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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
    泛着水的眸子,宽松衣领下雪白的肩膀,更别说空荡荡的裤管底下两条细白修长的小腿。

    顾若的眼神甚至有一瞬间的梗塞,费了老大劲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把眼睛移开。

    不是说好了你睡床我睡地么,你怎么跑到地上去躺着了。姜新染走到顾若面前才站住。

    顾若此时已经坐在姜新染打的地铺上,拿着平板电脑查看工作邮件了,姜新染大咧咧站在她面前,白得透明的脚踝在她眼前晃,她托着平板的那只手明显抖了一下,差点把平板砸在地板上。

    床太软,我喜欢睡地。顾若不动声色地抓紧,声音听起来很镇定。

    说谎。姜新染一下就戳破她,难道你一个人住也睡地么?

    顾若把平板放在枕头旁边,抬眼道:夜深了,明天还要早起,快睡吧。

    她低着头还好,这么一抬下巴,吊带下的风光一览无余。

    因为是睡裙,所以里面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白生生的。

    姜新染心头一紧,声音都哑了,捏着衣角道:随随便你吧,你自己抢着找罪受,我才不管你呢。然后赶紧转过身,躺到床上去。

    这所房子地处偏僻,没有市中心车水马龙的喧嚣,关灯以后,连窗外墙根底下的虫鸣都听得很清楚。

    夏末秋初的晚风,清新而凉爽,风调皮地掀起窗帘溜进室内,朦胧的月光也跟着钻进来,落下一室清辉。

    今晚的月色很漂亮。

    姜新染揪着被角失眠之际,顾若平静的声音从地板的方向传来。

    姜新染应声抬头,看向窗外。

    果然很美,清冷纯洁,纤尘不染,看起来很孤高。

    和某个人的感觉很像。

    姜新染忍不住低头,瞅了眼顾若。

    顾若怕热,被子被她扔在一边,她一只手臂枕着头,大喇喇躺着,光滑的丝绸裙摆被蹭起来一点,惹人遐想。

    那地铺姜新染打算自己睡的,所以准备得不是很用心,胡乱一铺了事,褥子很薄。

    姜新染垂着睫毛,低声问:地上硬么?

    还好。

    凉不凉?

    还好。

    谢谢你陪我来。过了一会儿,姜新染咬着嘴唇又道:你这么忙,肯定耽误你不少事了吧。

    顾若依然是那句还好。

    姜新染有点生气,正想发作,念在她主动睡那个不怎么舒服的地铺的份上,又心软了,叹口气,没说话,望着窗外的月亮。

    顾若一直保持着相同的姿势没有动,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着了,但是姜新染借着月光,看到她的眼睛睁得很亮,在黑暗中炯炯有神。

    姜新染思索再三,迟疑道:顾若,你睡不着么?

    清凉的夜风在房间里穿梭。

    顾若似是在笑,音调奢侈地扬着,心疼我啊?

    颇有几分戏谑。

    姜新染有种心思被戳穿的气急败坏,恶声道:谁心疼你?自作多情!

    说完一把拉起被子盖过头顶,感觉自己天灵盖上都在冒热气,心怦怦地跳了好一阵才停。

    心情平静之后,姜新染不长记性,又开口了:顾若,你要不要

    和我换

    后面的三个字没能说出来。

    因为顾若已经拧着眉毛轻啧了一声,迅速翻身上床,两条柔韧的胳膊从后面圈住姜新染,把她箍进自己的怀里。

    顾若,你!姜新染如临大敌。

    突然地紧贴上来,让她头皮都麻了。

    别动,老实睡觉。顾若瘦削的下巴颏落在她后肩上,呼吸全洒在她耳后。

    你你放开我,我下去睡。姜新染手肘小幅度地向后,正好捅进顾若怀里,想把她挣开。

    下面凉,你胃不好,作什么死。顾若叹了口气,这么下去谁也别想睡了,一晚而已,你还怕我吃了你么?

    顾若的身体就像个小火炉,姜新染的身上很快变得汗津津的,连光洁的额头上都浮起一层细密的薄汗。

    睡觉就睡觉,你松开我,这么热怎么睡啊。姜新染轻声抗议。

    顾若的手臂不但没松,反而更紧,勒得姜新染透不过气来。

    我怕你跑了。

    姜新染心一抽搐,耷拉着眼皮想,谁跑了,倒打一耙。

    跑了的那个人,分明是你。

    姜新染暗想,自己不该对顾若心软的。

    她就是个渣女。

    头天晚上还在和姜新染把酒言欢,喝得半醉,强行扣着她的后脑勺就亲,舌尖笨拙又粗鲁地抵进去,把姜新染的脑子都亲得晕乎乎的。

    然后她放开她,拇指揉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带着酒气说:染染,我喜欢你。

    当时的情绪姜新染到现在都还记得,她两只胳膊缠着她,压着眼里的湿润,哽咽着连连点头,说我也是。

    姜新染以为她们终于柳暗花明、春暖花开。

    结果第二天迎接她的是冰凉的枕头,而顾若已经不知所踪。

    姜新染像疯了一样找她,她们逃课时常去的天台、一起攒钱吃冰淇淋的小店、不开心时就一起躲起来的秘密基地

    没有,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顾若的影子。

    姜新染去顾若租的房子里疯狂地拍门时,只有邻居探出半个脑袋,冷冰冰地说,这家昨天半夜就搬走了,你就是把门拍破了也白搭。

    她到哪儿去了?姜新染两眼通红。

    鬼才知道。邻居翻了个白眼,重重关上门。

    姜新染脱力地靠在墙上,茫然四顾,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

    顾若就像露水一样短暂地出现在她生命里,迅速蒸发,只在她心上留下一个频繁疼痛的痕迹。

    姜新染还记得那天楼道里的穿堂风,呼啸着穿透耳膜,她浑身发冷,只能蹲在地上抱紧自己。

    姜新染又记起了当时被抛弃是怎样的无助,她的心脏到现在还会为当时的自己感到疼。

    为什么还要为这个女人心动呢?她自虐地想,被抛弃一次难道不够?非得被她弄得遍体鳞伤才知道疼么?

    顾若就是个十足的渣女。

    但是姜新染的内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嚣,在愤怒,在不甘。

    六年,她想问顾若,自己做错了什么,才能让她前一夜还抱着她口口声声说喜欢,却第二天早上就消失,连封信也不留。

    凭什么她要受到顾若这样残忍的惩罚。

    顾若。姜新染的声音又轻又平静,怕惊扰了夜,你为什么要回来?

    顾若的心却被重锤凿了一下,痛得发麻。

    第九章 初吻

    顾若在姜新染身后用力抱着她,几乎把她单薄的脊背揉进自己的胸膛里。

    她的眼中有波光涌动,嗓子颤了颤,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在沉默了很久之后,贴着姜新染的后颈哀叹,睡吧,染染,快睡吧

    顾若胆怯了,她害怕聊那些往事。有些事错了就是一辈子,再多的愧疚与忏悔都无意,反而更像是无能的借口。重要的是弥补,是以后该如何对怀里这个难过的女人好。

    顾若从不胆怯,活到这么大只有一件事她不敢面对,那就是当年对姜新染的不辞而别。

    但是在姜新染的眼里,仿佛是自己在顾若心中无足轻重,所以她甚至不愿多费口舌,给她哪怕一句解释。

    姜新染看了眼窗外,风吹云动,皎洁如玉的月色被一团飘过来的黑云遮盖,仅剩一个模糊的光晕。

    再好的月色也有被乌云遮盖的时候。

    一瞬间的疲惫感从心底涌上来,姜新染倦怠地深深叹息,连肩膀都有气无力地软下去。

    她睡得极不踏实,来来回回做那些伤心的梦。

    是梦,也是回忆。

    紧闭到眉心皱痕浓烈的眼眸,睫毛一直在不安地打颤,顾若悄无声息地把她在梦魇中翻过来,面对着自己,从正面抱住她,脖颈低垂,压抑地在她锁骨处落下一个吻。

    用尽心力的、极轻的一个吻,就像对待易碎的珍宝,碰到之时,顾若的双肩都在轻轻地发抖,眼眶疼到湿润的地步,不想让泪水流下来,只好狠狠地把眼睛压在姜新染的肩头。

    姜新染在梦中只觉肩膀很疼,像是被烫伤了。

    很久之后,静谧的夜里才响起顾若低得只有喘气的声音,颤抖沙哑,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或者是求你别离开我。

    睡得不踏实,第二天就起得很早。姜新染眼睛疼痛,刚抬起一点眼皮,一个柔软的胸膛赫然映入眼帘!吓得她大脑宕机了三秒,乍看之下还以为自己昨天做了什么荒唐的事。

    等她看清顾若的脸,大脑开始运作,理清前因后果,心跳才逐渐平静,一时间对这个姿势有点尴尬。

    太亲密了,不该出现在她和顾若之间。

    她动作很轻地把顾若横在她腰上的胳膊抬高,想不惊扰她地从她臂弯中出去,才刚抬起一点,顾若就醒了,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睁开,带着几分惺忪懵懂,与平时的矜持很不一样,有种呆呆的可爱,让姜新染心口滞了一下。

    顾若倒是神色自如,对姜新染道早安。

    早早安姜新染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捂着胸口匆匆爬下床,躲进浴室里换衣裳。

    谁也没有再提昨晚的对话,彼此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无聊的生日宴,让人憎恶的东道主和宾客,正餐在中午,于是姜新染简单吃了两口饭,就推说自己下午要上课,和顾若一起先行离开。

    顾若把姜新染送回临渊大学,离校门口还有五十米的路口边,姜新染就让她停车,就到这里吧,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路还远,我送你到宿舍。

    不用了,让别人看见不好。

    顾若看着她秀气的侧脸,很想问问她口中的不好是什么意思。

    不过没有开口。

    今时今日,她已经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唯一能说的只有:好吧,路上小心。顿了顿,又说:到宿舍后给我报个平安。

    姜新染不置可否,解开安全带,下车后弯下腰来,对顾若笑了笑:谢谢你帮我的忙,还送我回来,我欠你一个人情。

    笑得很好看,不过只流于表面,眼睛里没有笑意。

    如果姜新染发自内心笑的话,一双眸子会变得亮晶晶的,就像银河一样散发着粼粼的光,眼角也会动人的弯起来,不像现在,客套疏离。

    顾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再多不舍,到嘴边,也只有一句分外陌生的不客气。

    姜新染转身离去,顾若眼眸注视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走进校园,消失在远方的拐角处。

    姜新染回到宿舍后并没有给顾若报平安。

    凭她和顾若现在的关系,她根本没把这句话当真。

    成年人之间的交往就是如此,掺杂了很多仅仅出于礼貌的客气话,听听就算了,要是真放在心上,说不定对方还要烦恼,这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连客套话都听不出来。

    新染?你不是说去吃酒席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三个舍友都在,靠近门的那个看到姜新染回来,很是惊讶。

    是啊,赶论文,所以就回来了。姜新染笑笑,把包放下。

    她们宿舍四个人是同专业的研究生,但跟的导师不一样,所以研究方向也不相同。

    姜新染跟着她的导师,目前的项目是一种新型肝炎病毒抗体的研发,而另外三个,有做肿瘤抗生素研究的,也有专攻酶工程的,所以平时除了互相吐槽吐槽导师压榨、担心毕业后的就业问题外,基本没有话题,再加上另外三个都有男朋友了,经常不回宿舍,舍友间关系也并不亲厚。

    哎,听说了么?隔壁宿舍的房顶昨天大半夜漏水,四个人深更半夜穿着睡衣匆忙搬出去了。

    是么?我说怎么昨天梦里隐隐约约听到有动静呢,不过她们也太惨了,大半夜的酒店都订不到吧?

    舍友们闲聊起来,姜新染有点累,不想参与,拿了笔记本打算去实验室,路上手机振动,是顾若给她发的短信。

    到宿舍没?

    这次的短信正经多了,短短一句话,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而一抬眼,姜新染就看到了上一条短信,那个哭哭的黄豆表情。

    顾若那种一本正经的人,居然也会带表情聊天,真是难以想象。事实上姜新染压根就没见顾若哭过。

    她是一个心志坚毅的人,世上估计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掉眼泪。

    姜新染想了一下,回了条短信:到了。

    很冷淡,没有多余的话。

    回完以后,看着手机出神,差点撞到了实验楼前的那棵老树。

    姜新染上大学之后因为校园网的原因办了个新的手机号,所有人联系她都是通过那个新的手机号。而她高中用的那个号码,原本是打算注销掉的。她生活并不宽裕,能节省一点开支就尽量节省。

    都已经到了营业厅,取了号,等广播里叫到她的号时,她却犹豫了,逃出营业厅,不再回头。

    旧手机号就一直保留到现在。

    姜新染可以找无数的理由骗自己,留着那个号码是因为念旧、担心联系不上老同学,以及那个号码朗朗上口,很好记。真实的原因只有她自己清楚。

    就是怕顾若某天打进这个电话时,找不到她了。

    这是她和顾若仅存的一点联系。

    旧号码已经很多年不响了,连地毯式轰炸的广告短信都遗忘了这个号码,姜新染以为它永远不会再接收到任何一点信息,就像顾若永远消失在她生命里。

    突然有一天,这个号码响了起来,顾若也跟着回来,就像变戏法一样,突然出现,让人措手不及。

    并且顾若发来信息的号码,竟也是高中时的那一个。

    她是刻意保存这么多年么?就像自己一样?

    姜新染不敢想,不能给自己这样的希望,落空之后心会更痛,但她每次看到顾若给她发短信的号码时,心中又会不由自主升起希冀,周而复始,让人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