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向潜心修佛的孟太后也暂时从佛堂里出来,在后宫走动,见了郑太后与魏皇后,也说:“倒不是我六根不净,贪恋红尘,只是近来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怕是佛祖在世也静不下心来的。”
今年三月,李世民率领大军亲征,到六月,便押解金国、西夏皇室中人与官员们一道,声势赫赫返回京师。
正值盛夏,烈日炎炎,然而百官与后妃们暴晒于日光之下,却丝毫不觉烦闷,脸上也是清一色的笑意连连,另有百姓等候在城门两侧,瞥见大军先头部队抵达京师,便再也按捺不住兴奋,高呼万岁,其声震天。
李世民到了近前,先去向两宫太后问安,受过百官拜见之后,又令押解金国与西夏俘虏们太庙献俘,此后加恩有功之臣,宫门撒钱与东京百姓同喜,无需赘言。
金国与西夏就此灭亡,辽国仅存的余民还没有来得及构建起西辽来,通往西域的道路再无阻碍,大宋眼前的敌人便只剩下盘踞在西南的吐蕃和南边的大理而已。
只是这两国倒也乖觉,眼见大宋新官家三拳两脚锤爆了金和西夏,如何还敢装聋作哑,当年七月便派遣使节前往东京,表态愿意向宋称臣,年年有所供奉。
李世民有心拓展版图,只是却也不急在一时。
说句心里话,比起中原的富庶和繁华,吐蕃和大理说是穷乡僻壤一点都不过分,越是往南的地方,中原王朝开发的就越少,至于西藏高原……
打了也没太多油水,还要耗费心力开发的地方,还是先等等吧,刚刚结束了征讨金国和西夏的战争,李世民觉得有必要放慢脚步,叫大宋这台剧烈运转的机器休息一段时间,同时,也进一步消化灭掉金国和西夏之后的胜利果实。
派遣国中官员前去接收两国土地,主持当地行政,自是无需赘言,此外,李世民又做主决定了对于两国末代皇帝和宗室的处置方式。
平心而论,他并非心胸狭窄之人,饶是前世有渭水之盟,东突厥亡国、颉利可汗被擒之后也不曾杀他。
至于所谓的跳舞助兴,谥号为荒——朕都留他狗命了,你们还要怎样?!
李乾顺作为西夏的亡国之君,主动开城门乞降,可以得到颉利可汗同等待遇,至于宗室,参与过宋与西夏战争的处死,其余的贬为平民便是了。
至于金国的两位末代皇帝,李世民就只有一句话想说——你们这两条狗打算怎么死?!
战败不稀奇,亡国也不算稀奇,甚至说亡国之后皇室遭辱也不算是稀罕,但丧心病狂到金人这等地步,将亡国的皇室公主往泥里踩、情状惨烈至此的,真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们这群王八蛋前脚践踏朕的国土,杀戮朕的百姓,后脚糟践朕的姐妹,凌辱皇室至此,就这还想活命?!
痴心妄想!
李世民连钦徽二帝那两个王八蛋都拖出去剐了,如何会放过这群金人,太庙献俘之后拉出去游街三日,旋即下令将金国两位末代皇帝宗弼、宗磐,以及宗辅、宗敏等参与过靖康之变乃至于南侵宋国的金人拉到菜市口凌迟处死,以复昔日靖康辱国之仇。
同时,又下令处斩金国十二岁以上所有男子,其余尽数没为官奴。
郑太后与帝姬们听闻此事,难免又掉了一场眼泪,只是相较于从前,流泪也是欢喜的。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却对于金国皇帝的后妃与金国公主,宗室女的处置产生了争议。
激进一派认为应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效仿金国,将其没入妓籍,温和派认为华夏礼仪之国,不可与蛮夷等同,金国已经灭亡,宗弼、宗磐等人悉数被杀,无需为难这些妇人,贬为庶民也便是了。
李世民以手支颐,听朝臣们在底下吵的激烈,最后也没有吵出个结果来,等回到寝宫,又问魏皇后:“你觉得该当如何处置?”
魏皇后听的一怔:“这是前朝政务,官家怎的问起我来了?”
李世民笑道:“你是女人,看法或许会跟朝臣们不一样呢?”
魏皇后迟疑几瞬,方才道:“终究还是立场的缘故吧。”
她叹一口气,说:“若官家问的是皇后,那我比较认同崔李几人的看法,为家国体面计,自当释之。但设身处地的去想,若我是被俘北上的帝姬们,是遭受蹂躏的平民女子,可能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我私心说一句话,这事官家不该问没经历过的,倒应该考虑一些遭受折磨的那些人怎么想……”
最后,魏皇后将手覆盖在丈夫手背上:“该当如何,终究还是要官家自己来拿主意。”
前世李世民曾经以昭仪的待遇来奉养前朝的萧皇后,为此还给自己惹出来一段风流韵事,鬼知道他跟萧皇后之间年岁差的多大!
可是他奉养萧皇后是为了向天下人表示唐承隋时,是为了显示的李唐江山的正统性,不是因为心善,更不是因为什么香艳绯闻。
但金国后妃和公主、宗室女眷是不一样的。
金国那群宗室简直就像是没开化的畜生一样,别说后路,他们连半条缝儿都没给自己留,怎么能奢求别人对他们的家小高抬贵手?
李世民听魏皇后说完,心中倒平添了几分别的想法,自己不方便去问,便叫妻子往郑太后处去探探风声。
魏皇后去了,正逢郑太后所出的几位帝姬也在,见皇后到了,忙不迭起身相迎。
魏皇后含笑同她们寒暄几句,吃了一盏茶之后,又含蓄的谈起今日朝堂之上的争议来,果然又惹得帝姬们掉了眼泪。
嘉德帝姬为诸位帝姬中年岁最长之人,将泪珠擦了,歉然道:“如此失态,让皇后见笑了。”
魏皇后忙出声宽慰。
嘉德帝姬捏着帕子,眼底尤有泪光,笑着摇头:“我也知这时候该说些什么话才体面大气,只是实在说不出口。外头文官说的轻巧,一句蛮夷不通教化,中原自不与之同,便将那一页翻过去了,可我们姐妹们,那些受足了委屈的女子又算什么?金人不通教化,所以可以将我们当青楼女子,肆意淫乐,宋人礼仪之邦,所以就应当宽恕金人,以礼待之?可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成德帝姬也不禁垂泪道:“皇嫂,你就当我是小家子气吧,我恨金人,恨死他们了!”
她银牙紧咬,目光含恨:“我恨糟践过我的金国男人,也恨金国女人!她们是没糟践过我,可是她们作为金国宗室的家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道就没趴在大宋身上吃肉喝血吗?!她们只是没糟蹋过我们身子而已,难道还少作践我们了?!那些没能归家的,一半是被男人糟蹋死了,一半是被那些女人折磨死了,我们哪里是人,分明是两条腿、会说人话的畜生!”
其余几名帝姬都低下头去垂泪,嘉德帝姬则执了魏皇后的手,徐徐道:“我们姐妹们心里恼恨是真的,感激官家去也是真的,说心里话,眼见金国覆灭,那群畜生悉数被斩杀,真是这辈子都没这么欢喜过。”
她声音更柔,正色道:“官家有他的为难之处,平衡之道,天下也不仅仅有我们这些女子,更有官员、百姓,他做的已经够多够好了,若有决议,只管去做便是,我们姐妹几个都明白的,对他唯有感激,绝无怨意。”
魏皇后听她这样通情达理,着实难过,又说了会儿话,宽慰几句,方才起身告辞,返回寝宫。
李世民听妻子转述了嘉德帝姬的话,心下实在感慨,动容良久,最后传了人来,吩咐说:“白绫、毒酒,叫她们自己选吧。”
郎官听得微怔:“官家,朝堂上还没吵出个结果呢。”
李世民看他一眼,道:“你叫朕什么?”
郎官愣了愣,才道:“官家?”
李世民应了一声,吩咐说:“去办吧。”
郎官:“……”
郎官只得应声:“是。”
李世民叹口气,问空间里边的老伙计们:“这算是办了错事吗?”
嬴政道:“不算。”
高祖道:“不算。”
刘彻道:“不算。”
朱元璋道:“不算。”
顿了顿,又幽怨道:“我还是觉得把宗弼他们的皮扒掉更好一点,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折中一下,先扒一半再凌迟,然后再扒另一半也行啊!”
李世民:“……”
第113章 李二凤穿完颜构32
上京的风凛冽如刀,远不似东京那般轻柔,正如同江南的桃花难以在塞北移栽成活一样。
百花之中,永宁最喜桃花,宗镇初次见她,便是在东京城外的桃林之中。
三月的春风骀荡,那桃花正开的明媚,他骑马打桃林外经过,远远听见有人在喊:“永宁!”
宗镇下意识扭头去看,便见不远处一个少女回头,真正是杏眼桃腮,容光明媚,莞尔一笑时,满山林的桃花仿佛都失了颜色。
他看得意动神摇,不觉跟了上去,目送那名叫永宁的少女进入宫城,再差人前去打探,方才知晓那原是宋帝赵构的女儿赵永宁。
靖康之变时,宋朝上至皇帝、下至宗室都被俘虏到上京去,唯有康王赵构一家因故在外,得以幸免,其后得到宋人拥立,登基称帝。
只是宋弱金强,说是皇帝,也不过是儿皇帝罢了,至于这所谓的公主嘛……
对于金国而言,跟先前被俘北上的那些也并无什么分别。
相识相恋,相爱相杀,几番辗转,几经磨难,他们之间隔着家国,到底也没有终成眷属。
永宁死的那天,上京下了一场大雪,她毅然举剑自刎,勃颈处飞溅出的血液将雪白衣领沾湿,连带着她身下那一片落雪也染上了刺眼的鲜红。
而这一幕,也成了宗镇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直到他死的那一天,妻妾儿女们围在床边,他躺在床上行将就木,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恍惚间见到了永宁。
她仍旧是青春年少时的模样,盈盈笑着向他伸手。
宗镇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笑来,伸手过去,颤声唤她:“永宁……”
窗外寒风呼啸,吹的窗棂“咯吱”作响,宗镇猛地坐起身来,额头冷汗涔涔,大呼一声:“永宁!”
旁边人被他这动静惊醒,猛地睁开眼睛:“怎么了,怎么了?!”
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当下狠狠他她一眼,忍气道:“宗镇,你有毛病吗?大晚上的,你不睡别人还要睡的!”说完,重新躺下去,抖了抖被子,继续入睡。
宗镇呆坐在床上,心里边愕然浮现出方才那一瞬看见的面孔。
那是宗敬,只比他大几个月的异母兄长。
尤且记得他合眼之前,宗敬便已经辞世多年,但现下再见,他却仍旧是少年模样。
宗镇错愕至极,低头去看自己双手,却同样正是年少时候的样子,结实有力,皮肤也不同于年老时的褶皱粗糙。
他心脏“咚咚咚”跳的飞快,呼吸也有些乱了,这意味着什么?
他重回年少了吗?!
那永宁呢,永宁现在在哪里?!
仍旧在她父皇和母后的身边,做快快乐乐的小公主吗?!
宗镇心头忽的涌上一股振奋,那喜意便像是一汪泉水一般,汩汩的从他心口不间断的往外冒。
真好,他心想。
现在他跟永宁都还很年轻,他们还没有经历前世的那些磨难与阻拦,他还有机会改正前世的错误,弥补自己对永宁的亏欠,他们还有那么长的一生,可以白头偕老!
宗镇眉宇间情不自禁的染上了几分雀跃,从前那颗伴随着年老而失去活力的心脏好像也同时重回年少。
他迫不及待的下了床,低头看见床下摆着的那双做工不甚精细的靴子,神情忽的一怔,心绪也为之迟疑起来。
他是太宗之子、皇室子孙,生母出身金国大族,仆从们几时敢这般轻慢他?
难道说是游猎在外,随意找了个地方歇脚?
不然自己怎么会跟宗敬睡在一间屋子里?
宗镇并不曾深想,随意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穿上靴子,打开门向外看了一眼,脸上神情霎时间僵住了。
红墙琉璃瓦,脚下是平整的青石砖路,不远处宫阙巍然,天空中冷月勾魂,这场景可不像是游猎在外,随意寻个屋舍歇息……
月色清冷,青石砖铺就的地面上仿佛也泛着一层冷光,叫宗镇前不久还欢欣雀跃的心绪迅速凉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双手,仍旧是少年时的模样,绝对还不到二十岁,这个时间……
宋金之间的对战,金国仍是占据上风,难道自己与宗敬是作为使臣到临安府的宋朝皇宫来?
临安府——这应该是临安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