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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
    陈禾眨眨眼。

    ——看来他想得还不够通透,低估了浣剑尊者的恶趣味。

    “可是这番变动,被蒙在鼓里的魔修甚多,浣剑尊者就不怕忠心的属下报仇?墙头草闹事?这样闹腾一场值得吗?”

    “如果有人要杀裂天尊者,算计浣剑尊者的宝库,那么浣剑尊者‘死’去,对他们是天大的好消息。这是将计就计,藏匿在暗处的风险,总是要挖出来解决的。”

    “不…我觉得浣剑尊者是想玩。”陈禾认真说。

    “……”

    这爱说实话的师弟哟。

    释沣有点头痛。

    “与外人不要这样常说实话。”释沣摸摸一本正经的陈禾脸颊,“这事不必管它,我们速速出城回豫州罢!”

    “咦?”陈禾吃惊,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季弘在浣剑尊者手上,怕是不好过,不逼问出有用的东西,浣剑尊者不会让他轻易死去,恐怕要耽搁好一阵。浣剑尊者要是想告诉我们,自会派人来说,若不想,我们也没办法。总之季弘已是注定要死的人,无需为他费心了。”

    释沣凝视天空,深深皱眉:“魔道内讧是假,这天地灵气出现混乱是真,早点离开,也让我安心。”

    陈禾点头。

    暗暗给自己制定了回豫州后闭关潜行计划。

    快回到客栈时,他忽然抬头:“师兄,浣剑尊者的宝库,我们还没去呢?”

    趁乱打劫!岂不是好主意?

    谁让浣剑尊者想诈死,演呗!你一个死人能拦得住血魔打劫吗?向万春现在还没到大乘期吧!

    释沣顿住,半晌才说:“你跟我一起来,情况不对就不要动手。”

    “好的,师兄!”

    第78章 超度

    天色阴霾。

    这年的正月,对豫州府的人来说,并不好过。

    因为“地龙翻身”整个西城十三坊化为废墟,人们惊惶不安,热闹的上元灯会也取消了。这等天灾,无法在正月的大好日子里报给朝廷,衙门叫来了和尚做水陆道场,超度亡魂,叫来道士们观测风水。

    在得到“地龙短时间内不会再翻身”的消息后,李郡守长长出了口气。

    这位原先在青州做官的李郡守,觉得自己的运道霉得不行,应当上京述职时,朝廷却迟迟不发召令,这种明摆了有人搞鬼的事,他只能打发家人送丰厚财物上京打探门路。结果等来了一纸调令,将他指派到了豫州。

    李郡守还没来得及感叹时来运转,烧香拜佛,刚一走马上任,大年初一,豫州城内闹了一场地动!那些勾掉的百姓户籍,看得他手抖脚抖差点闹癫痫。

    也不顾天寒地冻了,拼命催促衙役与兵丁清理废墟。

    恰好去年闹旱灾,许多人弃田地而走,那些被乡绅世族乘机占去,无地可耕,又不想做佃户的农夫要多少有多少!迁徙一些来豫州城,也很容易。

    李郡守将奏报改了又改,恨不得通篇都轻描淡写,期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忙得晕头转向时,忽然问下人:“胡先生何在?”

    这胡姓的文士,是李郡守的幕僚,性情阴狠,常给李郡守出一些十分好使,但见不得光的主意。跟了李郡守多年,眼下一急,李郡守就想向胡先生问计了。

    “这…胡先生腊月二十八说出门访友,就没见踪影了。”

    李郡守顿觉头痛,叱喝道:“什么访友,没听说他在豫州有故交,怕是趁年节去青。楼梨园赌坊松快了!且派人去城里这等地界好好找找!”

    下人连声答应,领命而去。

    这时候,李郡守仍不知道,他再也看不见幕僚胡先生了。

    豫州西城十三坊的废墟边,香烟缭绕,东半边是一溜光头敲着木鱼念经。

    西半边的地界,却是开了北斗七星法坛,对外说是镇风水观地龙,实际却是妥妥的修真界祝颂亡魂的法阵。

    郡守府每日香油钱花得都跟流水似的,但为了稳住城里百姓的心,也为了自个的官位与前程,李郡守咬咬牙,也就办了。

    这番动静委实不小,城里的,城外的各大寺庙都有高僧被请过来,只要有名声,多偏的小庙都接到了帖子。

    赶在正月二十,无辜丧生的人三七还没过去时,在废墟前摆下法会,喧闹的开念。

    那些高僧,有的只会念经,来之后目不斜视。

    有的懂佛法通经文,还会拳脚武功呢,暗暗看一眼西边来来去去的道士们,皱眉问衙役是哪个观的道人。

    “河洛观?”

    问者霎时肃然,这可是武林大门派,听说还深得内家吐纳修炼法门,绝顶高手辈出,可不能小觑。

    剩下来的和尚,嗯…他们也算得上高僧,只不过是佛修。

    河洛派在豫州发现八尾妖狐,派出上百元婴修士前去捉拿,结果妖狐扔出一块小界碎片,导致西城十三坊百姓被困其中四十年,差不多都老死的惨事,他们亦听说了。

    心中悲悯,念经也念得格外认真。

    不为别的,北斗七星法坛上,还驻留着星星点点的魂魄残影,一看就知道是修士死后,长久未入轮回。

    河洛派是修真界大宗门之一。

    这种一口气派出成百元婴修士的大手笔,足够吓晕散修,小门派也心有余悸。妖狐这等难缠,若非河洛派道人发现,八尾狐潜伏豫州城中暗害低阶修士,甚至剿灭他们一个门派,都不是难事。

    “北斗七星坛那边的主事人,是河洛派掌门!”

    人群中有散修悄悄议论。

    顿时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河洛派掌门肯定是大乘期修士,散修一辈子能看到的元婴修真者少得用不完十根手指!大乘期啊!

    远远瞥了半天,他们只能沮丧的摇摇头:完全看不出哪里不同寻常。

    要是没人提醒,他们还以为那就是个凡人呢!

    看来改日侃自己见过大乘期修士时,只能胡编乱造所见所闻了。

    万般喧嚣,赤玄真人都置若罔闻,最后拂尘一挥,走下法坛时,有位河洛派长老过来低声禀告:“魔修那边传来消息,李郡守确似毫不知情,还在派人寻找失踪的胡幕僚。”

    赤玄真人目视那些魂魄残影向自己深深稽首,缓缓化为虚无。

    他屏声凝气,亦向那些死去的同门稽首一礼。

    今生同修,是命是缘,当相谢以做告别。

    来世有缘,或可再见——

    那些死去的河洛派元婴修士魂魄眷留片刻,最终还是遁入轮回消失了。他们的师父徒弟,在赤玄真人身后,有的眼眶红了,只默默不语。

    赤玄真人取走法坛中央的玉鼎,里面盛着满满的沙土。

    这是小界碎片内古修士留下的残骸,他们的魂魄在小界碎片打破后,已远远飘去,不知是否有入轮回。

    既做祷祝,送亡魂而去,赤玄真人索性收了一些沙土,也放在阵中。

    ——战鼓声不闻,故土成废墟,敌人化尘沙。

    该从这场大梦中苏醒了,切勿徘徊世间。

    赤玄真人双手捧起玉鼎,真元神念接上幽冥路途,信手一扬,尘沙蒙蒙飞起,被暗冥深幽的阴气尽数吞没。

    在凡人眼里,就好似洒在空中沙粒被一阵大风全部卷走了。

    “……”

    人群里,陈禾盯着刚才阴冷气息翻腾的地方,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他与师兄今天刚回豫州,听闻官府衙门请了和尚在西城废墟超脱,也就过来了。没想到还遇上河洛派掌教赤玄真人,以自身修为开幽冥之途,送死去的门人一程。

    那些魂魄虚影,都是陈禾认识的人。

    四十年…这段时间不短,足够蜃珠留下更多的记忆。

    这些河洛派的道人,活着时愁眉苦脸,死后也念念叨叨在山壁上吵闹,无论生死,都曾并肩为战。而今日一别,再也不见。

    等见到玉鼎倾覆,尘埃消失,陈禾想到储物袋里的断弓与沙土:姬长歌神魂俱灭,再也没有与昔年守护水寰谷的古修士相逢的那一天。

    有人死了,有人万劫不复。

    修真飞升,以身求道,就是这样冷寂无声的一条路。

    “师兄。”陈禾扯扯释沣衣袖,示意他们该离开了。

    孰料释沣毫无反应,陈禾诧异抬头。

    释沣凝视魂魄离去的地方,怔怔出神。

    “师兄…”

    陈禾又低低喊了一声。

    他们在人群中,那些豫州城的百姓有的哭号,有的虔诚念经,还有的只是来看热闹。包括一些散修,并无人注意到他们。

    倒是赤玄真人感应到了什么,远远朝这边瞥来一眼。

    “走罢。”释沣回过神来,带着陈禾离开人群。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满是阴霾气息的豫州城街道上。

    陈禾没吭声,他在心里猜测释沣大约是触景生情,想到了北玄派覆灭的过往。

    河洛派死去的修士,有掌门赤玄真人相送,三十多年前,北玄派惨剧发生后,释沣又在做什么呢?

    ——孑然一身,被扣上血魔的恶名,被人追杀。

    师兄肯定也很想给死去的师父、同门祝祷相送吧!

    陈禾默默记下,决定有时间就去找长眉老道。

    那边河洛派众人离开,没热闹可看的散修们也纷纷散去,没一会陈禾就看见两三拨低阶修士。

    他们的话题还停留在八尾狐身上。

    忽然有人嗤笑:“豫州出了八尾狐,死掉几十个元婴修士与众多凡人,算什么惊悚消息!京城出大乱子啦!”

    旁边散修大惊,连忙追问怎么了。

    “这消息也是大宗派传出来的!据说接到纸鹤传音,魔道内讧!浣剑尊者被自己属下与徒弟杀了!”

    陈禾一听是这个,没来由的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