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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黄历
    沈音沐的后勤和思想工作细致又到位。

    府试三场,雁洛兮不仅不见任何颓废,反而越考越精神。休息了一周,一边继续复习一边等待府试成绩出榜,看到第一名的榜单时她吐了口气,这算是收到了“初中录取通知书”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考完府试,雁洛兮没有如那些同年般丢下课本跑出去狂欢,而是老老实实呆在客栈里面继续温书等待下一场。院试被安排在府试放榜后的一周,一般考两场,包括正场和覆试,每场考试时间为一整天。

    院试是由省府的提督学政为主持,录取秀才。只有通过了院试才能得到“秀才的学历。”

    院试正式考试前,先考了一场经古。由学政出经解、史论、诗赋题目,雁洛兮选作了道数题,递上去后考官规定了正场考题为“四书”文一道,经题一道,五言六韵诗一首。第二天的覆试为“四书”文一道,论题一道,五言六韵诗一首,并默写《圣谕广训》一二百字。

    交了考卷,雁洛兮的“万里科举路”算是走完了第一步。她自我感觉良好,结果如何,不去管了。而沈音沐一句“庄里不能离人太久。”她就老老实实跟着人家上船,回家转了。

    孙辽气得咬牙切齿。来时说好考完后的狂欢喝花酒呢?踏青遇美人呢?河畔诗会温柔乡呢?啥都没干,说回这就回去了。

    真行!

    多大了!

    还这么听哥哥的话!

    孙辽怨念很深,站在码头送她回乡。雁洛兮满脸愧疚,把身上的三百两银票也塞给她道:“你在这儿等放榜,别省着,自己开心些。记得多逛市场,有合适的干花或种子都买回来,有好的供应商也邀请到沉鱼落雁来考察洽谈。”

    放榜要到五月底了,得留个家里人在这儿守着,毕竟在正式确定录取名单之前,学政需要调阅准备录取为秀才的考生的县试和府试的第一场答卷,将院试的答卷与之相对比,主要是核对考生答卷的笔迹,防止请人代考者被录取为秀才。

    这工作量可不小,需要时间。

    雁洛兮感觉自己现在时间上有些混乱。她习惯在手机上看时间月份,而这里人说的时间都是农历,比如她说的四月考试,实际是她世界的五月某天。

    还是得尽快习惯这里的时间才行。

    回程依然订的两层客运大船,有自己的专门房间。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娇弱的男子,她这个大女人当然不能让他们去大仓里挨挤啦,更何况家里掌钱的大老板在呢,就是有钱。

    船里的餐厅在一楼,空间比较大,摆了十几张桌子,里面的客人也就坐满了一半。

    雁洛兮牵着豆豆,沈音沐带着有面纱的黑色帷帽跟在后面,要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船小二娘马上奉上菜单,笑道:“客人先要壶茶吗?这是文江中游,此处水泡的茶不疾不徐,正正好。”

    雁洛兮见沈音沐点头,轻笑着答道:“好。”

    船小二娘很是麻利,不多时,茶点就摆上了桌,栗糕,水晶饺,蟹肉包。担心船晃不稳把豆豆抱到腿上,雁洛兮拿出煮烧杯倒出两小碗早上煮好的小吊梨汤递给他们先喝,免得吃着点心干。

    这些日子不见,沈音沐看上去面色苍白,还是那么瘦。雁洛兮担心他吃东西太少营养跟不上,在手机下载的美食帖中找了许多食疗的营养汤食谱留在沉鱼落雁,强行规定他每天必须喝一盏。

    见到吃的,豆豆举筷吃得飞快,雁洛兮不由笑道:“别吃太快,细嚼慢咽,看大公子吃东西多优雅。”听罢,豆豆慢了许多却不赞同地摇头道:“青君不在家时,大公子都不好好吃饭,爹亲天天发愁,说不能跟大公子学。”

    雁洛兮蹙眉,看着沈音沐问道:“为何?”

    沈音沐赶紧低头快速喝了两口梨汤,嘟囔一句:“只是吃不下。”好像犯错误的小学生被班主任现场抓包般紧张,雁洛兮实在不忍心责备他,拿起小盘把栗糕,水晶饺,蟹肉包各加了一份推到他面前命令道:“喝完梨汤,这些都要吃完才准你下船。”

    话还没说完,一旁突然传来声刺耳的尖笑:“文沙县丞,你们这儿不仅男人与女人同桌进食,居然还有妻主伺候着男人先吃,简直是道德沦丧,人心不古,当地官员怎么教化百姓的,太不像话了。”

    这尖笑声大殊为无礼,豆豆吓得嘴里的肉包都掉了下来。雁洛兮偏过头,望向说话之人,只见一个身量不高的发福中年女人,趾高气扬地对着坐她对面的女子义愤填膺。

    雁洛兮一眼就认出那个一脸哭丧的女子正是县丞,眼神相碰,县丞一副要给她作揖的歉意笑容,雁洛兮一笑,没把这挑衅之语放心上,夹起肉包塞到豆豆嘴里,安抚他安心吃东西。

    “高衙内,我们这乡野之地自然不能与京城比。哪家娘们娶夫郎不是得花光积蓄才行,自然会多爱护些。”县丞态度恭谨,对着那上首连连低声解释。

    高衙内冷哼:“就算边疆苦寒之地女子娶夫,图了好生养能干活,允许抛头露面,那也严格遵守礼数尊卑。平沙城和文沙县的男子,虽不能与帝都的夫郎们诗词歌赋,美貌纤秀相比,但总是孔孟之乡,贤良淑德总是要教导的……”

    这神经病不停在耳边嗡嗡,雁洛兮咳了一声,顺手倒了杯茶,递在了沈音沐掌心,笑道:“哥,喝了这杯茶,我们去外面吃点心看河景好不好?”

    沈音沐领着豆豆,雁洛兮提着煮烧杯和打包的点心走在前面上了甲板,想去船头吹风看河景。迎面,一个戴着白色帷帽的身影款款走来,擦肩时突然脚拐了一下,那人毫无征兆地向雁洛兮倒来,她一惊本能的伸胳膊想要接住,沈音沐一个健步冲上前一手紧紧抓住那人的胳膊扶他站好,轻声说:“公子请小心。”

    那男子撩起面纱,精致完美的五官顿时引起周围人的惊叹,声音妩媚,“谢公子相助。”他嘴上这样说,却抬头看向雁洛兮似有羞赧,沈音沐一松开手,他随即跌落在地,嗫嚅着说:“我……我的脚拐了。”

    “公子可有家人同行,我去帮你叫。”

    雁洛兮皱眉,感觉今天没看黄历,一路不顺。退后一步拉着沈音沐上下检查一番,看着没受伤,这才柔声嘱咐道:“河上风还挺大的,你身子弱,先带豆豆回房休息,记得把那几块点心吃了,再喝些热茶。”

    沈音沐柔柔看着她,点头带着孩子走了。

    雁洛兮退开几步,恪守礼仪,微一颔首,转身去找船员帮忙,白衣男子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有些挫败。京城里的达官贵人第一次见了他,哪个不惊为天人,而这个小地方的女人竟然无动于衷。他皱起了眉头,缓缓又把面纱覆上脸颊。

    “雁家主,没想到真是您!”

    一个惊喜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雁洛兮叹气,预感又没好事。一侧头看到一个淡蓝色身影算是吐了口气,笑道:“李主事,没想到在这碰到,好巧。”

    李记主事李德一拱手,笑道:“我正要往沉鱼落雁走上一遭,不想在此处偶遇,真是巧。”言罢,介绍她身侧的一位儒雅青年道:“雁庄主,这位乃泰州司马王文王大人,此次与我同行,特意来文沙拜见雁家主的。”

    哦?雁洛兮有些吃惊,忙迎了上去,拱手行礼道:“见过司马大人。”

    “雁庄主客气,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仲礼所说的雁神医了,你那酒精着实救了不少边关将士的性命呀!”雁洛兮这才知道李德,字仲礼。这位王大人乃泰州司马,西北边州也得有从六品,为酒精而来,恐怕自己的小庄子满足不了需求。

    在李德的引荐下,雁洛兮约好一个时辰后去她们的房间详谈。

    回到房间,沈音沐已经吃完了点心,正坐在茶几前喝茶。豆豆脱了外衫,只穿着舒服的棉衣服裤偎坐在床里安静的看着草本画册。

    雁洛兮呵呵一笑,捏了下沈音沐的下巴,问道:“都吃了?”

    豆豆抢答:“青君,我看着大公子呢,三块点心都吃了。”

    沈音沐看着她轻笑不说话,雁洛兮弹了他一脑门扭头夸豆豆道:“豆豆乖,以后要帮师傅盯着大公子吃饭。”豆豆表情严肃,郑重点头接受了任务。

    沈音沐笑眯眯地看着一大一小互动,心底几乎柔成了水,一种一家三口的感觉……顺手拿起一本雁洛兮随身带的书《礼记学记》,问道:“一年,视离经辨志,洛兮时间紧迫,可有问题?”

    通常书院里读书的第一个年头,要先学习如何分章断句,要有师长手把手教导,才能辨别出志趣意向,看懂且理解经句中的深刻含义。雁洛兮庆幸自己曾经的教育,虽然古文造诣没那么深,但是基本名篇都学过,有标点符号,断句清明,文章学得没那么多,但篇篇熟记句句理解。

    她高兴地偎上前,让沈音沐看自己标上的符号,炫耀道:“以此断句,是不是文章看着清楚又明白呢?”没有断句,就是一堆文字,无师讲解怎么可能看得懂,那些摇头晃脑,死记硬背无师指点的书生对圣人语,大多不求甚解。

    可见世家对寒门的文化思想统治渗透在每一个细节里。想要擅自改变那就是跟整个关陇集团,士族集团作对,皇权都能给你拉下马,隋炀帝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所以雁洛兮只敢自己加标点方便自用,自己庄子里的扫盲班弄些简单实用的,可是不敢像刚来时那么异想天开,随便整理些书籍或写东西拿出去卖钱。

    沈音沐点头:“自古圣学无句断。大儒们根据自己的理解和揣摩分析章句,明辨圣意,之后教与后学。洛兮这么快就能自己断句,疏校释注,定能高中。”

    雁洛兮被夸,高兴地扑床抱着豆豆揉搓他的小秃瓢,自夸:“师傅是不是很厉害。”

    沈音沐无奈,只好抱走呵呵呵笑个不停,拼命点头的林豆豆,放在自己身边让他安静看图册。

    雁洛兮的魔爪无处可伸了,只好老实坐好告诉沈音沐与泰州司马偶遇一事。

    沈音沐沉吟了一下,说道:“泰州与西紫交接,更是有万顷土地被更远处的回纥人占据。如今强匪出没频繁,边城将士苦守多年,艰难不言而喻,没想到山西王氏的女子会去泰州任司马?”

    沈音沐解释道:“蓝盛的士族有琅琊裴氏和山西王氏等几个千年不倒的大家族,通常这些家族的女子多在朝廷中担任清贵职务,如国子监的几任祭酒都出自这些士族家庭。而司马这个职位却是一个级别不低,俸禄挺厚,实则手中无权,不能管事的闲职,多为安排给犯臣或老臣养老退休的去处。”

    雁洛兮蹙眉:“王文看上去温文尔雅,年轻有为,如此确实不该为泰州司马?”

    沈音沐叹气道:“百年来,朝廷和民间重文轻武越发严重,边城难招军士,为补充缺额,当地官员强抓壮丁,强行给他们在脸上刺字。”

    雁洛兮问:“是黥面吗?”她知道在中国最早是朱温那厮开始用黥面这种方法管制军人,宋朝有延续但没有明确规定,但很多人还是认为这种带有侮辱性质的识别方法是宋军士气不高,屡战屡败的主因之一。

    沈音沐摇头道:“刺字一般用来识别番号所用,而且不一定要在脸上。黥面的军人主要是降兵,配军和逃兵。”

    卧槽,雁洛兮心底一沉,这蓝盛朝怎么跟宋朝似的,不会在最繁华的时刻被人给干掉吧?

    按理说秦始皇千年后也就相当于中国的唐中期,怎么这里的民风官风□□到与宋朝相似呢。千年的平静,也许还有千年的糟粕。

    怀着复杂的心情,雁洛兮进了李德李仲礼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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