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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陈禾又惊又痛,他不敢动,理智告诉他,释沣遇到了仇家,而自己现在是释沣的累赘。

    “黑渊谷隐居二十多年,你的脾气反倒变得暴躁了,真是让我大惑不解。”再次传来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那人很是诧异,“难道黑渊谷待过的人,都会性情大变?嗯?”

    声音停顿,须臾后忽然传来大笑。

    “原来如此!释沣,我接到门人传讯,说你又收了一个徒弟?你不让我说话,是为他担忧?”

    释沣闭目,再次睁开时敛去了滔天怒意。

    他手一扬,直接转身停下法宝。

    只见下方烟波浩淼,远山湖景,霜染层林——他们一路疾奔,早已离开赤风沙漠,深入中原腹地。

    远方一抹青虹掠来,停在十丈远的半空中与释沣遥遥相对。

    这是一个相貌端正面带笑意的男子,足踏青色飞剑,虽然穿着道袍,却只是松垮垮的披在身上,衣冠不整,一副放浪形骸的姿态。

    当男子看见释沣唇边溢血时,非但没有见到敌人受伤时的喜形于色,反而目光一凝,驾飞剑又退开了一段距离。

    释沣不等他寒暄,径自冷冷说:“你派人围在一个小镇外面,鬼鬼祟祟到底闹什么名堂?”

    那人正打量陈禾,闻声一笑:“这嘛,你不妨猜猜看——”

    “几个元婴期的修真者守在那里也就罢了,连你也隐匿在附近。有什么值得大雪山神师亲自跑到荒漠中找寻?”

    释沣最初说一个字,就涌出一口血,他却一直神情冷淡,好像受伤的根本不是他自己。

    与此成鲜明对比的是雪山神师。

    释沣流的血越多,他眉头拧得就越紧,如果不是御剑在半空中,他估计看释沣吐一口血就要跟着后退一步。

    于是湖面上空出现了诡异一幕。

    两人都在揪心看释沣,吐血的人自己却全不在乎。

    “怎么,不想说?”释沣面上看不出喜怒。

    不过他多年修行的闭口禅破去,再添内伤,心情能好就怪了。

    雪山神师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他阴冷的看了陈禾一眼,这才开口回答,“我有确凿消息,赤风沙漠附近有上古魔宗留下的传承,必须要在它被魔修开启前毁去。”

    “你会如此好心?”

    “我雪山乾坤观怎么说也名门正宗。”

    释沣轻蔑挑眉,不再言语,揽紧陈禾就要离开。

    “等等!”雪山神师赶紧出声,喊住释沣,“那不止是上古魔宗传承,还有一份宝藏。”

    释沣不理睬。

    雪山神师一咬牙,也不隐瞒秘密了:“正是传说中的北玄密宝!”

    释沣一震,陈禾感到他师兄全身都在颤抖。

    陈禾抬头,看到释沣脸上神情复杂,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既愤怒又茫然的神情。然后他听到师兄平淡的开口:“哦,是那份令我北玄派灭门的密宝?”

    第21章 血魔

    北玄派!

    陈禾心中纳闷,他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或者说,玉球里没有。

    第一颗玉球里他留给自己的重要提示,是在看了整箱玉球的七分之一后说的,师门来历这样的大事,陈禾不可能忘记。

    那个早就死了只挂名分的师父,名讳南鸿子,据说是以武入道。

    ——然后就没了!如果不是今天说起,陈禾还以为师父师兄都是散修,没门派呢。

    这说明在他自小生活的黑渊谷中,竟没有一人提到过的北玄派,亏他们还天天编故事!

    苍玉球只能记录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连主人想什么都知道,释沣又把那个箱子藏起来了,陈禾现在当然记得不那些故事到底是怎么胡编乱造的,不过想也知道,师兄大概把妖魔鬼怪全都演了个遍。

    黑渊谷众人如此信口开河,吹得天花乱坠,却无一人提到过释沣陈禾师门真正的名字?

    北玄密宝,看来牵扯甚多!

    陈禾低着头缩在师兄怀里,装成一副吓坏的模样不停颤抖,恰好掩饰了释沣的失态。雪山神师的目光从陈禾身上掠过,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哂。

    ——释沣又收了徒弟,这是聊慰孤寂?

    结丹都不到的修为,还护得那么紧!

    释沣一生最多的就是累赘,眼见如今可以孑然一身随心所欲了,他却又找了一个,怎么说呢,命数天定,有的人跌得头破血流却还是想不开,真是痴愚。

    雪山神师慢悠悠开口:“只要你我联手,既可毁去魔宗传承,尘封八千年的北玄密宝也能重见天日。”

    释沣抬手拭去唇边鲜血。

    朱红自他指尖滴落,没有坠入下方湖面,而是氤散成淡淡血雾。

    他始终脊背挺直,将陈禾严密的护在手肘内,狭长微勾的眼角轻轻一抬,冷声说:“北玄派已成过去,宝藏之事,你自己费心就好。”

    这次说话没有再涌出鲜血,声音也从沉闷低哑逐渐变得流畅,修真者一闭关就是几十年,从来没人因此就不会说话了,释沣当然也一样。

    “释沣!”

    雪山神师愕然,有些不敢置信的低喝:“你真的不要宝藏了?”

    “修真界每过数百年,就会有人搜寻北玄密宝,最后如何?”

    “这次不同!”雪山神师脱口而出。

    说完他就有些懊悔,但仍端着架子,傲慢的点点头,“此事我不说,料你也能猜到一二,既然会与上古魔宗传承有关,这消息便是我自魔道那边得来。不过那些蠢货在一座古铜鼎上发现魔宗传承的秘密记载,却忽略了鼎本身蕴藏的秘密,它正是八千年前北玄派留下的!”

    释沣却不跟他谈论这个鼎,抓住雪山神师轻描淡写跳过的重点,讽刺一笑:“你自魔道那边‘得来’消息?”

    雪山神师一滞,随即若无其事的说:“这消息确凿无误,我们不能耽搁,一旦被魔道中人抢先一步,或者闹得沸沸扬扬。就不是你我乐见的景象了。”

    “凉千山,我对你的玩笑没兴趣。”

    释沣头都不回。

    “你,纵然你早已舍弃一切,北玄派你也不顾了吗?”雪山神师震惊的御剑赶上前,指着陈禾说,“我知你修为高深,不在意世间机缘珍宝,但你的徒弟呢,难道你要让他庸庸无为,到了结丹期活上两百年就死?释沣,你还能留在这世间多久,你若飞升你徒弟能跟着你去?就算你转世也好,去地府也罢,难道你能一直带着他?”

    陈禾感觉到释沣手臂绷紧,他立刻装成害怕的模样缩靠在释沣胳膊上,试图安慰师兄。

    他知道释沣的怒意从何而来——并不是因为这个叫凉千山的说起自己,而是提到了 “徒弟”。

    这个词绝对是释沣的忌讳,陈禾到现在都不知道释沣的徒弟叫什么。

    “你一生被这些累赘…好吧,你一生看重感情,最后得到了什么?聚合派诬陷你已入魔道,北玄派名存实亡。现在有这样大好的机会,只要你找到北玄密宝——”

    雪山神师话还没说完,释沣已经扬长而去。

    “冥顽不化。”神师凉千山恼怒皱眉。

    犹豫了一下,最终他没有冒险去继续追。

    ——雪山神师完全不信释沣对北玄密宝毫无兴趣。

    “释沣怎么会受伤?”凉千山觉得这事很有蹊跷。

    西北荒漠近来没什么大动静,可见释沣不是在这里与人拼斗受伤的,再说修真界想要找出一个能重创血魔的人也不容易啊。

    关外以北荒漠,大雪山以南,都是凉千山掌控的范围。

    释沣应该在南疆黑渊谷,秘密跑回西北,还带着一个新收的徒弟,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北玄密宝位置,还亲自下去查探了一番,才会重伤在身?”雪山神师眯起眼睛,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靠谱。

    大雪山乾坤观的春风化音之术,释沣因要照顾怀里那孩子,只能灌注真元发声破去。但这样的事对释沣是轻而易举的,不可能让他受伤,唯一的可能,就是释沣之前已经重伤在身。

    观释沣面容气色,明显也能证实此点。

    否则哪有一开口就会吐血的事,又不是那些死心眼学闭口禅的和尚。

    不知自己思考走入歧途的雪山神师,越是琢磨,越感觉到释沣伤势不轻,牵连甚重。到了动用真元就会呕血的地步,之前每说一个字就要溢出一口血,他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释沣该不会是故意现身,引他追逐出来,然后另有大乘期的高手埋伏在苍石镇,趁大雪山神师离开,立刻出手取走北玄密宝吧!

    “该死!”

    自觉受到欺骗的雪山神师驾起飞剑往回疾奔。

    这边释沣带着陈禾,又一口气前行百里,这才收了脚下那片似云霓的法宝,停在深山一片竹林里,压抑不住的连声咳嗽。

    “师兄!”陈禾脚一着地,立刻急得想要探腕用灵力帮助调息。

    释沣抬手制止,随后从他掌缝中流出的鲜血,冷不防溅到身边一株凤尾竹上。

    褐红斑点迅速渗了进去,先是繁茂弯曲的叶片枯萎,竹竿由青绿转黄,转眼全都变黑。由于凤尾竹是丛生的,几十株密密连在一起,数息后整丛都枯萎了,死气沉沉伫立着。

    “师…师兄,你中毒了?”陈禾惊恐转头。

    这样一滴血造成的恐怖效果,只怕是修真界都罕见的剧毒。

    释沣目光一黯,摇头。

    陈禾手忙脚乱的为释沣擦拭衣襟与手上的血渍,情急之下,直接把逃亡时遮在脸上的那块布扯下来用。

    他焦虑又小心翼翼的问:“师兄,你真的没事,这是什么毒?”

    释沣停顿半晌,才缓缓开口:“我没有中毒。”

    “啊!”陈禾本能伸手去捂师兄的嘴,他瞪着眼睛,用惊慌又不安的语气说,“师兄你不要说话,这里应该很安全了。”

    释沣没动,隔着手臂看师弟。

    尘封往事引来的愤怒茫然,慢慢平复下来。

    ——人死不能复生,留下的只是来世因果。北玄派终成往事,如同无法握起的沙粒尘埃。纵然挽留,终究要散落风中,无踪无迹。

    师弟,才是他此世最重要的人。

    风吹竹林,发出沙沙声响,深山空谷渺无人烟。

    两人对视无言,这安静的气氛很快被陈禾打破了。

    “呃!”陈禾以为自己捂得太紧,慌忙将手松开。

    “闭口禅已破,我言之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