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了事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金主编此时责备的目光，英利有点提不起来过去一段时间在公司里故意无视对方的勇气。
她不觉地垂下头，小声回答：“我这不是闯祸了么……”
在旁边看热闹的韩正午也笑了一声，“现在你倒是知道自己闯祸了？”
金主编皱眉又看了英利片刻，终究是暂缓脸色，转身对着韩正午低头见礼：“您好，韩记者。我以前听不少业内的前辈提起过您。这次多谢您帮忙照顾成记者她了。”
“没什么，别客气。”韩正午笑呵呵地摆着手，“英利以前也是我在社会部工作时的后辈来着。这种事理所当然。”
金主编冷淡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标准而客气的微笑。
他侧身看去，“所以现在情况很不好吗？”
韩正午点点头，帮他指出了年轻人所在的方向还有之前那两名负责取回现场影像的巡警，“除了英利自己的证言以外，目前找不到任何证据来证明她的说法。最重要的一点是……对方的背景比较棘手。”
金主编的语气依然平静而镇定：“医生、律师，还是检察官？”
“都不是。更糟。是这三种人专门服务的那类人。”韩正午说。
金主编终于回过头来，“财阀？”
韩正午对他做了个回答正确的手枪手势。
金主编本欲再进一步询问，余光忽然留意到了边上英利忐忑不安的窥视，于是莫名也觉得好笑，教训女孩说：“你还真是比较会闯祸的类型。”
韩正午抿嘴偷笑，英利也扯着嘴角摆出了讪讪的干笑，口中却低不可闻地咕哝：“好歹是笑了……”
金主编似乎没听见她的这句话，又转头去看韩正午。
“那现在应该怎么做才好？”
……
“现在究竟是要怎么做？”
抱着手坐在办公桌前面的年轻人又一次不耐烦地问：“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请谅解一下。那边可能还在和监护人商量当中。”
“不是我说，”年轻人放下二郎腿往前俯身，“之前给出的时间我认为已经很充分了，难道她每过来一位亲友，我就必须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商量吗？”
办事的这名警察一下子也无话好说。
除了在做笔录的过程中态度不算配合以外，年轻人比起他们派出所以往接待过的部分人，已经算是“良好市民”了。
而且事实也确如年轻人所说，再拖延下去好像没什么意义。
法理、情理，全在同一方身上，仅仅是赔偿医药费和私下道歉的话，完全称不上是多么过分的要求。
所以，事情大概也很明了了。
……
“道歉吧。”
沉思了一会儿后，金主编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结论。
不等英利想要出声表示反对，韩正午就先按下她的手，点着头附和：“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没错，只能这样了。
英利的眼睛仿佛一瞬间就黯淡了下来。
金主编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变化，眉宇间浮现出些许不易觉察的温柔，说：“这只是一时的退让而已。我和韩记者，我们都相信你。可是现在我们只能先做出明智的选择，之后才有时间挽救现在的错误。”
这番话说完后，他欲言又止。
事实上，他还有些话没能对英利说出口。
从正常的渠道而言，眼下的局面的确难以挽回了，但如果他动用一些别的手段，或许能从中说和，引导出一个更加能让双方接受的结果。
只是……
……
“不值得。”
“嗯？什么？”
正望着那边的林深时回头看向女友，笑了笑解释说：“你刚刚不是问我有没有别的解决方法吗？当然有。只要能有办法给彼此搭上线的话，任何矛盾都有可能用一个简单的握握手来解决。只是要看代价如何。”
林允儿若有所思地抱住男友的胳膊说：“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如果能用一边道歉来收尾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真要改变，付出的代价反而并不值得？”
“嗯，没错。”
“那要是韩本部长觉得气不过呢？”林允儿突发奇想地问，她歪头冲着男人眨眼，“以我对她的了解，如果那位成记者真是她的好朋友，说不定她真会做点傻事来帮对方呢？”
脸上同样戴着口罩的林深时又笑了一下，说：“以我对韩部长的了解，她的做事风格反而比你想象中要现实得多。”
“嗯？”林允儿眼里显露疑惑。
“你以为记者这个职业是靠一腔热血就能在行业里存活下来的职业吗？”林深时隔着口罩捏捏她的脸，“有的时候，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暂时认输的重要性。”
……
“好吧！”
独自闷头想了几分钟的英利深吸一口气，突然重重点头，说：“我知道了！我去道歉！”
金主编和韩正午对视一眼，均能看到彼此眼里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们都是对英利很了解的人，清楚这丫头骨子里是有股平日不常显露的倔劲儿的，万一今天在这事上英利又钻了牛角尖，那么恐怕谁也无法阻止事态走向糟糕的发展了。
“需要有人陪同吗？”
“算了！我是什么小孩子吗？你们别管了，赔偿金我也会自己处理好。”
别别扭扭地说着话，韩正午两人就笑吟吟地看着英利走向了年轻人所在的座位那边。
“对了……”
虽然说事情算是解决了，但这种结果总归让人心情不好，金主编转转头看向四周，忽然就留意到了什么，少见地好奇问：“那两位，韩记者您认识吗？”
韩正午顺着他的示意看去，“啊”了一声，面不改色地回答：“那是我们公司广告部的组长和自己女朋友。”
“原来如此。”金主编恍然似的点点头。
他并没有刨根问底地进行追问，视线的落点却始终跟随着正在派出所办事大厅角落里低声说话的那两道身影。
准确地说，他是在看前面和他差不多前后脚走进弘一派出所里来的林深时。
过了几秒，他没由来地一眯双眼，这副表情看得边上暗暗观察他的韩正午忍不住想扶扶额头，心里又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
“如果，我是说如果。”
眼看着整件事总算像是要有个结果了，林允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而看向身边的男朋友，问：“如果今天是我遇到了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
林深时很无辜地看着她说：“什么怎么做？”
“就是如果是你的话，也会就这么看着我受委屈吗？”不得不说，恋爱以后，林允儿的脑子里总是冒出一些曾经她想都不会想的奇怪问题。
林深时刚要回答，注意到了大厅里有了新的动静，暂时和林允儿重新投去目光。
在默默看了一会儿后，他莫名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注意力一直都大部分放在自家男友身上的林允儿第一时间就留意到了他的表情。
“好像和解了。”
“这不是早就知道吗？”
“我的意思是，两边好像没有道歉就达成和解了。”林深时思索着说。
林允儿的脸上这才露出了惊讶之色。
严格而言，林深时这算是个人的臆测。因为他们俩从头到尾也没凑过去听到什么，但光从他看到的情况来讲，林深时有此猜测也不奇怪。
他只见英利前不久走过去坐下，和那名年轻人在办事警察的说明和确认之下签好了和解协议，然后之前跟他一前一后进来的那位金主编和韩正午突然也凑了过去，金主编好像特意找年轻人聊了几句，之后状况就变成了两边互相握了个手，一句话都没说就此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年轻人带人离去的前一刻，林深时似乎看到对方朝自己这边隐晦地扫来了一眼。
最后作为决定性证据的一点是，当英利那一方如释重负地回过身去的时候，林深时分明看到韩正午夹在其中远远望向了自己，手上悄悄做了个合十的动作。
这是在道歉。
如此一来，再稍作思考一下，想想年轻人突变的态度，林深时的心里就大致得出了一个结论。
“允儿。”
“嗯？”
“你男朋友我好像不小心被人当虎皮扯了。”
正当林允儿还在努力理解男朋友这句出自中国成语的比喻时，她和林深时就看见了金主编和韩正午两人走了过来。
她眨眨眼，迅速注意到了韩正午神态间隐含的尴尬和歉意，而后目光又落到了走在前头的金主编身上。
“您好。”
双手递出名片的金主编露出无可挑剔的笑容，对着两人弯下腰鞠躬问候：“初次见面，林理事……还有，允儿小姐。”
下意识接过名片的林允儿被吓了一跳，不光是因为金主编叫破了自己俩人的身份，也是因为金主编摆出的态度似乎过于低微和恭敬了些。
站在女友身边的林深时却安静地审视着面前这个保持着九十度鞠躬的年轻男人，片刻后，戴着口罩的脸上就不为人知地露出了个似是无奈的笑容。
挺聪明的，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