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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节
    原身是鱼的,现在觉得半空中最安全——强横的力道,震得整个海域的水流都透着狂暴灵气,游在海里的它们简直时刻受着煎熬,修为差得已经肚皮翻上昏厥了,那些强撑着的则接连吐血。

    葬魂渊之威名,今日更名副其实。

    “我的天!”龙涎蟹喘着粗气冒出海面,眼睛骨碌碌转着,心有余悸,“这是哪来的煞神?我三哥也有大乘期的修为,他刚才跑得比谁都快!是不是不能比?”

    同样脱出重围的裂天尊者心生尴尬,忙不迭的将詹元秋从海里拖出来,又回头看自己的属下有没有浮上来的。

    “尊者,那沈岛主——”

    中原魔修们一脸惊骇,再没眼色,也看得出问题。

    邢裂天被这话说得愈发难堪,枉他自称魔道第一尊者,在沈玉柏与这神秘人面前,实在有些不够看。

    即使之前知道,浣剑尊者小败于沈玉柏,但到了他们这等境界,胜败可能只是一线之差,没想到这竟是一条巨大的鸿沟。

    高山仰止,寻常人距离山顶太远,山巅那块在他们眼里是一般高的,只有站到邢裂天这个位置,才能看到这道可怕得令他无法置信的差距。

    “沈玉柏天生灵物,灵气蕴满,我等举手招来风云异象,于他不过呼吸之间。”

    释沣淡淡一句,惊醒了脸色铁青的裂天尊者。

    “运道天生,福命自成,求不来,夺不得。”释沣像是说给邢裂天听,又像是在叮嘱身边的师弟。

    有人生来诸般不好,也有修士生来就为天道钟爱。

    裂天尊者神情复杂,半晌才说:“罢了,白玉参是世间一等一的灵药,吃下灵药就有脱胎换骨,道行大进的功效,这好处归了灵药自己,当然更胜一筹。”

    他说话的声音细微,旁人没有听见,陈禾却是例外。

    陈禾将沈玉柏的名字翻覆念了两遍,恍然明了飞琼岛主的真身,原本皱紧的眉头也放松下来——方才他见沈玉柏杨心岳招数间的威势后,心头就有一股压抑的急躁,他以为这是“不知何年才能似他二人这般”的复杂心情。

    眼下豁然开朗,动摇的心境也被安抚了。

    “师兄的意思是,沈岛主昔年若有意外,他便与海市蜃楼之上放在玉盒里叫卖的灵药无甚区别了。劫数天成,度得过,才是今日的沈玉柏,否则泯灭于众生?”

    释沣朝师弟点点头,肃容转为淡淡笑意:“正是。”

    陈禾心中一动。

    他想到自己与释沣的“关系”,纵然没有记忆,醍醐灌顶仍能让陈禾依稀知道,师兄弟为道侣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修真途中,亦有情劫这么一遭。

    “师兄,我们…我的劫数呢?”

    释沣一怔,见陈禾隐隐发愁的模样,有些后悔将蜃珠封起来了。

    ——忧心忡忡的陈禾,他实在不想再见第二次。

    “如你所想。”释沣凝望陈禾,低声说,“那正是我二人共同的劫数,我不度亦不堪破,只愿永世沉溺。”

    陈禾一震,却又艰难的试图辩驳:“可是…”执念太深,飞升天劫岂能度过?

    释沣笑了笑,不语。

    看着师兄从容神色,陈禾焦躁晦暗的神情逐渐平复下来,转头见海上惊涛骇浪,无数修士妖兽像没头苍蝇一般慌张逃窜,海域似滚开的汤锅般沸腾。

    金辉透波而出,上接天穹,直将乌云都驱散得无影无踪。

    ——通天彻地之能。

    陈禾仰望天空,溢满的灵气将天幕都割裂了,它们堆积着,浓浅不匀。在修士眼中,这一带都成了无比危险的地方,稍有动静,灵气就会狂暴,带动周围所有灵气爆裂,寻常修士被卷进去,就要粉身碎骨了。

    数道惊天水柱,拔海而起。

    所过处,灵气被一掠而空,化为璀璨惊怖的异象。

    看不到海面,分不清天海相连之处,灵气成团成片的崩落,恍若天穹毁灭。

    ——撼摇宇内之术,覆压苍穹之威。

    陈禾眼睛发亮,连释沣带着他后撤避开交战的余势波及时,仍是心向神往,喃喃自语:“吾辈修行者当如是。”

    不不,只像这般,还嫌不够。

    陈禾目光蓦地转到天上。

    因沈玉柏出手全无保留,杨心岳更是上古修士,道法绝奇神通不凡,这番激战将要触及这世间所能限制的顶端,天道正因不满而产生警告的轰鸣声。

    那无形无智,却束缚所有生灵的天道。

    没有记忆的陈禾算是第一次听到它的声音——沉闷的雷鸣,隐隐绰绰,深藏威压,使人心悸不已。

    比起海面下的惊世一战,陈禾竟对这无影无形的声响更感兴趣。

    这时他没有什么逆天的抱负,没有什么求而不得,也没有任何怨气难平,执念不消,但还是被这声音牢牢吸引住了,眸中尽是异样神采。

    “师兄!”

    陈禾难抑心中激荡的兴奋,下意识的拽住释沣衣袖,就像看见了什么稀罕物件,急着招呼别人一起赏玩的孩子一样。

    “听,天道!”

    “……”

    裂天尊者不明所以,众人慌乱失措中闻声,皆是愕然。

    詹元秋满心纳闷难以表述,因为他觉得这番模样的陈禾,又是他意料之外,陈公子的性情到底要一天变几次?

    ——师弟,大概生来注定是找天道麻烦的。

    释沣神情复杂,顺着师弟所指,目光从海面挪到天空中。

    雷云在灵气裂缝里涌现,不祥的黑光,硬生生将充斥天地的金芒都排开了,好似精美瓷器上扎眼的裂纹,逐渐深邃,预示着崩毁。

    在他们听来,雷声只是有些惊心罢了。

    但对沈玉柏杨心岳来说,这声音不是响在耳边,而是重重击在心头。

    两人同时一顿,身形滞停,就像从酣战清醒过来。

    “你这人参,脾气怎地这么大?”眉心莲花印记微微耸动,某人完全不将天道雷音当回事,只心里纳闷。

    沈玉柏冷冷看他。

    “罢罢,何仇何怨,说来听听。”修士拢起袖口,拍了拍后,一本正经的说,“吾,归泽岛罗城隅,南合宗杨心岳,前世今生,说话算数。”

    沈玉柏懒得理他,依他的性情,杀了杨心岳,心气才平。

    但他也知道,打一场还行,揍对方一顿得费老大的劲,还要看运气,至于要了对方的命嘛,他沈玉柏还做不到。

    千昙并蒂莲之真身,比白玉参厉害多了。

    沈玉柏只是占一个天道眷顾,灵气尽数为他吸引的天赋神通而已。

    杨心岳神魂沉睡已久,复得转世之体,还是在转世的这个躯体只是个普通修士,这般不利的情况下,他仍是游刃有余,道法千变万化,种种沈玉柏未曾见过的灵巧法门挥手即来,杨心岳丝毫不落下风。

    果然是古荒修士的能耐,远远大于如今——

    沈玉柏眼底杀意更盛。

    见他没有罢手之意,杨心岳摸摸鼻子,主动将真元一收,还觉得很为这支人参着想——灵参嘛,总是会被修士妖兽甚至神仙觊觎,多个心眼,时常防备是对的。

    “瞧我,骤然重回世间,这脑子也不清醒,一时也想不起什么细节,这八千年后修真界的事,我还乱着呢。”

    杨心岳扶了下脑门,不经意的笑道:“只是看记忆,世间灵气匮乏,不及当年之万一,照理说灵参也不是遍地,想要化形更是闻所未闻了…”

    低阶修士罗城隅,当然不知道东海飞琼岛主的真身,这让杨心岳现在怎么想,都找不到沈玉柏的来历。

    反倒是沈玉柏,发现杨心岳的容貌,竟有两分说不出的眼熟。

    ——再眼熟,现在里面装的也是个万年老妖,沈玉柏索性不再想了。

    “阁下是生在绝地奇谷,人迹罕至之处,还是仙宫阆苑,有大能为之人庇护?”杨心岳满是好奇。

    尽管沈玉柏来势汹汹,杀意宛然,但这浓厚的木灵之气,让同是灵植的他心情特别好,甚至愿意找话搭讪。

    同样意识到这点的沈玉柏面色发青,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哎,走什么呀,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

    杨心岳后半句话是自言自语,他神识一扫,发现沈玉柏出了海面后,竟然携了伤痕累累的蜘蛛,带着一群修士离开时,惊得合不拢嘴。

    “那些…似乎是东海梁燕阁的修士?”转世的记忆是这样没错。

    问题来了,梁燕阁有几个大乘期高手呢?

    呃,整个东海只有三位。

    “如果梁燕阁没有忽然易主,这支参跟那只欺负小吞的蜘蛛——哈哈。”杨心岳尴尬的笑了两声,还有点不敢置信。

    这事太怪了,剧毒凶残的六目美人蛛,更兼天性贪婪,怎么可能跟人参做道侣?她是怎么能天天忍着不吃人参的?

    杨心岳百思不得其解。

    嗯,这支人参也不寻常就是了,脾气这么大。

    没有半点欺负了别人道侣自觉的杨宗主,懒懒的召唤一直在远处扑腾玩闹的吞海兽,然后看着吞海兽眉心小吞云鲸可怜的身躯,头痛不已。

    “这是才出生没多久?以前就笨,现在更糟。”

    杨心岳摇摇头:“也罢,世间除死无大事,还能有什么比当年更麻烦?”

    声音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吞海兽尾部的“一小张红毯”上。

    “三昧真火?”

    烧了半天都没效的石中火,愤愤的变成人形。

    胖娃挂在吞海兽身上,小得可怜,吞海兽欢快的摇动尾巴,石中火晕头转向,心里又怒,张口嘴露出牢固堪比法器的牙齿。

    “别——”杨心岳赶紧出声。

    石中火得意洋洋,是个识货的,知道它这种天地灵物化形后,最厉害的就是牙与骨。

    它一口咬在狰狞的鱼皮上。

    “嘎嘣。”

    “噗?”

    石中火呆滞的张大嘴,啾的声音都没发出。

    红红的,光秃秃的牙床……

    杨心岳揉了揉脸,挤出同情神色:“都叫你别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