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这三人现在发抖的样子,真是……啧啧啧。要知道,先前这三人的姿态拿捏的别提有多高了,还再三保证烟花不会有问题,结果怎么样?脸都打肿了!
一想到这里,禁军护卫便不屑的撇了撇嘴,而后再次偷偷瞟了眼一旁的女孩子。这位乔大人方才可是大大的将他夸赞了一番的,说他胆大勇猛,是个可塑之才。他可是也看过那本写大理寺乔大人的话本子的,所以早对大理寺那些惩恶扬善抓坏人的案子向往已久了。这禁军做了那么多年,早腻味了,说不准今日他英勇睿智的表现给乔大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改明儿就能调到大理寺乔大人手上当差了呢!
正这般想着,见女孩子朝他笑了笑,点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道:“不错,你们仔细想想,除了你们之外,可还有别人有机会碰到这烟花?”
女孩子的话无疑给了他莫大的信心,禁军护卫忍不住挺了挺腰背,觉得自己离到大理寺当差,被写到话本子里更进一步了。
果然还是圣人说得好:“机会这种事是要自己争取的。”至于是哪个圣人说的,这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兴盛和的三人闻言皆面面相觑了一番,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半晌之后,其中一个老工匠忽道:“要将烟花封的叫你我看不出破绽来,可是不但要费上一番功夫还要无比熟悉烟花封存的人做的了。”
另一个老工匠经他这么一说,脸色顿时一变:“难道是老郑……”
“什么老郑?”积极出声询问的禁军护卫连忙追问。
问了大半天,这三个傻的只顾着惊吓、尖叫和害怕了,也没说出几个有用的消息,此时好不容易说出个老郑,可不能叫他们蒙混过去了。
兴盛和的三人再次互相对视了一番,最后,还是那主事默了默,开口道:“老郑是我们兴盛和管库房的老人,在我兴盛和呆了快三十年了。我兴盛和为宫里做烟花也不是头一回了,可以往那么些年都没有出过什么事……”
“以往那么些年是以往,今年是今年,人是会变的,这没什么奇怪的。”乔苒开口打断了那主事的话,若有所思,“若当真如你所说,一个在兴盛和呆了三十年的老人,便是资质一般,用三十年也足以学会封存烟花了。”
毕竟封存烟花这等事不比造烟花这等需要天赋的活计,封存这种事用三十年足以模仿的分辨不出差别来了。
兴盛和三人没有出声反驳。
“至于是不是他,请那位老郑过来一问便知。”乔苒说着,转头吩咐身旁的禁军护卫,请他去请陛下身边的女官过来。
现在,找到了这个嫌疑重大的老郑之后,还是要问一问这个老郑是什么人的。
老郑是什么人啊?年岁四十上下的主事先是一怔,而后本能的摇了摇头,道:“我还未接任主事的位置时,那个老郑就在了,只知道是兴盛和可靠的老人了,其余的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兴盛和的主事因为太过“年轻”不大清楚这个老郑,倒是两个兴盛和“年纪稍长”的老工匠要稍稍清楚一些的。
“这个老郑啊,”其中一个老工匠怔忪了一刻,半阖着眼睛小心翼翼的回忆了起来,“我倒是知晓一些。那时候,我也不过是兴盛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匠而已……”
“有一年冬天,雪下的极大。兴盛和当时的主事是个心善的,早上一开门,便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外乡人蜷缩着窝在门口已经冻僵了。主事吓了一跳,眼见人还活着,忙让人将他搬了进去,还帮忙请了大夫,一番救治之后,这已经冻僵的外乡人这才醒了过来,只是本就受伤的一条腿因冻伤也彻底废了,也做不了什么别的重活了。后来,据这老郑自己说是家乡闹饥荒一路来到京城闯荡的,结果在半道上被山匪劫了浑身的家当,还折了一条腿。”
“主事见他可怜,恰逢缺个管库房的,便收留了他。老郑也不是什么不懂分寸的,坚持三十多年不要工钱,而且这三十多年来库房几乎没有出过什么事,是以兴盛和上下也都是极信赖他的。”老工匠说着,即便觉得老郑嫌疑不小,从措辞间也没有半点指责的意思,显然是疑惑多于肯定,私心里觉得这件事应该不是老郑做的。
整个故事里,主事心善,但三十多年分文工钱不取的老郑同样是个知恩图报的。
说罢这些往事,兴盛和三人皆露出了几分感慨之色。
正在感慨之间,却有人不合时宜的出声打断了他三人的唏嘘:“兴盛和的烟花生意想必不止整个长安城,就连整个大楚都是排的上名号的存在吧!”
毕竟能在陛下这里露脸的,而且又在国之祭祀大典上选用那么多年,兴盛和的手艺必然是过硬的。
“这是自然。”提到兴盛和的生意,主事声音也不由扬高了几分,多了几分底气。
开口问话的女孩子只“恩”了一声,又道:“如此大的生意,那么想必你兴盛和的库房必然不小,是也不是?”
“自是如此。”主事再次点了点头,说道,“我兴盛和库房里最多时可是要堆放来自全大楚各大城池六成以上的烟花的,这库房若是小了,又怎堆放的下?”
听他这般说来,女孩子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忽道:“那这老郑可不是普通人,管理那么大的库房出入,三十多年而未出过什么岔子,这可不是一个普通人所能做到的,所以,他的算科应当很好吧!”
算科在国子监诸多学科中算是冷门,有时候堂堂国子监甚至一年招到的算学院学生都不到十个,可见其稀少。因为除却朝廷某几个部门为数不多的一些职位之外,多数用到算科的地方就是各府或者各大生意铺子的账房管事了。
这比起国子监其他学科,委实不算什么“有用”的,在民间,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不少的。因不被“重视”,学习算科的自然极少,精通的更是凤毛麟角。所以,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账房老管事,要做到一个人管兴盛和那么大的生意三十年不出岔子,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偏偏这个老郑做到了。
一个普通百姓有这么厉害算数功底或许可能是天赋使然,可这样的“天赋使然”同今日之事扯上关系,未免也有些太不寻常了。
这并不是难以想通的事,是以女孩子这话一出,不过半晌,侧殿中几乎是人人色变。
毕竟算科需要的是脑子和手,老郑的腿脚不便并不会影响一个算科高手得到重用。
三十年。一个如此厉害的算科高手在兴盛和管了三十年的库房,而没要一点工钱,这本身便有些不合常理。
“这老郑……”主事喃喃着,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而后看向面色平静的女孩子,道,“真有问题吗?”
“不知道。”女孩子摇了摇头,而后复又低头看向那具藏在烟花桩中的尸体,道,“还有,这个人你们不觉得有些古怪吗?”
被她再次提及一开始吓坏众人的头颅,众人便复又低头看了过去:他面容上的情绪狰狞,那双眼睛却看起来有些平静而又诡异。
狰狞而平静,这本身便是极其矛盾的一对存在。
“他……好似是个瞎子。“女孩子与那双平静而诡异的眼睛对视了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
第654章 梦
瞎子?兴盛和众人仍是一脸茫然的样子。
主事还道:“这个……做烟花光凭手感怕是不行的。”言外之意,就算他不认得这个人,这人也绝对不可能是兴盛和的人。
这话说了同没说有什么两样?那禁军护卫翻了个白眼,继续巴巴的盯着先前指出这是个瞎子的女孩子了。
对乔大人接下来会问出什么话来,他还是很期待的。
不过女孩子并没有给他什么期待,默了默,“哦”了一声,便没有继续问下去了,转而走到侧殿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乔大人,你不继续问了吗?”
大抵是女孩子看起来甚好说话的样子以至于禁军护卫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口直问道。
女孩子闻言却是一摊手,道:“我眼下已经无话可问了,你有吗?”
他当然没有?禁军护卫摇了摇头。
女孩子朝他笑了笑,语气亲切道:“那就下去洗漱洗漱吧,身上沾了那么多血污,也怪难受的。”
禁军护卫茫然的“哦”一声,转头走出了侧殿。迎面而来的冷风打的他一个寒噤,他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至于哪里不对劲,看到向这边走过来的女官时他才察觉出来:这尸体还在呢!乔大人没有继续问话反而将他打发了出来,是不想继续问下去了吗?
总是自己“亲手”接手的“尸体”,头一回的事,没有看到个所以然来总是叫人心里头惦记着的。
眼下见陛下派来的女官进了侧殿,他干脆脚一抬,又折了回去,跟着回到了侧殿。
女孩子见女官进来了,笑着互相施了一礼之后,便将从兴盛和三人口中听来的“老郑”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点出了这个被藏在烟花里的人是个瞎子,至于这人是什么人,老郑是否与此有关,她一个查案断明真相的也无法凭空捏造一个出来。
女官很认真的听了一遍之后,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又道:“国之祭祀大典快差不多了,乔大人随我去偏殿换身干净衣裳,待到晚些时候再回去吧!”
皇城国库虽说东西不少,可有些物件还是不会准备的,譬如朝廷官员的官袍。
如此的话,让她穿着一身带血的官袍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皇城便未免太过高调了。自然是只能等百官离开之后再走了。
女孩子闻言立时向女官道了声谢,而后便抬脚跟着她离开了侧殿,离开了。
直到再也看不到女孩子离去的背影,禁军护卫才收回了目光:所以,乔大人是真头也不回的走了,这案子今日就这样?
不这样还能哪样?连尸体是谁都不知道,自然是需要通过进一步查证尸体的身份以及找到那个老郑,通过“证人”或者“嫌犯”口中的消息来推进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句话放到大理寺查案这里同样受用。
……
……
随着国之祭祀大典的落幕,百官再次跪下山呼万岁。
“乔大人一直没回来呢!”徐和修忍不住四处探了探,小声对甄仕远说道。
“我看着呢!”甄仕远翻了翻眼皮,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目光落到站在不远处高台上的张解身上,“张天师在,她不在,总觉得怪怪的。”
徐和修听的心中一跳,本能的脱口而出,道:“莫不是先前来请人的宫婢也是如周世林那般假扮的不成?”
提到周世林便本能的向周世林那里望了一眼,被提到的周世林还好端端的呆在那里,只是也眼睛乱转着往这边看来。
一个对视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徐和修忙转头对甄仕远道:“周世林也不清楚,也在到处找她。”说着不等甄仕远开口,徐和修便忍不住又道,“我等快告诉解之吧,乔大人不见了。”
在解之主持的国之祭祀大典上居然不出现,虽然乔大人不是那等以夫为天的女子,可瞧着在来之前乔大人的反应,显然对解之要主持的祭祀大典是极期待的,眼下人却不见了,徐和修越想越是心惊,待到陛下一声“起身吧”之后便忙不迭的站了起来,就要往前冲去。
只是才走了一步,人便被一旁的甄仕远拉住了,对上徐和修不解的目光,甄仕远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抬了抬下巴,道:“那位张天师一个祭祀大典连看都不往这边看一下,眼下祭祀大典一结束,人转头就走,可见姓乔的丫头在哪里他比我们都清楚。”
说话间,张解的背影一个转身绕过殿角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我们走吧!”说罢这些,甄仕远伸手推了推徐和修的胳膊,缩了缩脖子,看着才过子时乌凄凄的天色打了个哈欠,道,“我夜观天象,有她在,今日宫里必然是发生什么事了,左右……我们迟早会知道的,眼下还是早些回去补觉吧!”
先前大殿下的事情他还以为陛下真龙天子护佑,到底是降住了她。正感慨天子之气厉害之时,现实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巴掌。
事实证明,这世间有些人,当真是真龙天子之气都降不住的存在。
从某种角度讲,当年金陵人人“怕”她,“躲”她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而且,依着他“多年”的经验,她牵涉其中的案子,往往是接触的人地位越高,这案子便越麻烦。
这一次,可是发生在皇城之中,陛下身边啊!
这真是……想想就刺激。
甄仕远一想至此,便不由有些心虚:这可不关他的事,也不是他偏心要将她带进来的,是她凭本事进来的,他大理寺可不做那等行贿打压之举,什么事都是凭本事说话的。
至于凭本事引来的案子,那当然也叫凭本事说话。
……
……
陛下当然不会“功臣”,女官带她前往小憩的偏殿之中还放着一张小榻容她补觉。换了一身宫裙之后,乔苒便在小榻上躺了下来。
女官见她躺下小憩之后,便走到一旁的香炉前点助眠之香。
她来时薛女官特地提过乔大人忙了一晚上累了,若是需要小憩,要妥当安排,一应所需都应当是最好的。
这助眠之香自然也是最好的,陛下也喜欢的紧呢!
陛下会喜欢的,乔大人应当也会喜欢吧!女官这般想着。
屋内暖和,香炉内的熏香浅浅的燃着。
果真是助眠的好物,女孩子的呼吸声很快转为清浅而规律。
女官在屋内呆了片刻,眼见女孩子没有再出声,这才转身默默退了出去。
方才这位乔大人提的事关于兴盛和那个“老郑”还有那个疑似失明的多尸体的事还要回去禀报,外头有禁军护卫守着巡逻,这里是极安全的。
门被轻轻掩上,即便已经刻意放轻了手脚,可还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此时,女官人已不在殿内了,自然是看不到呼吸规律睡的正熟的女孩子突然眼皮跳了跳,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可眼球却飞快的转动着,好似被困入了什么梦魇之中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