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到了最后一步?
是的
苏鹤延将平板递回去:走吧,带路。
很快,就有全副武装的人员带着苏鹤延进入了密林。
林间漆黑又潮湿,夜里的水雾包裹着叶片凝成水珠,沾湿了路过人的衣服裤脚。但谁也没心思抱怨,因为往前走就能闻到空气里混杂着的铁锈味,所有人都很清楚,这是血液的味道,来自不久之前还活生生的人。
前方一名中年警察正背对着众人,伸手用袖子擦着眼睛。
梁队长,执行组的苏先生来了。带路的人叫了一声。
梁队长闻言转过身,哪怕夜里光线昏暗,也能看出他通红的眼圈,他打量一眼苏鹤延,喉头哽了下才终于调整好说话的状态:你好。
苏鹤延对着他点点头,直入主题:傅定杰在哪
跟我来。梁队长也没什么寒暄的心思,直接带着人朝前走。
两人一路沉默着,突然前方路边出现了一个倒卧着身穿制服的年轻人,身上盖着件血迹斑斑的外套,虽然有外套的遮掩,还是能看出他上下半身的角度有些许对不上,就像是断开后匆忙摆放在一起的。
年轻人脸色灰败,嘴角和鼻腔还有血溢出,血液已经凝固,明显是生机早已消失。
见此情景,沉默的梁队长终于憋不住了,眼圈再度红了起来。
他指着地上的尸体,声音有些颤抖:这是我们队刚进来的年轻人,警校第一名毕业的,前途好得很嘞,可是他不想去大城市,一门心思地想回来、回来建设家乡。
分到我手底下那天,他可开心了,笑得嘞,可这才多久人就没了连个完整的尸体都留不下来,我我对不起他啊。
苏鹤延看着此情此景,沉默不语。
这两年他接触过太多的留存物和失控能力者,有时候一个好人会造成无数伤亡,一个坏人却可能留下能救人的东西。
傅定杰是个好人,不论是让外人还是让GE内部的人来评价,结论肯定都比他苏鹤延要好得多,但现在正是这个好人,亲手杀死了地上这位充满志向的年轻人。
前方已经有枪声传来,探照灯的光也清晰地透过叶片照过来,苏鹤延不再需要人带路了,他绕过悲伤的梁队长,独自走向战圈。
傅定杰的身影终于出现。
他是个力量型的能力者,肉体就是最好的武器。
此刻的傅定杰浑身的肌肉臌胀了数倍,身高膨胀了一大截,将衣服撑得变形开裂,皮肤上面遍布着青紫色的血管,脊骨也刺穿了皮肤,如龙棘般凸起着。整个人仿佛一只发狂的野兽在林间肆虐,子弹打在身上,却只能卡在肌肉里,造不成什么伤害。
他疯狂地咆哮着,嘶吼着,随手拔起合抱粗的大树,朝围着自己的人掷去。
所过之处,树木摧折,无人敢和他对上。
枪声还在响,却显得那么无力。
一名中年警察在傅定杰的袭击下仓惶奔逃。
他的身体素质保持得不错,比许多城市里亚健康的年轻人跑得快多了,但正常人的速度怎么比得上失控的能力者,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已经被追上。
遍布青筋的大手猛然抓住他的头,一把将人提起。
中年警察直接对上那张被血管和肌肉撑得狰狞的脸,傅定杰双眼血红,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丝毫的人性,只有全然的杀戮和破坏欲。
掐住他脑袋的手越来越用力,骇人的力道似乎是想要直接将他的头颅捏爆。
好可怕,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
要死了,他马上就要死了!!!
啊!!中年警察在疼痛与恐惧的加持下忍不住惨叫起来。
一道破空声袭来,中年警察感觉头上铁箍般的大手突然失去了力量,没了大力的禁锢,他的身体猛然落在地上,头不慎磕到了石块,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眩晕感袭来。
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看到一道漆黑的影子,如利刃一般穿透了傅定杰肌肉虬结的胸口。
之前连子弹都能抗住的胸口,在鞭影的袭击之下却像是泡沫一般,轻而易举地就被穿透。
世界好像静止了。
原本狂躁的傅定杰一动不动,举着枪的众人不敢动,突然袭向傅定杰的苏鹤延站在那里,也没有动静。
咳傅定杰突然咳出了一口血,赤红的眼睛里似乎恢复了点神志,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又低头看了眼从胸口透出的黑色鞭子,缓缓开口:是小苏啊
老傅,好久不见。苏鹤延说。
呵呵呵这么快就轮到我了傅定杰的脸上带着一抹苍凉的笑,好快啊当年见你的时候,我们都还是新人GE也才刚刚建立
苏鹤延难得在不吃药的时候有如此柔缓的语气:那时候多亏你照顾了。
咳、没那是你自己厉害傅定杰环顾四周,眼里的光已经越来越弱:我杀了多少人?
苏鹤延眼神微动,没说实话:伤了几个,正在送医院。
那就好傅定杰松了口气,他又看向围着自己的人:羽山呢?
苏鹤延回答:他不在。
不在,不在也好那孩子见不得这种场面傅定杰呢喃着,声音逐渐低了下来,两行血色的泪水落下,谢谢你,小苏
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溅起一地落叶。
苏鹤延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尸体,缓缓收回鞭子。
他上前几步,将傅定杰赤红的双目合上:走好,老傅。
这就是失控能力者的下场,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像这样吧,在不知道何时何地,被曾经的同僚亲手送走。
简陋的三层小楼外,GE专属车辆停下,将刚刚完成任务的苏鹤延送到这里。
此处位置偏僻,并没有什么像样的酒店,这已经是附近最大的旅馆了,今晚,GE的大部分人都会在这里休息,住不下的还要去挤旁边的民居。
苏鹤延刚下车,一道人影从门口朝他冲过来,手里还握着一把撬棍,狠狠地挥向他的头。
侧身闪过这拙劣的袭击,苏鹤延连鞭子都没有掏出来,反手就把人撂地上了。
地上的是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年,他通红着眼睛朝苏鹤延大吼:是你!是你杀了傅叔!!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少年的身份不用猜,肯定是傅定杰的搭档林羽山。
苏鹤延垂眸看着他:这原本是你的任务。
林羽山闻言更加的愤怒:我杀了你!!你怎么能这样做!!!他是傅叔啊!!!
所以你逃进山里躲了一天,放任他袭击附近造成五个人死亡,这就是你的善良吗?苏鹤延的语气依旧。
我林羽山突然语塞。
\老傅就是这样教你的?\苏鹤延的眼神转冷。
过度的保护并不能让新人成长,他们面对是残酷的留存物,是不会跟任何人讲理的地心石。有时候对新人过于温柔反而是一种残忍,如果一个新人一直生活在舒适圈里,当保护者倒下的时候,他的世界也就随之崩塌了。
只能像现在这样,对着周围发泄自己无能的怒火。
却什么也做不了。
听到自己熟悉的名字,林羽山的眼眶蓦地红了,内心压抑一整天的情绪似突然溃了堤,将伪装出来的硬壳与尖刺冲得溃不成军。
他难以自制地大哭起来:呜呜傅叔傅叔
内心满溢着悲伤和愤怒,愤怒的不仅是苏鹤延,还有那个懦弱的自己。如果不是由傅叔替他去接触地心石碎片,是不是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如果他当时没有逃跑,而是在第一时间拼命给傅叔注射镇定剂,是不是还有可能有救?
是不是
傅叔其实可以不用死?
那个宽容正直的前辈,还能像从前一样,用温暖厚实的手掌拍着他的肩膀说:羽山,快去训练吧。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傅定杰死了,这就是唯一的结局。
苏鹤延转身离开,不再去看蜷缩在地上哭泣的少年。
他没有安慰人的兴趣。
几步后,林羽山的声音传来,带着沙哑和恨意:苏鹤延,你别得意,早晚有一天你会和傅叔一样的!
哦?苏鹤延回头,嘴角勾起笑意,月光勾勒着他俊朗的轮廓,在林羽山看来却显得妖异诡谲,如吃人的恶鬼。
锐利如刀的眼神落在少年身上,让少年忍不住缩了下。
他微微压低了声音:欢迎到时候来杀我,不过你可能需要先排队。
说完,苏鹤延也不等林羽山的回复,径自朝旅馆走去。
他家搭档可不像林羽山这么娇气,真到了最后一刻,肖澄一定会给他个满意的结果。
林羽山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他没想到苏鹤延会给他这样的答案。
这人,竟然连自己的命也不在乎吗?
看着苏鹤延走向小楼,全副武装的守卫突然紧张地攥紧武器,脊背也蓦得挺直,双眼努力地正视前方,却又忍不住飘向苏鹤延身上。刚刚见识过失控的能力者,他们对这个凶名远播的苏鹤延下意识地忌惮起来。
苏鹤延瞥了眼浑身僵硬的众人,浑不在意一样继续前进。
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待遇,习惯了众人的警惕、猜疑和防备,或许只有肖澄这样的新人才不明白,自己的搭档在GE内部究竟代表着什么。
想到此刻并不在这里的搭档,苏鹤延眸子里的冷意稍褪几分,糟糕的心情莫名转好了一点。
哈秋拿着手机准备打车的肖澄突然打了个喷嚏。
谁在背后骂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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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时候不早,在绿心公园附近转悠了一天的肖澄准备返回宿舍。
大概是托日渐升温的鬼故事的福,他订单发出去好久都没人接,好不容易有个司机接单,一看位置就立马给他取消了。
肖澄揉了揉刚打完喷嚏还有点痒痒的鼻尖,感觉自己今天大概是乌云罩顶。
让后勤组来接还要折腾个来回,不如自己坐地铁回去。
大晚上的,绿心公园也不是什么热门地点,地铁里的人的人相当少。
肖澄坐在座位上,四周空荡荡的,他捧着保温杯发呆,感觉自从加入GE,他的朋克养身大法里又要加上熬夜这一条了。
列车的轰隆声在耳边回荡,有点嘈杂,却又显得很规律。
忽然,肖澄感觉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在自己额头上,让他不由得抬起头来。
头顶是单调的列车顶部,什么东西也没有。
肖澄并未直接放下心来,他摸了摸额头,湿润的手感真实的存在着,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车厢里只有寥寥两三个乘客,他们全部低着头玩手机,看不出什么异样。
当视线扫过玻璃时,肖澄赫然在自己的倒影身边看到一个垂着头的影子,长长的发,带着浮肿指甲掉落的手,长发女和他肩并肩地坐在地铁座椅上,仿佛一个萍水相逢的乘客。
但事实上,此刻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倒影中的长发女缓缓抬起手,似乎是想抓住身边的人。
肖澄立马站起身,朝着旁边退了好几步,这个突兀的动静引得车厢里一个女人抬头扫视了声音来源一眼,就在即将被看见时,玻璃上的长发女影像却突然消失。
女人奇怪地看了下突然站起来的肖澄,垂下头继续玩手机去了。
叮咚到站提示响起。
肖澄果断地冲出列车,几次下来他也明白,大概是他的香饽饽体质再度发挥威力,长发女盯上他了,而且和他们之前的预估不同,这玩意似乎不受距离限制。
现在一定不能让长发女影响到其他人,需要尽快远离人群。
他速度飞快地朝着出站的方向跑去。
途中,他总是能在反光的表面上看到一个长发的影子,就那样不远不近地缀着,不论肖澄如何加速都甩不掉。
肖澄的额头出了点冷汗,物理攻击对长发女无效,这时候呼叫后勤组和调查组来就是送人头,而能派上用场的狗搭档苏鹤延此刻又不知道跑哪里出任务去了。
简直刺激。
一路跑到出站口。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一阵薄雾,夜间的街道寂静无人,不知是不是感知到危险,连虫鸣都停了下来,透着股死寂。
肖澄脱下手套,也解开了伞套将2B伞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踏入薄雾之中。
最开始是一片专属于夜的寂静。渐渐地,在肖澄的脚步声之中混入了另一个脚步声,像是踩着和他一样的节奏在前进。
肖澄猛然回头看去,后方依旧是笼罩着薄雾的街道,在路灯的照射下空无一人。
他逐渐转回头,余光却瞥见身边的大楼玻璃上出现了两道影子,一道是他自己,另一道像是一个人,正在一点点朝着他靠近,轮廓也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见势不妙,肖澄转身就走。
倒影中的人却骤然动了,苍白浮肿的手从玻璃外墙上伸出,朝着他抓来。肖澄反手一击,但这只手也如同之前那次一样,重新化雾消失。
周围再度陷入沉寂。
肖澄突然注意到,虽然几次长发女都在攻击他,但似乎没有一次瞄准的是人体要害。
长发女和无面一样,都属于攻击性很强的留存物。无面喜欢折磨受害者再杀死,所以第一击往往不会落在致命的位置,可从对死者的尸检结果来看,长发女并不折磨自己的目标,那么它又为什么会刻意避开要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