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爷爷就是在家的时间太少。安歌想。
徐蓁意识到这是真的,大着胆子说,“十元。”
“好。”徐重看向徐蘅,“你呢?”
“五元?”徐蘅拿不定。她跟大姐不能比,妈妈常说,将来徐家的东西都是大姐的。她改口道,“两块。”
“就五元。要好好记账,否则爷爷以后不给了。”
徐蘅兴奋得直点头。
“你呢?”
“如果妈妈不让我们跟爷爷拿零花钱,爷爷打算怎么说服她?”安歌反问。
徐重觉得有趣,安景云还真是有可能逼着孩子们来还钱,“爷爷给你们的,跟妈妈没关系。”
“爷爷你能挺住吗?”
“能。”
“十元。”安歌说。
徐蓁瞪了安歌一眼,做妹妹的哪能跟姐姐平起平坐。徐蘅拿五元,安歌拿两元还差不多。
安歌当没看见。
不过,她们才出房门,安景云就发现了,“老二、老三,把钱还给爷爷。”
徐蘅头脑不灵活,但知道跟着安歌就行,眼巴巴看着她。
“妈妈,你和爷爷商量。你们都是长辈,我们不知道该听谁的。”
“还回去就行,你狡辩什么。”
听到声音出来的徐重支持孩子,“景云,是我给的。她们都读书了,可以学着自己去买东西。也不用担心我们照顾不到的时候,她们饿了渴了。”
“太多。”安景云坚持道,“学徒工一个月才拿多少钱。花钱不用学,到时候就会。”
到时候就会花钱、到时候就会结婚、到时候……
安歌不说话,看爷爷的。
嗯,刚才可是提醒过你。
徐重也没想到安景云如此固执,“行了,听我的。景云,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换岗位后他的工资重新定级,比之前高了不少。
“我关照过局里,具体金额不要告诉任何人,哪怕是我的家人来问。对门的小徐每个月帮我代领,然后带给你,留一百元放我抽屉就行。”
这是他防着前妻和两个女儿的措施,说起来也是无奈。但一旦被她们知晓加工资的事,肯定又要折腾。
他斩钉截铁地说,“我都这个年纪,再不做事就完了,不能再浪费时间。”
安景云深知公爹是面硬心软的性子,她一个儿媳妇,要是抓着钱不放,公爹嘴上不说,心里难免有想法。现在好了,只要他下定决心,她也能守住不说,连徐正则也不讲,免得他经不住姐姐们的央求。
真是终于盼到好日子,安景云想。
不过,没隔几天,她差点气爆肺。
这孩子,太不争气!
安景云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这句话。
第六十章 靠人不如靠己
数学六十一, 语文七十八。
还是办公室同事们聊起, 安景云才想到开学后第一次测验的成绩应该出来了。
她回家问徐蓁, 徐蓁说给爸爸看过签过名。
安景云一听就知道其中必有问题,再看徐蓁目光躲闪,还能不明白, “考得不好?到底考了几分?”
她装作要去学校问老师。
徐蓁一头哭一头拉住她, “妈妈别去,老师批评过我,我知道错了。”
“到底几分?”安景云咬住不放。
徐蓁绝望地报分数。
好吧, 安景云也很绝望。徐蓁的成绩吧,一直说不上多好,但每次考试都保持在九十五左右, 像这样的大幅跌落是头一次。
她扬起巴掌,但巴掌落不下去。徐蓁是个小少女了,这么大的孩子, 再用打……不像样。
安景云久久不语,沉默得让徐蓁害怕。
“妈妈, 我再也不了, 我一定好好学习……”
安景云腾地站起来, 徐蓁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哭丧着脸跟在后面。然而没多久徐蓁就知道安景云要做的事。
她抓起徐蓁的书包往下一倒,文具、课本、习题册、试卷纷纷落在地上, 还有本薄薄的小说。
《聚散两依依》。
徐蓁闭上双眼, 恨不得直接跳过此刻。
然而生活啊, 永远在你认为糟透了的时候再给予沉重的一击,黑还可以更黑,墨墨黑!
安景云沉默地走出房间,进来时拿着手电筒和扫帚。
徐蓁瞬间明白,她扑向安景云苦苦哀求,“妈妈啊-”
爸爸上夜班,爷爷去了乡下财政所,能拦住妈妈的人都不在。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反复保证,“妈妈,我再也不敢了。”
徐蘅从一开始就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呆滞地看着她俩,这会突然意识到不对。她抱住安景云的腿,“妈妈,不要!”
安景云铁青着脸,“老二,你的卷子呢?”
徐蘅不明所以,拿出自己的试卷。
七十三,七十一。
也是徐正则签的名。
安景云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痛哭,完全没抱希望的竟考得不错,用足精力的却考成这样。
天意弄人?
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很好。”
不必问,一定是徐蓁怕她发现考试已经出成绩,串通妹妹一起把试卷给父亲签名,达到瞒过她的目的。
“很好……”她把大女儿当作贴心的小棉袄,无论大小事情都跟大女儿商量,家里所有的资源向大女儿倾斜。而不知在何时,这孩子却把她当成了需要对付的人。
安景云轻声对徐蘅说,“你乖乖的,先出去。”
徐蘅不明所以,一步三回头出了房。安景云在她身后锁上门,俯身看向床底。
不出所料,床底深处有只箱子。
平时的打扫她交给孩子自己做,然后孩子就有了机会藏东西。
安景云拖出箱子,《彩霞满天》、《一帘幽梦》、《几度夕阳红》……怕徐蓁营养不够,每天给她两毛钱买吃的,看来那些钱没进肚子,而是变成了面前的东西。
“爷爷给的钱,还剩多少?”她问。
徐蓁不敢哭,也不敢动,木木地答,“花光了。”
安景云眼前发黑,拿起书一本本撕。
徐蓁不敢吭声,看着纸页四飞。
过了很久,“对得起我吗?供你吃供你穿,样样都先尽着你。你呢!”话一旦出口,像出笼的猛兽,咻咻地寻找猎物,“养你不如养条狗!狗还知道感恩。你……”她咬着牙,四处寻找趁手的工具,抓起铁丝晾衣架,往徐蓁身上打去。
徐蓁护住头和脸,站在那里任由责打,哭喊憋在嘴里,偶尔漏出沉闷的几声。
安景云红了眼,打了会才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阿大,开门!”
安景云和徐蓁谁也没动,也不吭气。
她俩久久不开门,老太太更着急,幸好安歌找到钥匙打开了房门。
看到徐蓁没事,老太太才放心,把孩子拉到身后,“晚了,睡吧,明天再说。”
没想到老太太会出来护住自己,徐蓁垂头哭了。
“有脸哭?你自己说你干了什么。”安景云冷冷地说,“毛毛,你考了几分?”
安歌是双百加十分,数学有附加题。五年级的卷子,谢老师拿给她也做了,同样满分。
“妈妈,我的成绩是我的事,不该拿来跟姐姐比。”
用一个孩子刺激另一个孩子,是安景云一贯的手法。在安歌不懂事的时候,会在徐蓁背书时抢在前面背给安景云听,让安景云知道自己比姐姐强,听两遍就能熟练背诵。
但现在她不是真正的孩子,不想成为母亲对女儿精神施压的工具,也不想凭此争夺宠爱。
“好好……你翅膀硬……”安景云喃喃道,无力跌坐在沙发上。
老太太怕她气愤之下冲动,仍然把徐蓁和安歌挡在身后,倒是徐蘅走过去拉着安景云的衣角,怯怯地说,“妈妈不要哭……”
她不说还好,说穿后安景云无声地哭得更凶。
老太太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安歌开了口,“妈妈,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注定会失望,你喜欢上大学你自己去努力。”
徐蓁瞪大眼睛。
果然安景云抓起手边的东西扔向安歌,“滚!有本事滚出去别回来。”
她气恼之下准头偏得厉害,那本书掉在地上。
老太太拉着两个孩子又退后几步,“阿大,虽然是孩子话,但也是真话。”
安景云苦涩地想,你们懂什么!我已经错过最好的年纪,没希望了!
不止是她,几十年后仍然有不少人叹息青春不再,把未来寄托在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