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游检测出镍含量超标，和我这矿上有什么关系？”

    负责人不认账，狡辩。

    “你说造镍的，下游镍含量超标，这是巧合么？”

    徐海星问负责人。

    负责人回头，双手一摊：“是巧合。而且，就算不是巧合，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村里靠我交税，镇上靠我做政绩，村民靠我工作，没有我，村民继续种地，一年赚几个钱？”

    “至于你说的问题，那，只是经济建设工作中一点小小的代价而已。”

    徐海星没想到这个负责人如此无耻。

    镍矿剧毒，冶炼复杂，会产生固体废物，废水废气，全都有毒，基本上两年的时间，下游所有沿岸的植物，树、庄稼，全都会枯死，人也会因此得很严重的病，有致癌和导致脏器损伤衰竭的风险。

    而这些问题，在负责人看来，都只是经济建设工作中的一点小小的代价。

    徐海星摇头：“要不了两年，下游的生态环境就会被破坏，到时候你就露馅了，早晚会有人发现的。”

    负责人狡诈一笑，双手一摊：“你出去的时候看看我砌的墙，我水泥都摸，就是红砖堆成的墙，两年之后，我就搬走了，连砖都卖掉，只有能找到我的头上？”

    徐海星咬牙，这个负责人，还真是可恶到可怕。

    显然，这个人是一个打游击的投机者。

    近些年，国家经济建设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是也走了一些弯路，付出了一些环境和生命的代价，现在，国家对于环境建设工作越来越重视，绿水青山和发展经济同等重要，一些高污染的落后产能逐渐被淘汰。

    但是我国经济发展存在较大的区域不平衡性，内陆地区经济发展明显滞后于沿海地区，沿海地区为了保护环境而禁止的高污染产业，则逐渐从沿海转移到了内地欠发达地区，这些地区为了发展经济，不惜引入一些高污染产业，带动当地经济，而环境保护工作则进展的相对缓慢，当地居民也普遍缺乏环境保护意识。

    这些地区还拥有充足的富余劳动力，无论是环境成本、政策成本、乃至人力和材料成本，都远远低于发达地区。

    于是出现了这个负责人这样类似的环境投机者，这些人，专门从事一些高污染的行业，采用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战术，从一个偏远山村，转移到了一个偏远山区，在环境问题暴露之前转移，留给当地政府和百姓一地鸡毛。

    “你放心，我做镍矿，已经十多年了，我对这个产业的环境危害最清楚不过了，一个地方能够承受的极限就是两年，到第三年开始，就会有人陆陆续续出现疾病症状，而我，第二年到头就转移了，所以，你别急，明年过完年，我就搬走了。”

    “现在，你还有其他的事情吗？如果没有，就请回吧，我还有事呢。”

    徐海星无话可说，咬紧牙关，死死地瞪了负责人一眼，转身走人。

    来到门外，徐海星仔细检查了厂区的围墙，果不其然，是用红砖剁成的，没有水泥，等镍厂搬走，这些红砖还能二手卖掉。

    徐海星心事重重地下山。

    “怎么了？什么情况？”

    徐连山看见徐海星脸色不好，问道。

    徐海星回神，回头看了一眼山上，道：“山上确实有镍厂。”

    “他们的污水都直接排放到大凌河里了，橘红色的污水，别提多吓人了。”

    徐连山担忧：“哎呦，那，政府也不管管啊？这，下游吃水，浇地，可咋办啊，别中毒了啊。”

    徐海星咬牙，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憋了半天才吐掉，道：“这些人是专门做这个的。”

    “哪个？”

    “这个人是专门做镍厂的，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些污染会造成什么后果，他说，厂子最多在一个地方待两年，超过两年，员工就会发病，下游的污染也会逐渐暴露，所以，他们是打算干两年就跑，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等上面发现问题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徐连山听得直皱眉，仰头眯着眼睛看山上，道：“这咋这么缺德呢！这东西是不是剧毒？”

    徐海星点头：“是剧毒，但是是长期慢性剧毒，没有两年的时间不会出事的。”

    “你说，员工也会中毒？”

    徐连山想起了什么，问徐海星。

    “他那个烟囱冒橘红色的烟，我闻一口就头晕，在这种环境上班，能不中毒吗？”

    徐连山叹了一口气：“咱们村好像就有人在镍厂上上班，那时候，你妈还想让我去，我还真去了呢，那是，哎，两年前，那时候镍厂在下边，现在又挪到上边去了啊？我一闻那个味道就头疼，就没去，照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不然的话，好端端的一个厂，为什么总是换地方啊。”

    徐海星：“得和大家说一声啊，这，关系到喝水啊。”

    两个人面色沉重地回到家，陈诗兰张佳佳和周凤艳都围上来。

    “怎么回事啊？”

    徐海星愁眉紧锁：“大事啊，要出大事啊。”

    周凤艳：“怎么了？什么大事啊？”

    徐海星把事情一说，周凤艳也面色凝重，道：“这不行啊，下游要吃水，上有排污，吃坏了身体怎么办？我去找村支书去！”

    周凤艳雷厉风行，敢说敢干，女中豪杰，二话不说就去了村长家。

    老村长让徐海星给撸下来了，新任村长是一个大学生村官，人还不错。

    “主任啊，出事了啊！这，下边十家子的那个镍厂，挪到上游去了啊！”

    “啊？”村长听了也很震惊。

    “我听人家说了，那镍厂一开，下游水都变成橘红色的了，两边的苞米地都不出苗了，他们被人家村一闹，给赶走了，结果谁想到，这又挪到上边去了，就在咱们上游，你说说这，老百姓天天吃水就靠大凌河，这河要是污染了，那不是要老百姓死么？”

    村长点点头，道：“这个，嫂子你别急，我明天就去了解了解情况，但是，这，我实话实说，这厂子不在咱们村，咱们没权利管，人家村里不管，我想管也没有用，这样吧，我先了解了解情况，有进展了我再通知你。”

    “你上点心吧，你自己吃的也是这个水！”

    周凤艳指了指村长家的水井。

    “是是是，是是，知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