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流清神情一怔,这样的声音他曾听过了无数次,小时候每次午夜梦醒之际,他坐起来,茫然的看着漆黑的四周,心中的情绪就跟此刻的少年一样。
等到玄泰回来的时候,顾晓天已经躺下来了,只是手指却死死的拉着自家公子的衣服,并没有苏醒。
少爷、少爷!!一道身影跌跌撞撞的冲进了房间,看见苍白着脸躺在床上的少年几乎哭出了声音。
许是这人情绪太过激动了,玄泰皱眉道,小声些,你家少爷暂时没事了。
无涯感激的向百里流清看过去,多谢公子救了我家少爷!
无事,你将他衣服褪去后,帮他在水中泡一会,另外,这方子信得过我的话,每三日给你少爷服一次,对他的病会有所帮助!
是!多谢公子。无涯态度谦逊,虽然不知道眼前这白衣公子是何人,但是心中的感激还是有的,只是自家少爷身份尊贵,方子并不敢乱用。
嗯。淡淡的点点头,百里流清准备先行离开,岂料,自己的衣袖竟被顾晓天抓的死紧,似乎是感受到自己要离开,昏迷中的顾晓天皱起了眉,口中再度呓语出声,娘亲,不要离开天儿
无涯脸上涌起一抹尴尬,轻声解释道,以前少爷发病很少会陷入昏迷,每次昏迷了,夫人都会陪在他的身边,只是现在老爷和夫人都不在了现在一旦发作经常会陷入昏迷,想必少爷是太想念夫人了。
玄泰神色惊讶,这顾晓天虽然虽然没怎么接触,但是一看就是个古灵精怪、喜欢捣蛋的主,想不到竟然会是个孤儿。
公子,现在少爷不愿意松开手,你能不能帮他无涯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是眼下的情况自己总不能不管自己的少年吧。
百里流清并没有多做犹豫,看了眼昏迷中的顾晓天,开口道,你们先出去吧,等他醒了,我会告诉你们的。
多谢公子!无涯神情惊喜的道谢,小少爷就暂时交给公子照顾了!
二人很快就退了出去,玄泰在为百里流清掩上门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很清楚自己的公子有多么不喜欢与旁人接触,就算是把脉问诊之时,也以九机金线诊断,除了景澈几乎没有人能与自家公子很亲近,想不到今日却为了一个初时的少年破例了。
待他二人退去过后,百里流清叹了一口气,伸手为顾晓天褪下衣服,将他抱到了木桶中,整个身子浸泡在水中,这个过程中,少年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无涯进来加了两次热水,顾晓天虽然神色安详却依旧没有苏醒过来。
紧闭的房间,被雾气所萦绕。
守在木桶身边的白衣少年似在闭目养神。
醒了,就起来吧
原本还紧闭着双眼的顾晓天随着这句话睁开了眼睛,笑了笑,大哥哥的内力真厉害,天儿方才苏醒呢!
感觉怎样了?早在他唿吸变换的时候,百里流清就知道他已经醒了。
好着呢!顾晓天又恢复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将抓着流清的手放开,巴在木桶上,白皙的身体在缭绕的云雾中若隐若现。
半晌,出声问道,大哥哥一直守在我身边。
百里流清面无表情的道,你抓我抓的这么紧,我如何能走?
顾晓天静静的靠在木壁上,好看的嘴唇弯起一个弧度,秀气的小脸漫上几分奇特的神情,这一刻他反而不像一个小孩子,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带着几分明显的贵气和冷然,自从爹和娘亲去世以后,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并不似昏迷那般,透露出明显的脆弱,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而是冷静的、感怀的、并不是一个普通顽皮的少年能拥有的口吻。
只要你自己平日注意些,你的病并不会危害至身体,这种天气你并不合适在外面,乱吃东西、情绪激动都很容易诱发,甚至会因此丧命,以后自己注意些。
百里流清神色淡淡的看着他,我没有兴趣在救你第二次。
话虽然冷淡,却也是提醒。
他自然是看的出来这小少年分明就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患了肺痨的人都不宜操劳、且心情要平和,在温暖的地方呆着,这顾晓天倒好,不但不注意保暖还非得与自己的侍从玩什么互换身份的游戏!对于甜食更是不忌嘴。
知道了。顾晓天并没有在意百里流清冷淡的语气,从木桶站了起来,百里流清随之转开目光。
哥哥都帮天儿脱过衣服了,还怕再看天儿身体吗?顾晓天又恢复一副调皮的样子,一丝不挂的从木桶迈了出来,晶莹的水珠不断的从他修长白皙的身体上滑落,他赤身走过去,将床上自己的衣服穿好。
药方我已经给你的随从了,按时吃药,你的病情会随之根除的。百里流清对他婉转的下了逐客令。
顾晓天含着一丝笑意耸耸肩,打开门,无涯和玄泰都等在门外,一见自家恢复清醒的主子,无涯红了眼眶,少爷,你终于醒了,你之前可吓死我了!不怪他这么紧张,顾晓天的这种病,一个救治不及时,恐怕都能丢了性命。
我没事了!顾晓天嘻嘻的笑了一声,忽然转过身,哥哥,你还没有告诉天儿你的名字呢!一副不问到名字不肯罢休的模样。
百里流清。不想再被他纠缠这个问题,百里流清简单明了的说了出来。
无涯因为这个名字顿时愣了下来,顾晓天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样子,只是语气欣喜,流清哥哥,今日的事天儿记下了。
说完,他深深的看了眼百里流清拉着呆若木鸡的无涯走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逃婚
一月十号,逍遥侯与南疆公主容华成婚的大喜日子。
宫里宫外都是一片喜庆,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即是逍遥侯成亲的日子,又怎少的了热闹,各国君主都派遣来使前来贺礼,目的却不各不相同,祝贺之外更多的却是想探探这消息的真实性。
当他们入了皇宫的时候,一眼便看见那站在宫殿门前一对新人。
容华公主着一身艳丽的大红色嫁衣,凤冠霞帔衬的眉目如画,俨然是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景澈手持一柄紫色的骨扇懒懒的靠在一旁,同样是一身火红色,银色的发丝随风飘扬,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魅力,邪魅俊美的如同神祗,远远看过去,两人说不出的般配,宛如一对璧人。
北漠君主送和氏璧一对,祝福两位白头偕老
西莽帝君赠送子观音一座,祝福两位早生贵子,和和美美
各国来使纷纷呈上自己带来的礼物,证实眼前的人确是逍遥侯无疑,心中惊叹的同时又是惋惜,这样人若是自己国家的驸马该有多好啊
许是嫌这迎宾仪式太过枯燥无聊了,趁着人不注意,景澈打算偷偷熘出去,才走了几步,就被容华敏锐的察觉到了,你去哪?
景澈对她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太闷了,去透透气,反正离拜堂大典还早着呢!
说完了,也不管容华是什么脸色,直接转身离开了。
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容华并没有出言阻止,只是派了一个亲信侍从在后面跟着他,其实她很明白,景澈既然中了情蛊,那么所有的感情都会倾注在自己身上,很难有什么意外的发生,连自己与他提起婚约之事,他也没有反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是一种莫名的不安。
这些日子以来,景澈对她谦逊有礼,虽然比以前亲密的多,却始终有一种淡淡的疏离,容华看的出来他并不是刻意的,这种疏离的距离感仿佛是自然的,情蛊能改变他的思想却无法改变他的习惯!
这个昔日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早在爱上百里流清那一刻,就已经将所有人都隔绝到了他的心外,纵使平日里说话依旧不正经,却会保持适当的距离。
百里流清
想到这四个字,容华的心竟似针扎似的疼。
转头往后看了眼,看见了自己后面跟着的那人,景澈神色有些无奈,又有些奇怪。
这容华莫不是还怕自己跑了不成?
不过他也并不是很在意,现在自己记忆全无,认识的也只有容华一人,况且自己还看光了人家的身子,虽说是个误会,但是对于女孩子毕竟还是不好,所以容华跟他提婚约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只是心中的某处骤然一痛,那种感觉自从清醒的那日起就时时伴随着自己,说不出为什么,仿佛心底空了很大的一块
等景澈顿住脚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又走到了那日醒来的小院。
容华说那是他受伤后用来静养的小院,自己醒来后也没有住下去的理由了,自然而然的搬入了前面的宫殿,于是这座院子就荒废了下来。
小院里,荒凉依旧。
景澈站在门前,莫名有些惶恐的感觉,一种隐隐的期待涌上了心头。
推开门走进去,房间内一尘不染,许是关上了窗户的原因,屋内显的有些阴暗。
景澈下意识的朝窗前看去,然而那里并无一人。
一种空虚怅然的感觉油然而生,让他有了心痛的感觉。
景澈茫然的向四周看过去
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自己方才又是在期待着什么?
每当想要仔细回想的时候,都会头疼欲裂。
他在四周走了一圈,看的很认真,这里每一处自己都是那么熟悉。
最终嘴角停在了书桌前,精致的紫檀桌上放置着上好的笔墨纸砚以及镇纸压着的一叠白宣。
一本看了一半的经书正静静的放在桌子上。
景澈将书拿在手里,似乎还有幽幽的冷香溢在自己鼻端,一股酸涩的感觉从心底泛起
景澈莫名的暴躁了起来,仿佛要一头发狂的兽,勐然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拂落在地上。
是谁在这个看书?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会让自己感到这么心痛!!
然而并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驸马,吉时快到了,我们该回去了。屋外传来了随从的催促声。
景澈应了一声,将心中翻腾的感觉强压下去。转身准备离开。
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原本关着的窗户,忽然砰的一声被吹开了,一股寒风勐地灌了进来。
散落在地上的大堆白宣纸,被哗啦啦的吹的漫天飘飞。
其中一张,正好落在景澈脚下。
景澈勐的顿住了脚步,目光怔怔的看着那张画纸。
是一副画像,许是之前被压在最下面,所以自己并没有看见。
上面所画的是一个少年。
少年眉目如画,一身白衣胜雪,容颜清俊冷寂,眼角的一点朱砂仿佛迷离了三千红尘,周身透着一股空灵与幽静。
他蹲下去将画像捡了起来,手指温柔的抚摸在画像上少年的眉眼上,蓦地,发现自己的眼中竟然有了湿意。
明明记忆中没有这个人,明明不认识这个人,却单单只是看着,就让自己心痛的几乎无法唿吸,心口被撕裂开了一般,忍不住的想要流泪。
驸马?门外的人等了景澈半天却依旧不见他出来,大着胆子推门进来。
正看见拿着那张画像的邪魅男子。
很难形容男子脸上是什么表情,混合着迷惘、心痛、脆弱,无端的让人心中起了一阵心悸,然而当他再看的时候,方才的表情又仿佛是一场错觉,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
驸马?
景澈并没有理他,将手中那张画像小心的折叠起来放进了怀中,然后走到床前的一个柜子前他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是却知道只要打开,一定能找到自己的此刻要找的东西。
果然,打开柜子后,眼前出现了一柄紫色的长剑。
将紫邪剑拿在手里,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从心底传来,这是属于他的东西,似乎是感受到了景澈的唿应,紫邪剑发出一阵嗡鸣声。
景澈转过身,目光平静的看向随从,桌子上的血色长剑被公主收到哪里了?他清楚的记得,在他醒来的时候曾有惊鸿一瞥,在这间房子的桌子上还放置着一柄血色的长剑,然而后来却不知所踪。
在公主的房间里。随从完全是下意识的回道,因为他害怕,虽然此刻的景澈神情正常,话语平静,他的眼神却如同淬火的青峰,极为冷厉,宛如一个尊贵的帝王,不敢让人有丝毫的违逆。
等随从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那道红衣身影,当下脸色剧变,朝外面跑了出去。
雅致的厢房中。
景澈已经将血微剑握在手中,两剑之间似乎有一种奇妙的联系,当他踏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就听见那随着紫邪剑响应的血微剑,几乎是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
景澈!!房门勐地被推开,一身艳红嫁衣的容华跑了进来,额头上因为跑的太急了而冒出来细密的汗水。
一进门就看见正对着两炳剑发怔的逍遥侯,容华心中的不安忽然被无限放大,她稳了稳心神,刻意忽视景澈手中的两炳剑,不满的开口,马上就要拜堂了,你还不过去么,耽误了吉时可不好。
然而景澈并没有动,依旧看着那两炳长剑,忽然出声,这炳剑是谁的?
他说的很平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言外之意,此剑并非容华所有!
在他这种语气下,容华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半晌才喏喏开口,是我的。
景澈随手将剑朝容华掷了过去,容华咬唇接住,然而原本在景澈手中十分平静的灵剑,一旦落入了容华手中却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嗡嗡声,凌冽的寒气从剑身中透射出来,容华只感觉到手掌一凉,殷红的血珠顺着掌心滑下,疼痛让她忍不住松手,血微剑脱手落地。
此剑、认主。
景澈低首将地上的血微剑捡了起来,声音漠然,看来公主不是这炳剑的主人。
说完后,他神色冰冷的怀抱着两剑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血珠顺着容华白皙的手掌滴落,她却浑然不在意,目光死死的盯着景澈的背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