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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 第546节
    午后的大理寺后衙之内封仵作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不需要什么帮手!”封仵作大声道,他看向一旁鹌鹑一般缩着脑袋的柳传洲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哼,“这人瞧起来便不像什么有用的,胆子又小,还帮手?我说,这东西你敢拿吗?”封仵作一边说着一边拎起一截人骨头塞到了柳传洲手里。
    柳传洲本能的惊呼了一声,便在此时乔苒忽地往柳传洲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让柳传洲下意识的身手握住了那截人骨。
    封仵作:“……”
    居然还真拿住了,虽然看他本意并不是想接住那截人骨的,估摸着只是因着一旁乔大人那一眼本能反应接住的,却还是拿住了。
    这可叫人如何收场?封仵作嘴角抽了抽,心里还是不愿妥协:“我一个看死人的,他一个治活人的,怎么聊到一起去?”
    他最讨厌验尸时有人在旁边吵吵嚷嚷,所以那等胆子小的他最是讨厌了,一旁这姓柳就生生长了一张胆小的脸。
    “他怎么说也是太医署的大夫,你二人术业有专攻,他懂活人,有他相助,你不亏的。”乔苒劝道。
    封仵作不甘不愿的看着她,显然不想在这句简单的相劝之下就范。
    女孩子便想了想,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我但凡接案子要寻仵作,定是找你不找别人的,你这一次帮我这个忙带着他,总好过让他在大理寺闲得发慌吃白饭不是么?”
    封仵作这才转头瞥了她一眼,道:“那说好了啊,你的案子所有尸体必须由我来验!”
    就以面前这位的“本事”,他往后手头怕是就不会有闲的时候。
    乔苒点头应了下来,将柳传洲交给封仵作之后便走到了几步之遥的后衙侧间准备去唤唐中元请他帮忙“照看”着这边二人一二。
    只是还未走进侧间,便听侧间里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原大神医的药当真有如此奇效吗?听说你先时脸上都已经被划的面目全非了吧!”
    是许久不见的平庄的声音,乔苒脚下一顿。
    接着那名唤高希的男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我亦不知道,也从未想过我还能活着。先前以为能活着已是万幸,毕竟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好肉了,只是没成想今日一早起来这结的痂居然一个个都落了,伤口也都长的差不多了。如此快便恢复真当神仙手段!”男子说话间不无感慨,“有机会定要去谢谢那位原大小姐。”
    “求原大小姐赐药的是我们乔小姐和甄大人。”唐中元在一旁默默的提醒他。
    这话让乔苒心里涌出些许暖意。
    不过这一句很快便被平庄激动的声音盖了过去:“早知便让裴卿卿那丫头赔药了,这药这般厉害,我若是喝了说不准早就好了。”
    裴卿卿赔药?乔苒惊讶了一刻,在门口略略一站便走了进去。
    正在激动说话的平庄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本能的回头道了句:“谁啊?”
    看到出现的乔苒时,平庄本能的身体一肃,高声喊道:“乔大人!”
    这声音还真够响的!乔苒看着支棱着拐杖的平庄一眼,道:“你腿还没好?”
    平庄抽了抽嘴角,道:“老话有云伤经动骨一百天……”
    “那也快一百天了。”乔苒凉凉的来了一句,朝一旁的唐中元点了点头便将目光落到了那个此时已仿佛完全变了个人的“尸体”身上。
    昨日还“面目全非”的模样此时已然好了大半,身体之上结的痂有大半脱落,那张被毁的不能再彻底的脸此时虽然才脱下伤伽还有些泛红,不过五官什么的都已经能看清了。
    男子四十上下的样子,模样清秀,此时见到乔苒,当即便掀了被子爬下床就要施礼,乔苒伸手上前隔着衣袖扶了他一把,触手的温度没有那一日的时冷时热,一切与旁人没有什么两样。
    收了手之后,乔苒对那男子道:“你且回床上歇着吧!”
    那人道了声“是”便又重新回到床边半躺了下来。
    这一次还不等乔苒再开口,平庄已忍不住急急出声了:“乔大人,你是不是也觉得原大小姐的药是神药来着?你说裴卿卿那丑糖葫芦风筝生生砸了我一大碗原大小姐赐的神药啊!若是当时喝了那碗神药我早就好了,用的着此时还瘸着腿拿不了俸禄?”
    关键是拿不了俸禄啊!他本就不算丰厚的存款这么一来是彻底见了底,日日靠在九叔那里蹭饭为生。
    “这不能怨大人,”一旁的唐中元适时开口帮忙解围,“你摔断腿并不是替衙门办事或者来衙门的途中摔断的,而是去寻你那九叔摔断的,大理寺自然不负责,你九叔负责也是应该的。”
    若是因为衙门的事摔断的腿,俸禄是照给的,平庄这等情况自然不算在其中。
    旁观者清的唐中元看的很明白。
    平庄:“……”
    乔苒看了他一眼,也微微摇了摇头。
    平庄只觉得心里憋屈的很:所以,眼下的情况都是他的错吗?
    倒也不是。
    下一刻,乔苒的声音便再次响了起来:“我倒是还不知道那一日我等外出踏青还遇到了这一茬。”
    裴卿卿捡完风筝回来只道碰到了断了腿的平庄和他那做主持的九叔。
    “我九叔也是不忍心,才骗了裴卿卿,没叫她晓得自己闯了大祸,”平庄控诉着自己的委屈,“只得让我就这般继续养着。”
    乔苒不觉得裴卿卿会说谎,毕竟这孩子从小到大便几乎没有遇到过需要说谎来推卸的事情,便是当真做错事了,还能跑,是以她是不怕的。
    所以,此前应当是平庄那位崔九叔让她回去了,虽“慈悲”的免了裴卿卿的错,却没有同样“公平”的为平庄讨来一碗药。平庄心里愤愤不平,日日憋在崔九叔那里蹭饭吃,无趣又憋屈。今日大抵是委实憋不下去了,便出来走走,这一走便走到了大理寺,正巧撞见了原大小姐神药救人的事,心中不平彻底爆发,这才将真相说了出来。
    “那此事你应该问你九叔才是。”乔苒听罢整个过程,不偏不倚道,“裴卿卿只是个孩子,不过若真是做错了事,她也一定会认得。可你家九叔却没有告诉他实情,等同是私自替你做了决定,你要再想喝药自是该去找他。”
    平庄:“……”
    还不等他说话,乔苒又道:“你那坠马受伤没俸禄之事也该找他。”
    毕竟平庄的坠马也是那位崔九叔设计的。
    慈悲的怀玖大师下起手来倒是果断的很!
    所以平庄两手空空的来了大理寺也注定要两手空空的回去。至于找他家九叔,估摸着以平庄与他那九叔的私交,这种事根本不会提。
    所以平庄这次的伤注定只能自己挨着了。
    不过……乔苒心中一动,对上一脸憋屈的平庄,道:“你虽现在这个样子……”
    什么叫现在这个样子?平庄本能的低头向下看去,看到自己打着石膏的腿脚时,嘴角忍不住一抽,虽是心中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自己还真应了那句话:身残志坚!
    “跑腿跟着办案的事你怕是做不了了,”乔苒说道,“我同甄大人说一声,你去封仵作那里,他近日多带了一个太医署的太医在身边做事,二人若起争执,你便帮忙调停,另外不需要你跑腿的事情你也可以帮个忙……”
    平庄听的一头雾水,这太医署的太医好端端的怎么想不开来封仵作这边?封仵作是要培养后辈不成?还有,这两人能起什么争执?哦,这倒是有可能的,毕竟封仵作那张嘴不说人话。只是,似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他来做难道是看他闲得慌?
    平庄细只一想便准备开口拒绝。
    那厢乔苒便再次开口了:“有俸禄。”
    “好!”
    平庄这一声“好”应的极为爽快,没办法,他如今别的不缺,就是缺钱。
    一文钱难倒的英雄好汉里就包括他平庄。
    眼见平庄答应,乔苒也是松了口气。
    柳传洲那里只封仵作一个自然是不行的,原本她是想让此时正在这个名唤高希的人证身边守着的唐中元照看一番的,可细一想,比起分身乏术的唐中元,还是再寻一个比较妥当。
    平庄便在此时撞上门来,不是正好么?
    有了平庄和唐中元,这里她也能稍稍放心。如此的话,张夫人那里她便能亲自过去了。
    找幕后黑手不假,失踪的张大人与张公子同样重要。
    毕竟,失踪的人耽搁的越久便越容易出事。
    第801章 夫人
    “这两日张夫人都很是安静,其间还问过一次乔大人你们忙不忙,我等道最近事有些多,宫里陛下又昏倒了,张夫人便道那便不打扰了,反正她也没什么事,而后又回房看书去了。”守在张夫人院外的官差向前来的乔苒说着张夫人这两日的举动。
    乔苒点了点头,又问官差:“除了看书之外,夫人这两日可还说什么做什么了?”
    “也没有做什么,初时两顿张夫人胃口不佳,之后胃口渐渐转好,对了,昨日张夫人还让小满去外头买了煎的锅贴来吃。”
    小满就是张夫人身边的那个侍婢,跟了张夫人很多年了,这一次张夫人留在大理寺衙门,因着衙门里没女子杂役,小满便跟来了。
    张夫人不是嫌犯,是受害者,将她带来大理寺也是为了保护,自是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约束。若说约束,那也只有一条,那就是张夫人本人不能离开大理寺,毕竟考虑到明镜先生犯案极有可能是因为同张夫人先祖有嫌隙,张夫人本人在外面走动并不安全。
    不过张夫人虽然不能离开,可日常出入还是能唤小满前去跑腿的。
    乔苒听罢又问起了小满这几日的行踪:“除了去买外头煎的锅贴来吃,小满还帮张夫人做了什么?”
    官差从怀里掏出一张小抄,一边拿小抄,一边神情自若的对乔苒笑了笑,解释道:“小的怕记不住,所以特意备了一张抄纸,都用笔记下来了呢!哦,小满昨晚还去成衣铺子拿了制好的成衣过来。”
    乔苒点了点头,又道问“还有呢?”
    官差摇头:“没了,就这些了,小满统共出去过两回。”
    乔苒“嗯”了一声,夸赞了他一句:“做得好,记不住就用笔记下来。”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办法,笨人自然也有笨人的办法,只看有没有用而已,与方法本身无关。
    官差被夸了一句,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而后伸手指向里间,对乔苒道:“乔大人请!”
    张夫人就在屋子里,乔大人是过来看张夫人的。
    两人走进了院子,院子里屋门正关着,官差向她解释:“张夫人性子挺安静的,除了开门窗透气时,写字看书都是关着门的。”
    乔苒“嗯”了一声,跟着官差走近屋子,便在离屋子还剩三步远之时,女孩子的脸色突然变了,她突然惊呼了一声“不好”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撞开了屋子。
    屋门并未落闩,因着乔苒这一下力气不小,冲进门时女孩子一个趔趄没站稳重重的摔了一跤。
    反应过来的官差连忙跟着进屋想要搀扶,只是进屋的那一刻他便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一下子忘了还摔在地上的乔苒,惊慌失措的喊道:“不好了,来人呐!出事了!”
    屋子里铺着厚厚的绒毯,这一跤虽说摔的有些狼狈却并不疼,乔苒爬了起来,伸手挡住茫然之时就要上前的官差,道:“别动,现场或许有物证遗落。”
    说罢这些,她便小心翼翼的向前方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张夫人走去。
    张夫人就倒在进门左手边靠窗处的一张贵妃榻上,不知是嫌贵妃榻太硬硌得慌还是觉得这两日倒春寒有些冷,贵妃榻上铺了一层白绒薄毯,一身水蓝色春衫的张夫人就这般歪歪扭扭的倒在了塌上,上半身大半个身子离了塌,两只手软软的耷拉在了一旁,素白纤细的脖颈处布满了大片的血污,血污处混合着竹叶、泥沙一片狼藉。
    脖颈下方的血泊中还浸着一本书,早已被血污染透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事发时,张夫人或许正在看书。
    此情此景看的乔苒心头一滞,水蓝春衫,白色绒毯,暗红的血泊,蓝、白、红互相交错,让乔苒眼前有些发黑。来不及看这屋子里的别处,乔苒走到张夫人面前缓缓的蹲了下来。
    人人都说张夫人与她肖似,她自己身在其中,没有这般深的感觉,只是觉得张夫人于她而言有些面善,仅此而已。
    她原先以为历经了那么多的案子,看到死去的被害者她已能做到平常心以待,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眼前倒在血泊中的张夫人,她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乔苒伸手覆向张夫人的脖颈处。
    此时听到惊呼声的官员官差已经闻讯赶来,乍一见这等情形都吓了一跳,徐和修也在其中,待到反应过来,他连忙拦住跟着就要冲进去的官差,道:“别进去,现场物证破坏不得!”
    这情形,这么多的血一看便是案发现场了。乔大人日常办案查案,为人又细致还知晓不破坏案发现场。若是让这些官差跟进去,你一叫我一脚的但凡有粗心的破坏了案发现场的重要物证还不知晓呢!
    一众官员官差听到他的声音便没有再上前。
    徐和修深吸了一口气,稍稍缓了缓眼前所见的冲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