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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出门前连碗都带上了,看来师兄早就知道石中火在云州城内,带我出来也是想解决这个麻烦?”陈禾垂头丧气的,他曾在第二颗玉球心心念念期望的愉快出游,原来从一开始就不对。

    释沣不语,心情奇异而复杂。

    ——他活了三百多年,还从未有人套出过他的话!第一次就栽在师弟身上了。

    “那天黑渊谷结界波动,长眉老道徒弟的徒弟的徒弟跑进来,就是为了说石中火的事?”陈禾还是没精打采,他有一种石中火比较重要,师兄特意带自己出来就为了它的感觉。

    “若放任不管,就会火焚云州,枉死十万百姓。”

    “这话谁说的,河洛派?”陈禾嘀咕。

    “三昧真火难以熄灭,石中火已与你认主,假如它闯下这样的大祸,这番因果你是逃不掉的,天道会迫你转为魔修。”

    “师兄,你刚才还说因果随他去,人生快意,魔修又怎么了?”知道自己在强词夺理的陈禾头低得快要埋到地上去了。

    释沣拍拍陈禾的肩,随口说:“你若成了魔修,师兄等不到你,要怎么飞升?”

    陈禾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脸有点红。

    释沣见了,神色忽然有些微妙。

    心魔给他留下的伤痕太深,一时无法忘却,好像那一幕真的发生过。

    一想到他嘱咐陈禾要无亲无友,断情绝爱的活着,释沣还未痊愈的内伤就有复发的预兆。

    释沣皱眉,难道心魔还没完全消失?

    第26章 少年心性

    陈禾脸红不是为别的。

    ——实力太差,简直是师兄的累赘。

    如果没有自己,估计师兄当时就转身去揍那个叫凉千山的家伙。现在更不用到豫州买个窄小院子,留在荒原上,看谁有胆子敢去拿北玄密宝!!

    陈禾十七岁,还是少年心性,胆大、无所顾忌。

    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恨不得快意恩仇,从来不结仇,有仇当场就报了,要是不能报,憋心里忒难受。

    对他来说,黑渊谷不是世外桃源的隐居地,而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人对于家总是有眷恋。也许释沣早已看淡紫陌红尘,陈禾却还没到喜欢隐居的时候。

    释沣的境界很高,师兄的仇人境界也很高。

    陈禾什么都不能做,只好记小黑账——唔,修真无岁月,总有那么一天!

    ***

    豫州西城十三坊的房舍都年代久远,有些破旧,这里的人分为两类:穷得只剩下空壳子的破落户,以及小有家产的平民。

    住进来的第二天,释沣就随意遣了一个中年人模样的傀儡,带着所谓的丫鬟仆佣去街坊左右转一圈,他不在乎钱,傀儡们置办的物品自然不坏。原先对新搬来之人不置可否的邻里,态度稍微友善了点。

    释沣闲闲在家,陈禾就没那个好运气了,被他师兄打发出来跟着“见世面”。

    因为耳聪目明,那些窃窃私语声陈禾一点不漏的听得分明。

    “看起来是正经人家。”

    “大概是县城里的乡绅,知礼得很!家里仆人也懂规矩,没有东张西望的。瞧那小公子,长得多好,也不知娶亲了没。”

    陈禾眉毛一抽,努力维持脸上笑容。

    “别想了,这么俊秀的少年郎,没娶亲也定了亲。咱家闺女只怕人家看不上!”

    “这说得是什么丧气话,咱家在西城有两个铺子,吃喝不愁,还愁侄女找不到佳婿?”

    待得这隔壁家的主人笑吟吟的再次打量自己时,陈禾果断在坐定后,似不经意的说耕读传家,后家道中落,新婚不久又遇到大旱,只能与家人一起迁来州府。

    他说一句,这家主人脸色就淡一分,到最后只客气了两句,就端茶送客了。

    这年头的读书人,就是再穷也不会娶商户之女。

    陈禾加上后一句话,就是担忧这家走了,还有另外一家打他主意,索性说自己早已娶亲,妾通买卖,丫鬟歌姬才做小呢,好人家的女儿没有送出去当妾的。

    世上有推诿自己定了亲的,但说谎讲自己娶亲的却是没有,这话传出去可不得了,以后想找也找不着了,所以街坊邻里都信了,至于陈家女眷,肯定都在宅子里不抛头露面呗。

    陈禾一头冷汗的回到家里,心虚没敢去找师兄,抄起傀儡们刚买来的纸笔,先画了一张深巷街坊的图,然后把谎话用细如蚊蚁的字记下。

    娶亲…

    陈禾笔杆一抖,差点弄污了画好的纸。

    “我以后要求道飞升,娶什么亲。”陈禾嘀咕。

    他想的当然不是隔壁邻家之女长啥样,而是双修道侣的事。

    北玄派门人多有道侣,八千年前鼎盛一时,与各宗门散修之间都有姻缘关系。

    黑渊谷里全是年纪比古董还久的老家伙,又总喜欢一口一个小娃娃的喊他,陈禾以前还没意识到道侣这件事,再说双修什么的,他连金丹期都没有怎么修?

    陈禾信了师兄随口之言,胆大的把目标直接定为以后要飞升,金丹期只不过是第一步,道侣什么的,以后没准就会出现,躲也躲不了。

    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会喜欢上一个女修,陈禾就感到怪怪的。

    捏着笔,陈禾陷入深思。

    ——他应该对女修长相没什么要求,真的,皮相不过浮云,而且师兄那么好看,上哪去找比师兄好的人?

    经验浅薄的陈禾不由自主的拿刚才街坊听到的私语衡量他“未来的道侣”大概是什么样。

    家世?三代内跟北玄派无仇,重点是跟师兄没仇就行。

    是不是大宗派无所谓,只要不是大雪山(陈禾不知道大雪山没女弟子)与聚合派的门人就行。散修可以,魔修…应该也可以!

    师兄说过,浣剑尊者属下去做官的魔修都还不错,这位魔尊麾下总不可能全是男修吧!至于魔修不能飞升,问题也不大,陈禾还没自以为是到觉得大乘期魔修能看上去自己。

    也许他未来的道侣只能到元婴期呢,那么等到飞升的时候,道侣也差不多要寿终了,所以即使是魔修也没关系,反正他只是要跟师兄一起飞升。

    道侣的性格…

    陈禾沉吟着,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他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道侣,只要不蠢,不无理取闹,不管什么性格应该都挺好。反正又不是世俗娶亲,找道侣不用找会绣花裁衣能做饭的。

    啊,当然有个重点,师兄不能讨厌她。

    陈禾想到这里摇摇头,他也觉得这要求奇怪了点,肯定对女修不公平,因为自己好像万事都站在师兄那边。

    再说师兄不讨厌她,万一喜欢上了呢?不止他没有道侣,师兄好像也没有啊!!

    午后日光暖意融融,隔着窗棂照进房内一片通透,微小的尘埃细细飞舞。

    释沣进来时,就看到师弟呆呆站在书桌前发愣。

    无声走过去一看,院落宅邸的坊间图,还有邻里是做什么的注释,简明扼要附带评价:左间隔壁主人家中经商,仆人散漫,落叶扫不尽椅上有浮尘。右间隔壁主人家境窘迫,茶具不成套,面如菜色一天绝对没钱吃两顿饭,目生头顶假清高,兀自端坐不动,吾甚疑,辞别时见其袍子遮住的鞋履有破洞,顿悟,前嫌尽释。

    释沣失笑,他敲敲桌子:

    “胡闹,让你出去见世俗百态,不是让你回来写话本!”

    陈禾一惊,慌忙遮住纸,狡辩说:“话本挺好啊,还能赚钱呢!”

    释沣见他神态,就知道那叠纸上必然还有什么名堂,师弟不想让自己看见,才顾左右而言他,当下似笑非笑,也不戳破。

    倒是陈禾心绪混乱,双手背着后面,盖着纸忐忑不安。

    释沣没有看他,让傀儡们搬着东西进来。

    早晨陈禾出门后,桌椅家什笔墨纸砚等等都已买来,现在布置的是墙壁挂画、赏玩的摆件、成摞散发墨香的书籍。另有笔洗烛台牙雕等等小物件,都不是太值钱的东西,也不算精巧,只是很符合“苦读应试”少年身份的摆设。

    也有陈禾喜欢的东西,正是他们进云州城后,陈禾在集市上瞧得最多的新鲜物件。紫竹笙,百福结,手编竹器与大肚瓷偶。

    豫州距离云州数千里,南疆东西都是商队运来的,能买到的就没那么光鲜了,饶是如此,陈禾还是有些傻眼。

    最后傀儡搬来件一尺见方的青瓷深瓿,圆口大肚,底部铺满细碎漂亮的石子,生有三株睡莲,绿圆叶片下,比小指还细的绯红游鱼,灵活的甩尾巴吐了个泡泡。

    “没有池塘,只有这个。”

    释沣亲手把青瓿放在书桌上,趁陈禾伸头去看的时候,扫了一眼之前被盖住的纸。

    娶亲?

    释沣皱眉。

    黑渊谷中无人对陈禾提起命数的事,释沣也没有。毕竟谁也不想对一个孩子说,你命不好,以后活着受罪。

    所谓三劫九难,无亲无故,不涉尘俗,应该也就没那么要紧。

    可情一字,难言难述。

    陈禾确实到了世俗娶亲的年纪,听到后回来想想道侣的事,也很寻常——释沣将自己所有复杂情绪都理解为不知怎么向陈禾说这番命数注定。

    看完鱼,陈禾后知后觉的发现纸没遮住,偷眼看师兄神情,立刻明白暴露了。

    他尴尬的摸着后颈,期期艾艾:“那个,师兄…”

    释沣抬眼。

    “你需要考虑一下道侣的事么?”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师弟想给他找道侣?

    释沣疑惑,据他所知,陈禾认识的女修,不要说一只手数得过来!好像连一个都没有!如果千里烟岚壶原先的老妪主人也算的话,那就勉强只有一个。

    连目标都没有,怎么会好端端问起这话?

    “师兄如果没有喜欢的人…”陈禾迟疑的说,“我北玄派多有道侣,以后我们就——”

    释沣眼皮一跳,瞬间过去的念头迅如闪电,他一点也没抓到。

    “就找一对关系甚好的师姐妹做道侣吧!就像我们一般,这样要是以后有个争执口角什么的,互相都能体谅。”

    陈禾语无伦次,他刚才灵机一动想到这点,还觉得挺靠谱,就是有点怪怪的,师兄的眼神也很古怪,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或者我们要是打起来了,师兄你们也能来把我们拉开,最重要的是,她们感情也很深的话,我们还能一直住在一起,生活也不会有变化…”

    陈禾就差掰手指说好处了。

    释沣一手拍到陈禾脑袋上,没好气说:“想什么呢,道侣是看缘分,又不是集市摊子上插在稻草杆上的泥人,随你挑挑拣拣,你找个女修,她师姐就乐意看中我?”

    陈禾霍然抬头:“怎么会有人看不中师兄!!”

    “……”

    释沣活了几百年,真是第一次尝到啼笑皆非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