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身上干得快一些,也就能睡得早一些。
这样的大反派,是真实存在的吗?
亦秋一时晃了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待小羊驼被擦干净了,水盆里的水也就脏了。
亦秋以为这身子算是洗完了,幽砚却忽然牵起了她的左前蹄子,将其放在水盆里晃荡了两下。
亦秋忍不住笑出了声。
幽砚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低眉继续擦起了小羊驼的脚趾。
幽砚,你今天是不是心情特别好?亦秋小声试探着。
幽砚反问道:叫我什么?
亦秋连忙埋下了脑袋,被抓着的蹄子都忍不住缩了缩脚趾:主主人
短暂沉默后,幽砚不禁轻笑一声:随意就好。
亦秋:真的?
幽砚:嗯
亦秋:鬼见愁!
幽砚:
四目相对片刻后,幽砚眯了眯眼,淡淡说道:你最近,真的肥了不少。
亦秋不由得愣了一下,歪着脖子以示茫然。
怎么,做人得注意体重就算了,做只羊驼还得保持身材吗?
就在亦秋茫然之时,幽砚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前腿,似是感受了一下粗细。
末了,淡淡说道:差不多可以宰了。
虽然知道,这话大概率是个玩笑,小羊驼却还是两眼一瞪,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第34章
人啊,真不能给点阳光就灿烂,得寸进尺是不可能有好下场的。
可是人啊,往往又容易什么道理都懂,就是过不好这一生。
羊驼亦是如此。
亦秋十分清楚,自己就算不聪明,那也不是傻的,大反派有多喜怒无常,她不可能不知道。
可她也不知为何,每次幽砚对她稍微好一点,她就忍不住得了便宜还卖乖,搞得最后半点好都讨不到。
对此,她将一切归结于幽砚的「糖衣炮弹」杀伤力太强,容易使人降智。
没错,一定是这样。
人人都说恋爱中的人是没有脑子的,其实不然,人在感情面前降智是一种常态,未必不能无关爱情,只要在乎对方,也能感觉到自己被对方在乎着,就会容易任性胡闹,将自己弄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亦秋觉得,如今的自己就是一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小宠物,会依赖主人,会在主人面前恃宠而骄是很正常的事。
若是换一个主人,撒撒娇、卖卖萌,她的小日子不知能过得多好。
可她没得选啊,她的主人是个满肚子坏水儿的大反派,凶她笑她,还不止一次对她说:不许撒娇。
谁想撒娇?
她都是个奔三的社畜了,要不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要不是变成这副模样,要不是为了生存,谁会想对着一个凶巴巴的女人撒娇啊!
亦秋忧伤地看着属性栏里那七百五的好感度,越看越觉忧伤这玩意儿真就不能长快点吗?
这个反派,也太难攻略了吧!
四只蹄子洗完,幽砚端着脏水盆离开了房间,小羊驼身上湿一片干一片的,眼巴巴望着敞开的房门,闷声哼哼了两下。
从陌水城到仙麓门,可把亦秋累得不轻。此时此刻,身上湿湿的,肚子空空的,本该睡不着才是,可睡意偏就涌上了头,合上了小羊驼沉沉的双眼。
人间虽还是炎炎夏日,可仙麓门位于高山之巅,气温却是比山下低了许多。
夜风自屋外吹过,携着几分凉意,吹得身上绒毛未干的亦秋不受控地打了个激灵。
亦秋忍不住睁开了一只眼睛,开始思考要不要上前把门关上。
可幽砚走时没关门,她要是现在将门关上了,幽砚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算了,风爱吹就吹吧,也没有很冷嘛,身为一个常年饱受寒冬的魔法伤害的南方人,有什么大风大浪是没经历过的呢?
还是给幽砚留个门吧
亦秋这般想着,瑟缩成了一个毛团,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风依旧吹着,小羊驼身子不自觉随之轻颤。
迷迷糊糊间,好似有人走进了房间,反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那人的脚步很轻,似乎生怕将熟睡的小羊驼吵醒。
可耳畔,就是响起了轻微的动静。
亦秋努力眯开一条眼缝,透过模糊的视线,看见一抹白影将被褥折叠了几层,轻轻于地面铺好,而后向她走来。
嗯?小羊驼打鼻尖轻声哼哼了两下,只见那白影走到自己身旁,俯身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又轻轻放在了地面铺好的被褥之上。
真软和啊,比冷硬的地板舒服太多了。
小羊驼意识模糊地呜呜了两声,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困到什么话都说不清楚了。
幽砚沉默片刻,将手轻放在亦秋身上,指尖灵光轻柔,一寸又一寸缓缓拂过小羊驼未干的绒毛,带走了她身上的湿冷。
那感觉很暖,就像冬日里烤着暖炉似的。
末了,屋内的烛火被吹熄了。
疲惫的小家伙,终于安然入梦。
次日清晨,亦秋是被饿醒的。
她打着哈欠站了起来,眯着双眼,一脸困倦地四处望了望。
幽砚并不在屋里。
小羊驼迈着茫然的步子走出了客房,东张西望地四下晃悠了一下,却始终没有看见幽砚。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她是真的饿了,从昨晚饿到现在,可那个本该喂她吃饭的大反派却是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
亦秋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觉得幽砚许是去找洛溟渊了。
一定是的,小说里是这么写的,「白见幽」自从来了仙麓门,一有空便去长清阁的各个角落找洛溟渊刷好感。
好你个莲中圣品,一睁眼就奔着小猪蹄子去了,也不管管我的死活
好歹,好歹走前给我留点的吃点啊!
亦秋气呼呼地跺了跺前脚,本想自己去找点吃的,岂料一路上越想越气,最后还是忍不住往长清阁的方向走了去。
昨夜来时,江羽遥曾为幽砚指出了三阁的大概方位,此刻亦秋顺着碎石铺成的小径一路前行,倒也没有迷路,很快便到了长清阁。
小说里写过,这个时间点,长清阁的普通弟子都在晨练,只有洛溟渊是例外的。
多年前,年纪尚幼的洛溟渊因体内妖力与所修术法相冲,不慎伤了心脉,江轩便当着众弟子的面对他说了一句:撑不住,可以不练。
掌门师尊不过随口一句话,说不上心疼,也算不上嫌弃,只是简单地认为这个孩子没有继续修行下去的必要了,他会收留他一生,也会保护他一生,自然也无需他这样努力地折腾自己。
可也正是这句话,让所有师兄弟都将洛溟渊视作了被师父盖了章的废物,往后每一次在练功时遇见他,都会嘲笑几句。
时日久了,岁数不大的孩子,便也再没勇气去自取其辱了。
正因如此,这个大家都在练功的时间里,洛溟渊应该是在干杂活。
可能在柴房,可能在树林,可能一切有粗活能干的地方。
幽砚一定去找他了!
一只立志要改变主线的草泥马,可不能让容易被动摇的小猪蹄子和大反派独自相处太久。
亦秋这般想着,连忙冲进长清阁中,东张西望地四处晃荡了起来。
厨房、柴房、仓库,小羊驼空着肚子蹦蹦跶跶,一处接一处地找了过去,最后终于在后山寻到了那个正在砍柴的倒霉孩子。
令人意外的是,她只寻到了那个倒霉孩子,并没能看到幽砚。
小羊驼一脸茫然地向前走去,最后停在了洛溟渊的身旁,歪了歪脑袋,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洛溟渊半点不敢怠慢,当即停下了手里的活,用同样疑惑地目光回望着眼前这个随时可以喷自己一脸的小羊驼。
有那么一刻,薄雾未散的小树林里,一高一矮、一人一宠,大眼瞪着小眼,一瞪就是数十秒。
末了,洛溟渊先一步开了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亦秋:你看到幽幽了吗?
幽幽洛溟渊对着这称呼反应了半秒,而后恍然大悟道,哦,哦你说白姑娘啊,我没看见,她应该也不会到这儿来。
奇了怪了,幽砚不来此处,那是去了哪里?
诶?!洛溟渊忽然惊呼了一声。
亦秋猛地被吓了一跳,一脸诧异地望向了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诧异的倒霉孩子:你叫什么!
你竟然会说话!洛溟渊满脸写着震惊。
亦秋一时噎住,嘴巴嚅动了一下。
洛溟渊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亦秋翻了个白眼:不吐你!
洛溟渊:哦
亦秋思虑片刻,扭着脖子朝四周望了一圈,见附近没人,于是做了个决定。
既然幽砚暂时还没来给这小猪蹄子洗脑,那就由她先下手为强好了,反正这孩子好忽悠,被谁忽悠不是忽悠?
先用同类身份套套近乎好了。
亦秋:不怕告诉你,我是只妖。
洛溟渊:啊?
亦秋:我是从小跟着主人长大的,我不伤人!
洛溟渊:哦
亦秋:主人待我很好,她从不嫌弃我是一只妖精。
洛溟渊:啊
亦秋:不过她害怕别人发现我是妖,就会出手伤害我,所以从来不准我在旁人面前说话。
洛溟渊:哦!
亦秋不禁翻着白眼深吸了一口气,抬眼问道:你只会啊啊哦哦吗?
洛溟渊:
小猪蹄子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还会沉默。
亦秋一时无言,原地打了两个转,这才又继续说道:我看得出来,你和我是同类,你不会把我是妖的事告诉别人吧?
你
真奇怪,你一个妖,待在仙麓门做什么?
我是半妖少年执拗道,我,我有一半是人的!
那也是妖啊!亦秋说着,走上前去,用蹄子踢了踢地上堆放的木柴,你又修不了仙门术法,在这儿给人打白工呢?
你明白什么?洛溟渊说着,一屁股坐上了柴堆,小声争辩道,师父和师叔伯每年为我加固一次封印,就是为了藏住我身上的妖气,都这样了,还能被你这么弱小的妖精看出来,真要离了这里,迟早会被人杀掉的
你就没能力自保吗?亦秋道,我来时顺道听到有人说你,说你连剑都拿不稳,真的假的?
说这话的人,力气还没我大洛溟渊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斧头。
那你揍他啊。亦秋没好气道,你就任人这么贬低啊?
不然呢?洛溟渊说着,将衣袖稍微向上拉了些许,露出一道道旧伤,而后沉默片刻,淡然道,我修为低微,在他们手上过不了几招,只要他们想让我拿不稳,那我一定拿不稳。
亦秋:
洛溟渊:你以为我脾气很好?没用的说多错多,找打罢了。
虽然看文的时候就知道,这算是仙侠版校园暴力,当时她还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来着。
那么牛逼的金乌转世,硬是让一堆人间喽啰欺负了这么多年,合适吗?
可此时此刻,她才隐隐发觉,自己不过是在上帝视角看人看事,说白点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很多时候,遭受迫害的人不是没有争过,而是确实争不过
有的人,要让你跪下,你不跪,就会被打断腿,多硬的骨头都扛不住恶意的棍棒。
特别是在这种强者为尊的世界观下,除了拳头,再没道理可言。
亦秋沉默片刻,忍不住问道:你,你体内有一股力量,为什么不去用?
洛溟渊听了,不由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亦秋不由一愣。
她怎么知道?她当然知道,非但知道,还知道的可多了!
洛溟渊虽为妖精所生,可体内堵塞经脉的力量却并非真正的妖力,而是金乌鸟的半神之力。
金乌乃是太阳神鸟,自身力量过于强悍,不能与任何功法相融,这才导致了无法修行仙门术法的现状。
而那些自命清高的仙门庸人不懂,便直接将人当做了废物,害得一个不大的孩子在那么多异样的目光下渐渐迷失了自我。
不过这些都是她从小说里看来的,其中缘由说出来也没人会信。
所以她只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感应,感应到的主人收我做灵宠,肯定是因为我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啊!
洛溟渊闻言,不禁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沉默过后,他低声说道:不能用
亦秋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终没能说得上话。
那种力量,只要用过一次,往后在别人眼里,我就算不上一个人了。
洛溟渊说着,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我想做人,不想做妖。
亦秋也不知为何,明明知道故事结局,了解剧情走向,明白这个男人的嘴就是骗人的鬼,心底却仍是泛起了一丝同情。
下一秒,安慰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其实其实也没那么绝对的,人也好,妖也好,善恶都在你的一念之间,只要能守住本心,一心向善就好了啊!
亦秋恨铁不成钢地说教着,既然注定不能修行仙门术法,那为什么不去修自己能修的?坏人能用正道术法作恶,妖精又为何不能用妖力行善?
话音落,她看见洛溟渊目光愈渐复杂,一时回过神来,于心底大呼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