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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节
    仙界灵脉众多,多山多水。

    流炎山三字篆在最高峰的一处绝壁上。

    三千世界各有文字,到了仙界,人们各写各的,显然不成。好在仙界之字,异于寻常,行文时饱含灵气,灌注神魂,如此一来,字迹自行吸纳仙灵气息,经年不褪。而读到这行字的人,神魂有感,纵然不识,亦知内容。

    写有流炎山字迹的对面,有另一座偏峰。

    巧得是,有一个洞府,恰好正对着这列字迹。

    山洞幽深,里面有一眼热泉,泉侧就是流炎阳火涌出的最高的一处地穴,池丹师就住在这里。

    他回来时,一团赤红火球,正在温泉里滚来滚去的撒欢,待感觉到洞府的主人回来后,火球迅速窜进流炎阳火内,装“自己”不存在。

    池丹师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他一挥手,流炎阳火就将洞门封住,随即池丹师恢复了本来面目,将手伸进焰流里,稳稳的将那团火球“捉”了出来。

    “啾。”

    火球发出漏气似的声音,还透着委屈。

    “怎么还不会说话?”池丹师轻哼。

    虽然语中满是嫌弃,但捏着火球的手稍稍放轻了一些。

    火球立刻挣脱出来,一头蹭到了池丹师身上。

    “你乃先天火灵,开了灵智,理应…能说话才是。”池丹师皱眉,火球被他戳得微微一歪,“其实你知道什么吧。”

    火球继续装死。

    嗯,反正它已经装了三百年。

    又戳了下火球,池丹师将它捧起来,自言自语:“怎么倒像是赌气的模样?”

    ——没错,就是生气!说好的鱼呢?

    火球自行滚了一圈,栽进流炎阳火无精打采的飘着了。

    池丹师拿它没办法。

    他在洞府里转悠起来,这里的气息、阵法,都在证明自己住在这里已经很久,东西摆设乱七八糟,但都是在他犯疑惑时,立刻就能看到的地方。

    好比这座洞府的位置,池丹师敢肯定自己看中的绝对不是多出的一眼温泉,而是洞府门口正对着那三个大字。

    他醒来时,面对这座完全陌生气息却熟悉的洞府,自然会生出“这是何地”“我为何在此”的念头。

    只要走到洞府门口,第一个问题就有答案了。

    流炎山,自己又是何时来的流炎山呢?

    池丹师每次出去闲逛一趟,就能解得这个疑惑,最令他吃惊的不是丹师们厌恶的目光,而是这里竟为“仙界”。

    ——池丹师自然是个化名。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陈禾。

    离奇的是,他只记得自己是池塘边捉蝈蝈的孩童。

    摊开手,低头看看,陈禾实在无法承认自己现在三岁,从中间的记忆去了何处?看洞府里的布置,好像已经预料到了这场失忆,在流炎山走走,人人都唤他池丹师,想必这就是他的化名,但是那些背后对他的肆意议论,陈禾怎么听都觉得“自己时常在失忆”。

    他每次醒来,都要被自己的容貌吓到。

    焦黑灼烧,相当可怖,但炼丹借用地火时,狰狞疤痕就消失了。

    一来二去,陈禾就猜到这是在遮掩面容,他将怀疑的目光瞄向伴随自己的火灵。后者怯怯的反应,证实了这是石中火干的。

    失忆,伪装容貌,改名换姓…最离奇的还是成仙!

    在不明真相前,陈禾只能从善如流的将这个谎言继续下去。

    第307章 闭门造车

    火舌窜动,温泉发出咕嘟咕嘟的气泡声。

    若有人踏进洞府,必定会瞠目结舌——流炎阳火凝成数条金色丝绦,飘飘荡荡的缠在陈禾手腕、心口、以及眉心。

    更有真元化作白雾,从周身不同窍穴涌出,吸纳了流炎阳火里面的醇厚灵气,变成淡淡金色,又缓缓流回经脉之中。

    流炎山缺乏仙灵之气的缘由,正是因为地火的存在。

    地火将大部分灵气都吞噬了,致使整个流炎山都不生灵材,这里也成为“不适合修炼”的地方。

    ——陈禾例外。

    他记忆尽失,愿意“从善如流”继续在流炎山做“池丹师”的最根本原因,便是这里很适合他修炼。

    灵气在经脉内窜动,身体似乎对功法有很深的本能,根本不需陈禾费心。

    终年枯坐修炼,可称艰辛又无趣,但若是不记得呢?

    那就只剩下不解与新奇了。

    陈禾细细参悟着功法,追溯着真元流向,很快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紫府神台内蛰伏的神魂,轻轻一动,分出极细的意念,探入流炎阳火,这股在仙界存在了亿万年的地火,观尽生灵沧桑。

    无数仙人曾用这道地火炼丹,他们面孔模糊,手法各异。

    地火洗去灵药的杂质,淬炼精华,却又在丹成之时,夺去仙丹的第一股元气。

    积年累月,丹药元气将地火滋养得更旺盛,地火没有生出灵智,但谁若与它亲近,得它欢喜的亲昵,这些记忆就会毫无保留的向对方敞开。

    所以流炎山的池丹师,只要出手,必定能练出上品,甚至是同阶神品的灵丹,从无失败。

    每次陈禾发现火焰里蕴藏的这个秘密,都会随便接个小仙的要求,去地穴里试一试。

    他不关心炼的是什么丹。

    也不在乎用的是阳火,还是阴火。

    流炎山地火就像一个巨大的宝库,能使它亲近的人看到无数丹师珍藏的秘技,还有仙人们铸造法宝的种种手决。

    会使用流炎山地火的仙人,修为不高,其中佼佼者,以真仙居多。

    零星几个玄仙,大约是为晚辈铸造仙器,或者也是因故隐居到此,他们打出的手决与炼制丹药的残影,是最高深的一部分。

    仙界曾有许多了不得的仙人,渡劫飞升而来的人,最缺的就是功法,他们殚精竭虑,修成真仙,以身投效,只为了得到一门可靠的功法。

    大多数小仙只能自行摸索,苦苦修炼。

    能成为地阶丹师的,至少本身在凡间修炼的功法不赖,自身也有悟性。

    仙法虽然玄妙,但是三千世界,诸般法门,怎会没有可取之处?

    陈禾平心静气,体悟着这座浩瀚似海的宝库,每参透一处奥妙,他就会试探着转变功法,而这门他完全不知来历的功法,竟然能接纳众多法门,并且十分适应仙界的灵气,到了后来,陈禾简直疑心他修炼的本来就是一门上品仙法的基础,而他现在只是自行走通了后续门路。

    想归想,陈禾还是得在自己再次昏睡前,将“修整”过后更精妙的功法运转无法周天,确保身体能够牢牢记住。

    这种昏睡总是突如起来。

    前面数次,陈禾都可以撑过去。

    比如现在,神魂随着流炎地火飘移得太深,额头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陈禾眉头紧蹙,紧跟着一股隐约的凉意,像潮水般涨了起来。

    凉意不知从何处而起,它渗入神魂,抚慰着,使疼痛逐渐变淡。

    这感觉,很熟悉,很舒适,就像是一个遥远的梦境——

    陈禾放在膝上的手指猛然收紧。

    “师兄…”

    一声模糊不清的呓语,从他口中溢出。

    原本惬意躺着的火球警觉的窜了起来,盯着陈禾。

    陈禾很快睁开眼,神色忡怔,他方才意识恍惚之间,喊的似乎是——

    “师兄?”

    低声重复了一遍,陈禾沉吟着深思。

    “我有一个师兄?”

    回忆着那种将要没顶的舒适轻松,还有不由自主的信任,陈禾的脸黑了。

    陈禾失去的只是记忆,他能感到自己的真实性情:他不可能将期望放在他人身上!更不会听旁人指使,他要得到的东西,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一个会令他放下戒心,甚至潜意识感到依恋的人,究竟是谁?

    “师兄…”陈禾自言自语。

    有师兄,这就说明自己是有师门的。

    根据流炎山转悠一圈听来的消息,小仙们都想得到师门先辈的接引,但这通常都是奢望,所以小仙们只能靠自己,艰难的仙界漂泊。

    “池丹师久留在这里,是寻觅师门的心还没有死,每年都有不少仙人为流炎山地火而来,在这里等人,比漫无边际的瞎找要好。”

    最初陈禾以为这句话,是旁人对“池丹师”的揣测,他觉得自己留在这里,绝对是因为地火利于修行,但如今看来——

    “既然吾有师兄,应该也有师父。”

    仙人们渴求庇佑的师门,显然自己有,这点从自己所练功法之玄妙,便可窥见一斑。神功秘诀,虽有意外得来的可能,但想要融会贯通,炉火纯青,不出偏差,就只有一脉传承的师门才能做到了。

    为何会孤身在外?

    还要费煞苦心的藏匿?

    陈禾目光逐渐变得深幽,他发现事情比预想的更棘手。

    火球懒洋洋的躺回去继续打瞌睡,并不是它多聪明,而是陈禾这样的反应,它至少看过八回了,连陈禾会自言自语什么,石中火都一清二楚。

    “师门生变。”

    这显而易见。

    陈禾急急站起,将洞府里所有东西都翻了一遍,他不相信一点线索都没。

    许久后,他失望的站住了,那股不安感更加强烈:竟然真的没有!

    种种痕迹都能证明,他对自己的失忆做过妥善的安排,能住在流炎山字迹的对面,洞府里还恰好有一处阳火地穴,洞府内阵法严谨,罗集了他在地火内学到的诸多法门,还编造出了“池丹师”孤僻怪异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