹爹被人害死了,家破人亡,如今闹到这地步,对方来头又这么大,往后整个庐州城只怕也容不下她,自己该何去何从?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也总好过活着受罪。

    她把心一横,闭上双目,狠狠将往脖颈上扎去。

    温热的血液溅在颈项间,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她缓缓睁开眼,正见一人立在跟前,满手鲜红,分明是被自己刺破的,令人讶异的是,他眉目竟还带笑。

    “想不到,你看着弱质纤纤,下手居然这么狠。”

    梅倾酒撤回手,倒抽了口凉气。

    “我……”她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旁忙有伙计跑过来,瞧他手上流血,险些也吓得昏倒在地。

    “少少、少东家……你这手……”

    “好好说话,别大惊小怪的。”梅倾酒不以为意地拨开他,只朝对面的锦衣人笑道,“难得今日玩得高兴,何苦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他开了这个头,任谁也猜得出下面会说什么,锦衣人暗暗不屑地扯了一下嘴角,脸上却还保持微笑。

    “少东家说的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