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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就算陈禾从豫州来了京城,但是詹元秋是金丹后期,陈禾怎么可能赢得过?

    ——上辈子只知八尾狐之事,却不知八尾狐有小界碎片的季弘,百思不得其解。

    “变数,可恶,到底是哪里出了变数?”

    季弘恶狠狠的砸了下桌,焦虑的思索着。

    上辈子与这次最大的差别,初看是石中火没有在云州爆发,实际却是在血魔释沣身上。陈禾十九岁,在赤风沙漠周围生活时,身边完全没有释沣的影子。

    “也许是得了什么灵药,有了什么机缘。”季弘恨恨的想着,吩咐属下,“陈…那人既上擂台,又耗战时久,想来也沾上了隐翅香。立刻找出下落…不,先看他是否孤身一人,若没人在旁边,无需汇报,不惜代价,杀了他!”

    “是!”

    ***

    灯火辉煌,离开大报国寺,东坊西市还有许多值得一逛的地方。

    正月初六开始放灯,直到正月十七,没有宵禁,这就是所谓的盛世升平,通宵达旦。

    陈禾又是修真者,几个月不合眼都没事,夜越深,街上人减少,拥挤程度转好,他的兴致就更高了。

    东方隐约出现鱼肚白的时候,陈禾正坐在街边一家小茶馆里。

    对面是猜灯谜的台子,桌上放着芝麻糖,花生糖,豌豆黄还有干果脯。

    等释沣回来,给了他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时,陈禾才埋头开始吃。

    “真没事?”

    “唔…”陈禾咀嚼着东西,含糊的说,“没事,都一晚上了,石中火都沉睡没动静。之前上擂台大概是动用真元时间太久,惊醒了它。破界时石中火耗损太多,会有吞噬凡火的举动,大概是饿晕头了。”

    “……”

    修真界令人闻风丧胆的血魔,只好开始思索这样一个离奇的问题:三昧真火饿了要怎么办,他单单喂师弟吃元宵,也解决不了师弟丹田内石中火饥饿的状况。

    第68章 情思

    “你心境修为尚可,真元却太少。”释沣叹道。

    陈禾没抬头,这事他也知道。

    可是怎么办呢,他真元灵气不是喂石中火,就是与凶兽对战耗完,四十年来一直都是这种匮乏状态,攒不满。

    习惯了!

    “别人到你这般修为,不敢多吃灵药,唯恐撑爆了经脉,又害怕实力暴涨心境不够,反倒落了下乘——你倒好。”

    释沣被陈禾继续埋头吃元宵的无所谓模样气笑了,伸手拍了下师弟的脑袋。

    孰料陈禾全无戒备,竟乖乖的被他这一下拍得半张脸都埋进碗里了。

    “……”

    陈禾慢慢抬头,葱花连着汤水零零碎碎的沾在他鼻尖脸颊上。

    释沣一怔,随即哂然。

    他是修真者,又是男子,哪有随身带汗巾的习惯。只得再次伸手,替陈禾把脸上的东西全部抹去。

    触手处肌肤温热,就像有莫名的吸力。

    释沣不由自主的放缓了动作,默默游弋指尖,抹去一处又一处细微的葱花,从鼻尖到嘴角,仿佛不是擦拭食物渣渍,而是轻轻抚摸师弟的脸。

    陈禾的神情,也变得有几分古怪微妙。

    师兄的手指,从自己鼻尖滑下时,带乱了他的呼吸,指尖无意中划到他唇上——他整个人都险些跟着颤抖了一下。

    陈禾不知道花了多大力气,才稳住剧烈波动的心境。

    ——师兄的手还在,师兄碰到他嘴角了。

    陈禾唯恐眼中泄露出太多情绪,赶紧闭上,差点在心里默背北玄派用以静心的法诀。

    师兄手指碰过的所有地方,都在微微发烫,若真是两人相拥,感觉反不会有这么玄妙不可言。

    就是这样一丁点,仿佛蜻蜓点水的碰触。

    每个涟漪都十分微小,却在心湖里一圈圈荡开,滋长着那不可说的情劫妄念。

    “好了。”

    “……”

    陈禾睁开眼,只见释沣漫不经心望着茶楼外挂着的走马灯,招呼伙计上了一条拧干的热毛巾,然后在上面擦了擦手。

    ——只不过是擦个脸,师兄以前擦得还少吗?

    觉得是自己想多的陈禾有点沮丧,也有几分暗藏的窃喜。

    记忆对陈禾来说,是分类收藏的宝藏,他可以看无数次,每个细节都能永远存在。

    暗暗决心回去后要把这段记忆提出来单独存放的陈禾,心不在焉握着勺子,再度埋头……

    “你在想什么呢,都吃完了还舀?”

    那边释沣按捺住浮躁的心绪,转头一看,顿觉无奈。

    师弟竟然呆呆的握着勺子,在碗里搅动两下,呆呆的嘴里送。

    碗里只剩汤水晃悠,连葱花都不剩,吃得也太干净了些……(葱花明明都沾脸上去了)

    陈禾尴尬的顿住,这才想起往四周张望,见茶楼内还是热热闹闹,都是一些走累了歇脚的,有的人已经睡意朦胧,打着哈欠互相道别,还有喝多的人边灌浓茶解酒,一边说着醉话。

    释沣给陈禾擦去脸上汤水葱花的事,根本没人多看一眼。

    陈禾这才稍感宽慰。

    ——释沣用了障眼法,对彼此无效,但在别人眼里,做这样暧昧举动的是两个中年人,事后其中一人还傻傻的空舀汤水往嘴里送。

    陈禾放下勺子,有些手足无措。

    他年少时,能对着一身红衣湿透的释沣,念“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也敢念“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只因懵懵未觉,一知半解,才不会往华美词章里深思。只觉得句子描述的人不似世俗,只觉得师兄好看,极其适合那些美言佳句,便脱口而出。

    现在他知道了情思,懂得了何为思慕,却再也说不出口。

    只觉得用那些句子说的,都不是师兄,写那些句子的人,所见的神人也罢,山鬼洛神也好,都不及他眼中的释沣。

    旁人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陈禾倒是平生未懂情思,方知情劫,也不怕相思——意中人就在眼前,完全不用思来想去,碾转反侧的折腾。只是害怕口无遮拦,让师兄以为他还是年少无知,不将他说的思慕当回事,一笑了之。

    “师兄…”

    陈禾斟酌半天,抬头时,竟发现眼前空无一人。

    他呆住,急忙往前看,发现释沣原来是拿着空碗去归还茶楼边卖元宵的小贩了。

    ——灯影幢幢,人群之中,他要找的那个人,是如此鲜明夺目。

    释沣回来时,发现师弟怔怔坐在凳上,双目低垂,神光内敛,周身缠绕着数股凡眼不可见的清气,流转不休。

    这是忽有所感,心境提升了么?

    释沣哭笑不得,闹市茶楼里,参悟什么呀。

    这样一来,又没法离开了,释沣唤来茶楼伙计,付清茶点钱,又给了打赏,让伙计不要来催促打扰。

    就这样坐在陈禾面前,端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呷着。

    长夜将尽,不少灯笼已经熄灭。

    尽兴而归的人们,三三两两散开,街道上只留下昨夜喧嚣繁华的痕迹。

    这是他与师弟离开黑渊谷所过的第一个上元灯节,以后,也应有无数个。南疆放灯湖上,北海郡扎孔明灯放飞,关外天山雕冰为灯,天南地北,总有盛景可看。

    吾生有涯,情思无涯,能相伴一生,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释沣目光落回陈禾眉间,因师弟感觉不到,他方可这般肆意随心的看。释沣怕陈禾年岁太轻,把一分情爱看得有十分,若是这样,他们初时当然能够愉悦彼此,互为慰藉,然而时日长久,便情冷怨生,那才是真正的劫数!

    现在他还能忍得住,到了那时,陈禾若要离开,释沣不知被妄念驱使,情劫诅咒的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他不敢撩拨陈禾,哪怕是一个眼神。

    “早日到元婴期罢…”释沣自言自语。

    修真者的修为越是高深,就越清楚自己的执念,那是挥之不去的阴霾,也是纠缠在神念上的渴望。

    正因如此,有的修士,在化神元婴期后,就看淡了身外之物。

    而有的修士,即使是大乘期,仍是野心勃勃,好强争胜。

    “哟,我说到底是谁,在闹市里就参悟起来——”

    茶楼里走进来一个老头,往释沣旁边的桌上一趴,看看陈禾,不客气的伸手将这边桌上芝麻糖拿走去啃了。

    修士参悟大道,是玄之又玄的一件事。

    多半都是在学功法或闭关时,要是大家都吃饭吃到一半,聊天聊到一半,洗澡洗到一半就…修真界还不被人视作一群疯子?

    不过真要忽然心有所感,遏制不住,那也只好当场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这样参悟天地至理,气息是最难分辨的,唯有大乘期的修士,能远远的感到异样,寻路找来看个究竟。

    京城里,大乘期的修真者,有几个…还用说吗?

    “这番情景,倒真叫人怀念。”

    浣剑尊者捏着芝麻糖,干咳一声,“当初我带着裂天,在市井中卖艺为生,他也是忽然顿悟,我只好陪他站在卖糖饼的摊前不走,被摊主瞪了好多眼!更被过往的路人不断鄙夷,讽刺小气,连个糖饼也舍不得给孩子买。”

    “……”

    所以你记恨了徒弟数百年,日后总是坑他为乐?

    释沣眼角抽了一下。

    他不是被魔道两大尊者的过往惊到,而是不由自主的想到要是陈禾……幸好师弟是坐在茶楼里,不小心参悟了下天地之道。

    “尊者为何不用障眼法?”总比傻站在那里被人围观好吧。

    “不敢…”浣剑尊者闷闷的回答,“障眼法只是让凡人不可见,若是有人冲撞过来,又待如何?我固然能使鬼打墙似的法术,让人不得近,但小徒为何看见糖饼就参悟起大道来,我一点也不知道,那卖糖饼的要是走了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