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安歌这组高高兴兴拿着一等奖的奖品各自回家。安歌挑的图书券,她对眼下的电影没兴趣。
回去才知道,今晚全家看电影。
票是安景云厂里工会发的,放电影的地方是文化馆,离家十分钟步行的路。
匆匆吃过晚饭,安景云和徐正则领着四个孩子出了门。路上遇到不少熟人,对门的徐家三口,楼下老局长家的孩子们。文化馆更是张灯结彩,快过年了,从门口到放映厅一路的摊子,打汽枪、套圈圈、猜灯谜。
徐正则喜欢打汽枪,带孩子们挤了进去。安景云看到旁边有卖糖花生、腌草头,连忙过去买,准备看电影时给孩子们吃。买完她先去放映厅等,谁知道直到快开场,还没见到自家的一大四小。
正在着急,方辉骑着一辆到处都响的自行车来了,后座带着方旭。
听说安景云在等他们,方辉自告奋勇去找人。
他年纪虽小跑得却快,一会把徐正则他们带了来。
这时里面灯光开始暗下来,安景云狠狠瞪丈夫一眼,大庭广众不方便骂人,压下火气入场。
徐正则装没看见,在安景云背后偷偷吐了吐舌头。
谁知自家妻子后脑勺像生了眼睛,腾地回过头,徐正则赶紧挺直腰杆,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安景云管发电影票,别人领剩下的才是工会的几个工作人员拿,座位没法都在一起,他家六张票分了两处。安景云、徐正则把徐蘅带在身边,另外三个孩子坐一处。安景云把零食分给他们,低声嘱咐徐蓁照顾好弟弟妹妹,才弯腰低头穿过小半个放映厅,回自己的位置。
这是部喜剧方言电影,观众看得哈哈大笑。
安歌阅尽大片,对老片无法动容;还有一个冯超,对方言一知半解,只能从演员的动作猜测意图,看得很累。
幸好没多久方辉领着弟弟找了过来。他们挤坐在一起,徐蓁嫌吵,起身去了方辉的座位。
冯超缩起双腿给徐蓁让路,不小心碰到旁边观众怀里的东西,连忙道了声歉。
那人看都没看冯超,自然也没回应这声道歉。
有点怪怪的-冯超想,刚碰到的像是铁盒子,又冷又硬,也不知道为什么抱着这东西看电影。
电影放到一小段,那人抱着“铁盒子”出去了一次。再进来时似乎他心情很差,踩到安歌也没说对不起,闷声不响坐了下去。
冯超忍不住又看他一眼。
这时安歌凑到方辉耳边说了句话,方辉领方旭往外走。冯超来不及管陌生人,靠向安歌,看她是不是有事。
昏暗的光线里,安歌对他笑笑,凑到他耳边,“陪我上厕所?”
冯超没有想去的念头,也怕进出影响别人的观影,但这会安歌要人陪,他点头说好。
谁知他直起腰刚要站起来,电光石火间,旁边那个怪怪的陌生人一把扯住他,手劲很大地把他按在座位上。
冯超以为自己打扰了别人,习惯性想说对不起。
又是一阵眼花缭乱,他背上被重重推了一把。
一声痛呼。
一声尖叫,“快跑!”
冯超下意识拔腿往外跑,脑袋里还没回过神-刚才,安歌拳头砸在陌生人手上,是把人砸痛了吗?
安歌把钥匙头藏在指缝,连拳头一起不管不顾往下砸时,大脑一片空白。
过后数秒,她才想到:对不起,这一世没按说好的走。
第八十章 真爱以及学习使人快乐
自我保护让大脑屏蔽了坏消息。
那人抱着盒子再次进场, 安歌才想起记忆中有那么一条遥远的传闻, 还不是新闻。因为怕引起恐慌, 消息被封锁了。少了铺天盖地的网络,口口相传固然可能传得离谱,但市面恢复平静也来得快。
实际上到二十多岁, 安歌才听说这事。
种猪场男青年谈对象失败, 为泄愤在电影院自爆身亡。
这人约以前的对象再看一场电影,不知为何他的前对象虽然答应了,却没有来。
有必死之心的家伙, 拖着三十多条人命一起上了绝路。除此之外,还有几十人受伤。
安歌找个由头遣走方辉兄弟,没想到冯超被人扯住, 慌忙中她顾不上体力差别,奋力扭打对方。
她不能走。
事实上,走跟不走没区别, 如果给对方启爆的机会,周围二十米内没生还的可能。
也来不及多想, 她放声大喊, “起火啦!”
杀人跟放火是并列的重罪, 但起火的话跟在场的人都相关。顿时连前排的人都站起来,观望后面到底出了什么事。而安歌他们前后两排的,光看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明显大人欺负孩子, 热心的纷纷伸手拦阻。
方辉和方旭走出不远听到叫喊, 却被挡住去路,急得方辉直跳脚。
安景云徐正则也是如此。一时之间安景云乱了神,抓着徐正则的胳膊语无伦次,“怎么办、怎么办......”
“看着二二。”徐正则顾不得安慰妻子。他爬上椅背,在人头攒动中挤出一条路冲向小女儿。
到处乱成一团。好不容易靠近,却看见有人高高举起一只盒子。
徐正则浑身汗毛竖了起来。
也许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放映员竟没想到打开灯,放映厅只有来自大屏幕晃动的光线。因为靠近音箱,电影中的对话喜气洋洋得刺耳。
几乎条件反射,徐正则纵身扑向前方。
在空中,他和另一条身影撞了下。
还好,这点意外没妨碍徐正则把举盒子的人扑倒在地,而另一条身影,夺过了盒子。
对门邻居-刑警大队蔡队长,难得一个跟妻儿共度的晚上,遇到了更难得一见的大案。
电引爆,手动触发式,铵锑五五注装,钢板盒子。
不过都是后话。
安景云抖得说不出话,把安歌紧紧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抚摸小女儿的头发。
什么也不能想。
电影票是她拿回家的,孩子们是她带去电影院的。
如果不是孩子机伶,如果再晚一点……她不敢想。
徐正则伸开双手,把妻子和女儿一起抱住。他的半边脸肿得可怕,跟蔡队长相撞时碰到了眼框,这会医生已经检查过,幸好没大碍。
陪在旁边的女民警能理解,谁想得到会有这种疯子,只因处对象失败就想找人陪葬。
她安慰道,“回家吧。回去喝点热东西定定神,好好睡一觉都忘了吧。”
安景云恍若未闻,还是徐正则谢过民警,一手揽着她,一手拉着安歌往外走。
此刻的文化馆大门已拉了线,闻讯过来看热闹的人站在线外。有些刚才也在电影院内的人还没离开,指手画脚讲述发生的事。其实一切发生得太快,结束得也快,绝大部分完全没搞清发生的事,甚至有人说成了潜伏特务搞破坏。
听到有人痛心疾首大骂海岸那边,安歌也是……醉了。好吧,随便你们怎么猜,反正她吓着了。
事物是在变化的,谁能保证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但要说后悔,那倒也没有。毕竟极小的概率,跟凶案相比,每天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意外多出无数倍,总不能为了怕发生意外而束手缚脚。
“毛毛-”方辉冲过来,仔细打量她。发现她只有擦伤才放下心,他扬起胳膊气烘烘地骂道,“以后不许逞英雄!”他差点魂飞魄散好吗!
“你还是个孩子。”生怕安歌不以为然,方辉强调道,“小孩子!”比他还小几岁,竟然瞒着他,还把他骗到了。
方旭使劲点头,“对!我们还是小小孩,管好自己,有事有比我们大的人来管。”
方辉扬起的巴掌好久才落下来,不过是落在他自己腿上,“这事都怪我,太粗心了,没发现坏人。”
方旭使劲点头,“对!三哥,你光顾着玩。”
好你个忠实的墙头草,你哥说啥你就应啥?
安歌乐了,徐正则也乐了,连安景云也疲惫地笑了,笑完想起,“老大老二呢?冯超呢?”
徐正则和安歌做笔录的时候,安景云让徐蓁带着徐蘅和冯超在人少的地方等,不知道后来他们去了哪里。
“报告!”方旭说,“安阿姨,他们哭个不停,三哥让去洗把冷水脸。”
简直鼻涕与眼泪齐飞,也算另一个“灾难”现场了。方辉同意地点点头。
“毛毛,不是怪你,但遇到危险你应该先保护你自己。你安全了,再去考虑别人。”去徐家的路上,方辉对安歌语重心长,“不然,我们心里都会很难过,非常难过,特别难过。”
冯超鼻子一酸,眼泪又要下来了。他没办法忘记安歌在他背上的一推。
“我永远不会说你自私。”方辉的鼻子也发酸,但憋住了,眼泪没下来。
那个时候……什么也没想好吗,完全靠本能。但安歌还是乖乖点头。
出了这种事,晚上哪个成年人还睡得着,老太太几乎每过几分钟就要摸一下,确认安歌仍在身边才放心。
安景云累得不行,迷迷糊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凌晨在梦里哭个不停,“不要,不要。”徐正则好不容易才把她叫醒,让她枕在自己胳膊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这孩子……”徐正则救灾那件事,安景云没有亲眼目睹,但听人说过无数遍,说他当时有多勇敢、受伤后又有多坚强,这会回想到还是心酸。“太像你了。”她哽咽着,“我……宁可……你们对别人……不要那么好。”
“没有,一时冲动而已。”
“一时冲动也不行,多想想我们。”安景云侧过身,手指触到的地方是累累伤痕。她掉下泪,“我总怕这孩子只顾自己,老跟她说要善良、要好心肠。万一……”
徐正则感受到妻子打了个重重的寒颤,连忙用力搂住她。
安景云喃喃道,“不管了,只要她好好活着,随便怎么样都行。”泪水不停滚落,“她才多大……”她抽了下鼻子,“我也没好好……”
得了,安歌发现她妈这回真是受了大惊吓,第二天不放她和冯超去上学。
必须请假,好好在家休息,好好玩几天,放松心情。
还领着她去百货公司,非给她买个会眨眼的一尺多长的洋娃娃。
连徐蘅也通情达理地说,“妹妹多吃点鱼,这是你喜欢的菜。”
徐蓁啥也没说,剥了一手帕松子仁给她。
临到小年夜,安景云跟徐正则还搬回一台彩电,说让孩子们劳逸结合,别拉下该看的电视剧,跟小伙伴得有个话题。
至于卷子-过年就得休息!
安景云没收所有教科书,换成一叠小说,斩钉截铁地说,“知道你有洁癖,这些都是刚买的,给你第一个看,不用怕上面有别人的口水,也不用担心别人上厕所看过。”
安歌,……
爱学习,沉迷学习无法自拔,学习就是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