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谨自是看出皇帝大怒,问题是宸王回京那日,确实是皇帝先怠慢了他,局面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顾南谨生怕皇帝盛怒之下把局面搞得更僵,连忙道:“也是侄儿办事不周,多谢九叔教诲。”他把错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被太子这一打岔,皇帝冷静了下来,勉强挤出一个还算亲和的微笑,又道:“九弟,这些年你在北地劳苦功高,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就该好生荣养才是。”
“下个月就是万寿节了,届时会有番邦百族前来朝贡,九弟若是闲着无事,替朕好生招呼一下他们吧。”
皇帝自觉是退了一步了,也给了顾玦一个体面的差事,算是为了当日的事,给顾玦递了个台阶。
顾玦若是还有几分忠君之心,就该主动呈上虎符。
顾玦凝视着皇帝那双深沉的眼眸,直接把话挑明:“皇上想要兵权,直说便是,这兵权,我给也行。”
皇帝双眸微微睁大,心中狂喜。
他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这么容易就达成了!
皇帝正要答应,就听顾玦不紧不慢地接着道:“不过,皇上最好先想想,谁能管得住北地这‘数十万’雄獅。”
顾玦的声音不轻不重,神情淡淡,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语气中透露出的狂傲,似乎这天下没有人能被他看在眼里,即便他眼前的人是堂堂大齐天子。
皇帝:“……”
这一次,皇帝终于还是绷不住了,面沉如水,额角青筋跳动,
顾玦他这是在拿北地数十万大军威胁自己吗?!
要是自己坚持要收回兵权,他就要挥兵攻打京城?!
他真以为自己怕了他顾玦吗?
“二哥若无旁的事,我就告辞了。”说完,顾玦也不待他答应,就直接离开了,全然不顾气得脸色铁青的皇帝。
皇帝看着顾玦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没动弹。
“咔擦”一声,他手里的折扇终究是被他折断了。
他随手把坏了的折扇丢给了陈素,陈素诚惶诚恐地接住了,小心翼翼地问道:“爷,还要不要去见玄净道长?”
好一会儿,皇帝才给了一个字:“去!”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沿着青石板路昂首阔步地往前走去,背影怒气冲冲,仿佛一座随时都要爆发出来的火山似的。
顾南谨朝顾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连忙随着皇帝俩开了。
在他们的视线之外,绕过了一座假山的顾玦,蓦地停下了脚步,然后就压抑地低声咳嗽起来。
“咳咳咳……”
他的声音放得极低,一手紧紧地捂着胸口,脸色煞白。
莫沉连忙扶住了顾玦,他与他离得近,近得能看到顾玦颈后已经汗湿了一片,只是恰好被半束半散的乌发挡住,所以不显。
“爷……”
薛风演想说是不是去请楚千尘,却被顾玦一个抬手的手势打断了。
顾玦缓过了劲,脸色也好了些,“我没事。”
他的眼神清明、沉稳,一如平日。
征战沙场这么多年,经历过那么多生生死死,生与死他早就看透了。
一荣一枯皆眼尘。
若是他能活下来,当然最好;若是不能,最好能拖上两三年,以他现在的情况来看,楚家那个小丫头应该能帮他多活两三年。
这两三年足够他安顿好一切了。
“风演,”顾玦随口吩咐道,“你去继续跟着她。”
这个“她”指的当然是楚千尘。
薛风演忙不迭领命。
对他来说,谁能救王爷,就值得他以命相护!
第63章 祈雨
还不到午时,楚千尘就回到了侯府。
她本来以为今天可能会回来比较晚,就特意跟沈氏报备一声,才出的门。
这会儿回来,她就直接先去了正院。
很快,便有小丫鬟把她领到了廊下候着,自己进去禀报了。
楚千尘听到堂屋里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女音:“……今日皇上去了元清观,还请动了玄净道长做法祈雨。”
楚千尘立刻就认了出来,这声音的主人是她在济世堂有过一面之缘的容嬷嬷。
经容嬷嬷这么一提醒,楚千尘才想了起来,前世的这个时候似乎也许久没有下雨,后来入了夏,更是酷热难耐。
当时姜姨娘说怕热,她便把自己份例里的冰都给了姜姨娘,而她自己还中了暑,脸上一直没能愈合的伤疤也溃烂了。
但是前世皇帝到底有没有让玄净道长祈雨,以及后来什么时候才下雨,时隔久远,她实在是记不清了。
楚千尘没有再去听里面在说什么,望着厅外的庭院。
院子里的那几株桃花已经快谢了,粉红的花瓣在枝头绽放。风一动,花瓣就在轻轻晃动。
楚千尘的嘴角翘了翘,悠然自得。
“二姑娘,夫人让您进去。”没一会儿,小丫鬟又出来了,领着楚千尘进了堂屋。
堂屋里,除了沈氏和服侍的下人外,果然,那位靖郡王妃身边的容嬷嬷也在。
楚千尘目不斜视地走上前去,向着沈氏福了福身,“母亲。”
容嬷嬷的目光正打量着楚千尘,唇角抿了抿。
听方才丫鬟称呼楚千尘为二姑娘,就知道她应该就是那个得宠的姜姨娘生的庶女。
瞧这娇艳的模样、玲珑的身段,与她那个生娘怕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妖妖娆娆的。
“尘姐儿,坐吧。”沈氏微笑着让楚千尘坐下,态度亲和,让容嬷嬷有些意外。
跟着,沈氏又继续对容嬷嬷说道:“你们王妃可还有什么事?”
容嬷嬷收回了目光,客客气气地笑道:“夫人,我们王妃还让奴婢来问您,大表姑娘可有给过我们家县主一个月牙形的香囊?”
“月牙形的香囊?”沈氏挑了下眉头,“凰姐儿还在宫里,等她过几天回来后,我问问她吧。”
“母亲,”楚千尘接口道,“那个香囊是我给县主的。”
沈氏望向了她。
楚千尘抿唇一笑,道:“那天,我在花园里看到有一个小姑娘冲进假山,身边也没有旁人。我瞧她好像受了些惊吓,就给了她一个香囊。”
“香囊里的香料是我亲手调的,有静气凝神之效。”
“后来,大姐姐找了过来,我才知她是靖郡王府的惠安县主。”
楚千尘在济世堂时,借着面纱,略微掩饰了嗓音,她相信容嬷嬷应该听不出来。
容嬷嬷对楚千尘的话将信将疑,目光审视地打量着她。
楚千尘坦然地回望了过去,眼神清澈。
她只解释了来龙去脉,也不多加赘言,神情中,透着一种宠辱不惊的淡泊与豁达。
反倒是沈氏微微蹙眉。
那天,凰姐儿没有告诉她七娘受了惊吓独自跑掉的事,幸好遇到了尘姐儿,不然,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哎,凰姐儿终究没经过事,行事不如尘姐儿稳重,等她回来,自己得说说她,以后切不可如此轻慢。
“容嬷嬷,”沈氏含笑道,“尘姐儿略通医术,那香囊就让七娘拿去玩吧。”
她这话的意思是说,她可以担保香囊没有问题,让沈菀不用担心。
容嬷嬷自然是听懂了,更有些意外沈氏对这个庶女的态度。
“是,夫人。”容嬷嬷笑着应下了。
有了沈氏的担保,她也不便再去问楚千尘这香囊里到底放了什么药材。
她心里思索着,过几天王妃带县主去济世堂复诊的时候,也许可以让那位小神医辨辨香囊里的药材,不然,王妃怕是不能安心。
容嬷嬷又朝楚千尘看了一眼,想到她刚才说香囊有“凝神静气之效”,不由心念一动:今日县主好像突然好了许多,也会开口说话了,莫非是这个香囊的原因?
这个念头在容嬷嬷的心里一闪而过。
很快,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那奴婢就回去向王妃回禀了。”容嬷嬷向着沈氏福了福,“奴婢先告辞了。”
沈氏吩咐大丫鬟冬梅帮她送客,冬梅亲自领着容嬷嬷出去了。
沈氏让人重新上了茶,温和地问道:“尘姐儿,你今日可是去了元清观?”
她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看到了琥珀手上提着的那个食盒,食盒上有着元清观的印记。
元清观素来香火旺盛,至少有三四成是来自于他们的斋食,尤其是那些糕点做得尤为美味。
楚千尘抿嘴笑了,说道:“母亲的眼睛真尖。”
琥珀就把食盒呈给了过去。
这食盒共有两层,第一层放着的是云片糕,白如凝脂,细腻柔软;第二层则是四色团子,个个都做得精致好看。
沈氏拿了一片云片糕尝了,赞了几句,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碎屑,话锋一转道:“听说今日皇上也去了元清观。”
“皇上也去了吗?我没见到,许是我走得早了些。”楚千尘如实道,觉得沈氏突然提起这事有点奇怪。
她浅啜了口热茶,唇边含笑,乖巧地坐着。
沈氏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屋里的下人们都退下,只留了陈嬷嬷在一旁伺候。
沈氏道:“据说,皇上今日是为了求雨去的,当时,皇上独自与玄净道长说了一会儿话,等他出来后,有人听到他对太子说,宸王殿下身患重疾,怕是活不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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