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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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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 镖队就准备出发了。

    秦艽检查了下包袱, 确定所有的东西都装好了, 才把包袱系紧了背在身上。

    去了外面, 镖师们大多都已准备妥当, 随时可以出发。商队的管事吆喝着让伙计再检查下货车, 另一头李家的人默默地都上了车。

    因为宫怿昨晚上的话, 今儿秦艽特意留了下这些人。

    见他们果然男女老少都是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个个精神萎靡, 显然这荒郊小店让他们没办法休息好。

    李家当家的是个叫李老爷的人,瘦长条身材,满身书卷气, 不过倒是挺大方。这个大方是秦艽听来的, 据说这沿路镖队的伙食都是李老爷出钱,不过这事到下面, 被镖局的人搞分化了。另外招来的这些镖师, 因为拿的是一口价的工钱, 平时供给也就是面饼, 其他自备。

    秦艽猜测李老爷是想笼络下面的人, 也好尽力保护自己,可惜因为不懂门道反而花了银子不落好。

    车队很快就出发了。

    因为昨天的肉饼, 王镖师一伙人对秦艽十分热情,特意空了个位置给她坐。

    看似三十多个镖师, 却分了几派, 镖局的镖师是一帮,他们这些杂路子来的又是一帮。其中王镖师一伙人人数最多,加起来五六个大汉,似乎平时就在一起搭伙走镖,因为人多势众,所以在杂路子的镖师中,格外占优。

    平时货车上的位置,都是先紧着他们,商队里的人也清楚,不出事还好,出了事要仰仗什么人。

    因为秦艽有位置坐,宫怿和影一就不操心她了,宫怿骑上那匹瘦马,影一则是拿着刀在车旁步行。

    一路疾行赶路,走山路和平时走官道不一样,官道处于平原,就算错过客栈,就地扎营也是可以的。但山里道路崎岖,野兽也多,所以自打进山后,每次赶路都是提前安排好的,至少要保证每晚都能到客店,这样才有地方落脚。

    一直到午时过了很久,队伍才停下,就地歇息补充食物和水。

    秦艽见周围地势开阔,不远处还有条小溪,便找了个地方让宫怿就地挖坑。影一去捡树枝,她则去车上寻来随身携带的小铜锅,去小溪那洗干净,又把水囊里的水装满。

    等她回来时,影一已经把火生了,她把小锅放在简易灶上,倒上水烧滚,又从包裹里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放着烤鸡,是昨儿在客店和店家买来的。把烤鸡撕碎了备用,把昨儿她做的肉饼撕成一块一块,放进滚水里煮,最后放进撕碎的烧鸡和些许盐,就能出锅吃了。

    进了十月,天就冷了下来,光啃干粮太冷了,宫怿的胃太精贵,所以她能做顿热的就做顿热的。

    这边三人捧着热汤吃面,让那边啃干粮的一众人羡慕不已。王镖师他们也还有肉饼,却几个人都不想动,啃了些干的作罢。

    又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车队再度启程。

    走到下午时,到了一处峡谷。

    这种地形在其他地方罕见,但在这群山峻岭之中却是屡见不鲜,每次走到这种地方时,镖队里的人都十分慎重。起先秦艽不懂为什么,听了王镖师说才知晓蜀道难行,但因为险峻的地貌特征,并不容易藏土匪,恰恰是这种路面平坦,但地形奇特之地容易被人伏击。

    可他们这种紧张,并不能影响杂路子来的这些镖师。一路走进来,还有几个镖师正说着笑,聊的是女人,这些镖师常年行走在外,经常几个月都碰不到女色,所以谈起女人格外兴奋。

    秦艽最是怕他们开黄腔,她听不是不听也不是,若是表现得太拘谨,还会被人调侃是不是童子鸡。后面正闹着,前面突然响起一阵骚动,有人喊土匪来了,也不过眨个眼的功夫,他们就被一群土匪给围住了。

    这些土匪个个其貌不扬,歪瓜裂枣,长什么样的都有。恰恰就是这样,让他们显得比平常人多了几分凶恶。

    镖师们俱都严阵以待,抽出兵器和他们对持。

    可这些人太多了,差不多有五六十号人,而镖师才三十多人,其中还有一半就是装样子的。

    镖局这次带镖的曹镖头,上前一步和这些人交涉。

    这是走镖的老惯例,毕竟大家都是求财,何必伤了和气。镖局靠保镖吃饭,土匪们靠劫财过日子,如果每次碰上都要开打,多少人也不够损里面。所以每个镖局都有自己的地线图,在这条线上的山寨匪窝,每年都是要给孝敬银子的,这样插了镖局的旗子,从这条线上才不会被抢。

    宏盛镖局是老走子午道的,这条线上的牛鬼蛇神都有老交情,所以一路平平顺顺走到这里,万万没想到会被人劫道。

    其实到此时此刻,曹镖头心中已经有不好的预感,混这条道上的牛鬼蛇神不会拦他们的车队,镖队会准备这么多镖师,是为了震慑,也是为了做个样子,其实最主要的是防着野路子的零散流匪。

    可很显然这么多人,跟零散流匪扯不上关系。

    果然他上前与人交涉,根本没人懂他话里的意思,也不在乎他说什么,似乎打定主意就是要抢了这一票。

    领头的独眼光头一声令下,这些土匪便蜂拥而上,目标俨然是李家那几辆马车。

    曹镖头也是老江湖,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冲着这家人来的。可当初这家人和镖局交涉时,却只说回乡省亲,因为赶得急,所以临时插队进来。当时因人手不够,他们特意多出银子要求多招些镖师,似乎特别怕死。结合到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这家人隐藏了事实,而他们太粗心大意,竟没有洞悉背后的真相。

    每一场意外都是因为一些小的失误造成,显然现实十分严峻,是要付出血的代价。

    这些人比想象中更穷凶极恶,镖队里已经死伤了好几个人,曹镖头大声招呼那些没有动的镖师对敌,可这些杂路子的镖师却有几分犹豫。

    会见到镖局临时招人蜂拥而至,是因为明白表面下的潜规则,说白了他们就是来陪着走一趟的,此时见那边砍杀如此惨烈,谁也不敢拿命去博。

    曹镖头一面对敌,一面大声唾骂着,似乎在骂某个人,那个人便是负责招这批镖师的镖局管事。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人家不动,你也不能强按牛头硬喝水。

    这时,商队的管事也出来搅局了,招呼这些镖师不要动,只管护着他的货便好,还临时给每人加了工钱,如此一来更没人动了。

    明明是一条队伍,俨然成了两个世界,那边每一刀挥下去都有血迸溅而出,而这边就像在看皮影戏。

    还是有影响的,有些镖师显得很焦躁不安,平时嬉皮笑脸的王镖师捏着手里的刀,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忙。

    “我们是一支队伍,对方明显是在搞分化,把那边解决了,我们这边人少,更不是对手。”竟是影一说话了。不知何时他拔掉了总是衔在嘴里的草,说话的同时,他轻身跃下车,步履矫健的往那边走去。

    起先走的并不快,渐渐越来越快。就在这时,那把总是被他扛在肩上,十分破旧不堪的刀出鞘了。

    “阿大兄弟说的对,我们也上!”王镖师一咬牙道,与他一同的几个大汉随他一同涌上前。

    见此,剩下的几个人自然也坐不住了。

    商队的管事连连咒骂,可一点用处都没有,只能招呼随车的伙计保护好货。同时,他的目光也不可避免落在宫怿和秦艽两人身上。

    都去拼命了,这两个坐在车上的‘镖师’,就有点扎眼了。

    “你俩不去?白拿银子?”

    “我俩不拿银子,镖局只出我师兄一份钱。”宫怿懒洋洋的说。

    管事低咒一声,明显是在骂镖局拿银子不干人事尽坑人,等回去了要怎么怎么滴。

    “再说了,我们留下也可以保护你。”

    管事没忍住瞅了两人一眼,两个又瘦又弱的少年,腿还没他胳膊粗,保护他?不过他也明说,满头大汗地关心着那边的战况。

    秦艽第一次见到这种真刀真枪的场合,本来还有些怕的。但见影一和宫怿都很镇定,也就没那么慌了。

    此时见影一加入战局,几乎没见他有什么大动作,一道银光闪过,就倒下一人。那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潇洒,简直让人目眩神迷。

    她紧紧抓着宫怿的手,时不时的摇一下,满脸的激动。

    宫怿瞅她的表情有点碍眼,道:“你那什么表情?”

    “大师兄,大师兄好厉害。”

    宫怿将她脸扳过来:“我也很厉害。”

    “你别闹了,快看……”可宫怿就是不松手。

    就在两人闹腾时,有两个土匪似乎走错了路,提着血淋淋的大刀往这边来了。商队的人顿时被吓得做鸟兽散状,管事倒不想跑,可伙计们都跑了,留下他给人下酒都不够,只能一面咒骂一面也跑了,留在车上的宫怿和秦艽就有点扎眼了。

    其实这两个土匪不是走错路,而是那边来了个杀神,他们不想丢命,下意识就往这边来了。

    这在他们行里话叫柿子捡软的捏,反正土匪都是自由散漫,没有纪律,明知不敌还往前冲都是傻子,像他们这样找几个软柿子捏,不会被显得临阵脱逃,也可以很大程度上保全自己。

    “别闹了,快跑。”

    “跑什么跑。”宫怿左腿微曲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好好好,我承认你比大师兄厉害,那两个人快过来了。”

    “来了就来了,慌什么。”

    见所有人都跑了,就剩两个少年郎,土匪甲满脸讥讽,觉得这两个人莫怕是个傻子。

    “这俩人不怕我们。”土匪乙道。

    “你让他们见见血,他们就知道怕了……”

    一道乌光闪过,可能是土匪甲脸上的笑太丑,也可能是他太聒噪,所以第一枚铁黎子送给了他。

    秦艽根本没看到踪迹,就听到一声有生以来最凄厉的惨叫。

    她下意识顺着看过去,就看见其中一个土匪倒在地上,捂着眼睛凄厉的嚎叫,手指缝里淌出一些鲜血来。

    可还来不及她反应,又是一道乌光闪过,另外一个人也中招了,同样是眼睛。

    她看看那边,再看看宫怿,他手里捏着几个黑色的东西,一下一下的抛着:“我都说了,我也很厉害。”

    细看,才发现是几枚像苍耳似东西,不过是铁制的,上面有很多毛刺,散发着一种冷光。

    再看那边两个在地上打滚的人,秦艽忍不住抖了一下。

    *

    战局很快就结束了。

    镖队死伤惨重,死了三个,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至于那群土匪,因为有影一的帮忙,几乎全灭,只留了几个活口,其中有两个就是宫怿拿下的两个人。

    那个领头的独眼光头被生擒。战局结束后,曹镖头第一件干的事不是处理伤员,而是审问这个独眼光头,他心中很迫切想知道,这群人为什么袭击他们。

    相对比另一边,气氛就好多了。

    估计都没想到能侥幸逃脱,尤其这些杂散的镖师们,都只会点三脚猫的功夫。打得这么惨烈,还能全身而退,已是极大的幸事。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沉默的男人。

    此时,惯常不说话,面相还年轻生嫩的影一,俨然在这群人眼里成了高手。至于高手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大约真如他所言就是为了带两个师弟出门试炼。

    “看不出阿大兄弟身手竟如此好,小六兄弟也是英雄出少年,真是人不可貌相。”

    说话的人是王镖师,他是真心敬服影一,方才若不是影一顺手拽了把他,可能他已经是刀下亡魂了。至于连带夸了宫怿,不过是知道他打伤了两个人,顺便罢了。

    影一微微点了下头,也没说话。

    以前只会让人觉得这人莫不是个哑巴,现在则觉得高手风范都是如此。

    曹镖头那边已经问清楚了,那个独眼光头其实就是驻扎在子午道上的一帮土匪,这个山寨和宏盛镖局也有些交情,这次会下山劫道,是因为有人花大钱买人的性命。

    碍于之间的交情,山寨的老大也不好出面,就派了眼生的独眼光头来,让他们匿名干活儿。反正这种活他们也不是没干过,再是收了镖局的孝敬,只要被押的镖超出本身价值,干上一票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万万没想到,本来十拿九稳的事,竟然搞砸了,还损失惨重。

    如果情况真是如此,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大抵出于方才影一的力挽狂澜,曹镖头很重视影一,将他请了过去,共同商量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影一带着宫怿和秦艽过去时,镖局里的一个镖师正对李家人破口大骂,骂他们隐瞒事实,害了这么大一帮人。

    独眼光头所在的山寨是附近比较大的一个山寨,如今发生这样的火拼,事情不会简单就这么完了。他们如果继续带着李家这群累赘,往前走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还是一个被人全灭的下场。

    曹镖头没有说话,大概这镖师也是受他指使,毕竟没人想死。

    “你们做镖局的,收银子押镖,就该护人周全,如果照你这么说,出了点意外就想弃镖,那镖局不做也罢。”李老爷脸色难看道。

    此言把那镖师气得不轻,可人家说得也没错,收银子押镖,天经地义,绝无反悔之事。

    “曹镖头,我当初给贵镖局的价钱可不低,难道你们真以为天底下这么多傻子,银子多得扔不出去,就给你们了?”

    这是实话,走镖就是干刀口舔血的卖命活,当初既拿了那么多银子,就该有这些银子都是买命钱的觉悟,只是宏盛镖局在这条道上走了太久的平稳路,似乎已经忘了这件事。

    李家的马车里传来低低的哭声,大抵是女眷受了惊吓。

    现场的气氛十分不好,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你到底是什么人?”曹镖头沉声问。

    李老爷脸颊抽搐了一下,道:“我是什么人,曹镖头不用管。你们只要能送我们到达目的地,在给你们价钱上再加一倍,不,两倍!不光你们,在场的英雄好汉都是!”

    话语声落,场中一片寂静。

    看似没人说话,实际上还是有人动心了。

    李老爷见曹镖头不说话,面朝影一拱手道:“这位侠士,方才见你出手不凡,料想非凡夫俗子,老夫一家老小因避祸回乡,无奈还是遭恶人半路截杀。老夫想请侠士出手护送,你开价钱,力所能及之内,老夫一定答应。”

    看来李老爷也知道曹镖头靠不住,见影一武艺超群,想先给自己买个保命符。

    换做平常人,听了这话都会震动,影一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光我一人不行。”

    李老爷以为他是想推脱,还想再行说服,这时宫怿走了出来。

    “现在意气用事没用,怎么走下去才是真。镖局就算现在弃镖,恐怕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毕竟杀了山寨这么人。且你们镖局做出弃镖之举,事情若是传扬出去,以后镖局恐怕也开不下去吧?”

    这话是对曹镖头说的。

    曹镖头没说话,显然宫怿所言正中他的心事。

    “我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继续走下去,但前提是大家同心协力。”

    “什么办法?”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半个时辰后,镖队再度启程。

    那些土匪的活口全部被处理掉了,所有的人尸体被人就地掩埋。李家马车被留了下来,留下的还有李家几个忠心的仆人,他们要做的就是驾着马车做出被弃镖的模样和镖队分开走。

    至于李家人全部换了装,继续藏身在镖队中。

    接下来就是生死时速了,他们需要在山寨反应过来之前,走出子午道。

    “还有两日就能到汉中,只要能尽可能快的走出去,这一局就算赢了,希望李家的那些人能尽量帮我们拖延时间。”

    “我以为六师兄会甩掉他们,我们自己走。”秦艽道。

    宫怿露出一个微笑:“帮别人,就是在帮自己。而且,我已经差不多猜出那位李老爷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