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九、无知无畏
阿灵心痛地想:小美初中毕业没多久,刚刚17岁,还是个孩子啊,他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禽兽不如吗?这样一个男人,糟蹋了一个孩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会毁了她的一生的。
她决定去找小美,趁着还没有显山露水之时把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好,她还要保护好小美的名声,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她甚至想好,不行就出钱给她去学一门技艺,走出去,开阔一下眼界,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她很矛盾,她不知道该恨谁?她恨不起来,这样的生存状态和生活环境长大,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夺去了她的爱人,她还是她的亲人,她本着保护她、爱护她的心,要挽救她的人生,也挽救她自己的婚姻。
两口子抱着孩子,走出大山,她一步步思量着这个小山村带给她的人生,她出生长大、走出去,又走回来,为了什么?她的雄心壮志啊——她想以一己之身改变这里,改变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
虽然这里土地稀少而贫瘠,依靠农业是富不起来的,但这里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有着山清水秀的自然风光,堪比陶渊明的世外桃源啊,如果把旅游开发做起来,把农家乐、民族的歌舞融入美景之中,美好的日子是指日可待的。如果生活环境和状况改善,也会改观现在人们麻木、懒散的状态吧,她这样想。
她在一步步进行着自己的计划,虽然她现在只是个小小的村官,但随着她的宏伟蓝图的一步步实现,她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掌管一方政权,到时候招商引资、开发矿产和旅游,把这一行做大做强,未来光明的前景已经在她的脑海中描绘了不止千遍。
可是,祸起萧墙,她没有家庭生活的经验,没有为人处世严谨的思路,凭着的是一腔的热情,她以为人心总是可以换得人心的,她以为以她的优秀和决心,完全不会出现家庭、婚姻的坎坷。
可是,就是那样事与愿违,这个“噩耗”——她心里冒出来“噩耗”两个字——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她措手不及,突然到她整个人都懵了,不过在她的意识里,她还是以为这些都是贫穷落后惹的祸。
走在面前这个以为可以托付一生、并肩作战的爱人,似乎是一夜间就不再属于她,她的寄托了所有希望的家庭也成了悬崖上的鸟巢,岌岌可危——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然而,这一切她都没法怪怨他们,只能怪怨这落后的乡村。
如今的境况,真正是摧心肝的痛。那时候母亲的离家出走带来的是童年噩梦般的生活,而那时候年纪小,除了恐惧和拼命活着,她没有太多思想和心思感受痛苦,她竭尽全力要凭着自己的双手为自己和弟弟妹妹们解决温饱问题,她还要走出大山,为自己挣一个前程。
在她不懈的努力下,她的理想在一步步实现,她常常沉浸在自己的成功突围的成就感中。
这个时候,她的人生却又一次出现滑铁卢式的遭遇。
而她,必须选择隐忍,她没有其他选择,其实按她的性格,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会义无反顾地甚至头也不回地离开,潇洒地“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而今,她没有了这样的资本,她最痛恨抛弃孩子的父母,生了他们就应该养大他们,这是做人最根本的责任。连小猫小狗都知道疼爱自己的幼崽,作为人、作为父母,如果不能、没本事养大自己的孩子,就干脆不要生,生出来又不养,让孩子们受尽人间疾苦,这样的父母简直猪狗不如。
眼下,无论受怎样的屈辱和煎熬,她为了自己的儿子都要去承受。
她也自信通过自己的教导,还没长大的小美一定能够理解她的良苦用心,毕竟她还那么小。
她的脚步迈得越来越坚定。
到达爱人矿区工作室,已近黄昏。爱人迟缓却哆哆嗦嗦地打开休息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臃肿的身影,背对着门躺在床上。
失踪了很久的家婆坐在地上一个汽油桶上面,看到阿灵抱着孙子进门,老太太没有表现出任何表情和情绪的变化。
床上躺着的女人听到开门声,艰难地挪动臃肿的身躯,慢慢爬起来:“老公,你回来了?她怎么说?……”爬起身看到怀抱婴儿的阿灵,小美愣怔了几秒钟,她的脸上看不出羞愧,却多出理直气壮的决绝。
阿灵看着小美浮肿的脸面和身体,看着她大腹便便即将临产的肚子,她又一次欲哭无泪,无知的人类啊!
她明白了:她在刚刚怀孕不久,爱人就和小美走到了一起,很快小美就怀孕了,矿区少吃没喝,婆婆便搬来照顾小美,倒是撇下她这个真正的儿媳妇和孙子不管。
看着这样的小美,想到背后发生的事情,阿灵的心哇凉哇凉的,她还有能力挽回自己的婚姻吗?这样的小美怎么叫她去引产?怎么叫她回归自己的生活?怎么叫她还回自己的丈夫?
“阿姐?你怎么来了?”小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问道。
“我来看看你。”阿灵凄清的笑容挂在惨白的脸上。刚刚出月子的她经过一整天的颠簸已经筋疲力尽,看到这样的境况让她来时积攒的所有道理和信心顷刻间土崩瓦解,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把怀中的孩子放在床上,抬眼打量这个曾经给了她无限遐想和憧憬的小屋子,在这里她的爱情来临、在这里她的爱情开花结果,这似乎还是昨天的事情,而一转眼这个曾经美丽的小屋已经面目全非而不再属于她。
床上污浊皱成一团的床单,地上堆了没有清洗的衣物,一个煮粥的铝锅里面放着半锅看上去膄了的稀饭,几个皱巴巴的番薯丢在角落里,屋子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阿灵放下孩子,把门窗打开透透气。
坐在汽油桶上一直没有动静的老太太有着一张愁苦的脸,她如同一座年久失修的雕像,“眼睛间或一轮才能证明她是一个活物”。
小美表现出的“坦荡”似乎有着宁死不屈的勇敢,她不动声色、慵懒地看着阿灵,她在感受暴风雨即将来临之前的平静。
阿灵却怎么也生气不起来,她感到的是从心灵深处冒出来的——深深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