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林听糊涂了,敲了敲桌案:“你且说说看。”
乔苒看了他一眼,问他,“你方才可注意到大殿下怎么称呼陛下的?”
周世林愣了一愣:“什么怎么称呼?就陛下啊!不叫陛下叫什么?”
“我们叫陛下没什么问题。”女孩子揉着额头叹了口气,只能将话说的更明白一些,“可大殿下是什么人?”
不等周世林开口,女孩子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陛下唯一的子嗣大殿下没有如那些寻常公主、皇子称父道母,而是如我等一样直呼‘陛下’,你不觉的陛下与大殿下之间委实太过冷淡了吗?”
周世林看着她,没有反驳。这可不是能用天家威严来形容的,毕竟陛下自己称呼先帝也是“父皇”“父皇”的喊的,可轮到自己登基了,却让唯一的子嗣喊自己“陛下”。
周世林想了想,说了一个不大可能的猜测:“你说……会不会是父皇父皇的听惯了,陛下不知道该让大殿下怎么叫自己,毕竟母皇什么的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因为称呼不好听这个理由从周世林口中说出来时,便连一向淡定自若的乔苒脸上都不由多了几分裂痕。
这……还真是个滑稽又叫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啊!
安静了一刻,乔苒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道:“不管什么理由,陛下对于大殿下是很严厉的,以至于大殿下看到陛下的反应是害怕、顺从,这一点,大督护你也应该从大殿下先前的反应中看到了吧!”
周世林点头,本不想说什么,可看到女孩子镇定自若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道:“总觉得大殿下似乎没有被教导出几分天家气度来。”
方才瑟瑟缩缩的样子,他老周家的孩子胆子都没有这般小的。
“因为陛下威严,再瞧大殿下先前推诿责任的反应,虽说大殿下确实没有被教导好,可说他似那等完全没有自己主意的天真孩子却又不是,大殿下比起同龄孩子还是成熟了不少的,事实上大殿下并不算笨,只是这聪明的方向不对。”乔苒静静的说道,“所以布局这主意也不能算完全撺掇,从他的眼神中也看得出来他本有此意,只是掌控他宫殿之外的人却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做到的。”
周世林看了她片刻,微微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所以,弄清楚是谁撺掇的他就至关重要了。”乔苒说道,“那个王同眼下人还没找到……”
话未说完,几个禁军护卫便拉着一个脸色煞白,走路虚浮的禁军护卫走了进来。
乔苒和周世林看着那个走路漂浮的禁军护卫皆是一愣。
憋了一路的周世林更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小子该不会是去嫖了吧,怎的路都走不动?”
那走路漂浮的禁军护卫白着一张脸还不待他说话,身后跟进来的禁军统领便开口道:“不是嫖,是吃坏肚子了,我等是在恭房找到的他,瞧着连路都走不稳了,还是去请柳太医拿了颗治腹泻的药丸才勉强提得动过来问话。”
周世林:“……”
乔苒:“……你说的柳太医是那个新进的柳传洲柳太医吗?”
听她能清晰的报出柳传洲的名字,禁军统领似是一愣,不过很快便道:“原来乔大人也听说过柳太医的名讳了啊!不错,就是那个柳太医。虽是个新进的年纪也不大,可在小毛小病上却有几分手段,而且人也好说话,似治腹泻什么的他那里就有这等能及时止住疼痛的配方丸药,我等因此经常去叨扰他。”
乔苒“哦”了一声没有再问,倒是一旁的周世林不忘回头看她一眼,道:“乔大人还当真是交友甚广。”连他都不知道这什么新进太医,她居然还知道他的名讳,这消息可真够灵通的,周世林心头有些酸涩。
自己官阶比他高那么多,怎的消息就没她灵通呢?
女孩子笑了笑,显然不准备此时在柳传洲的身上纠结,而是转头看向那个路都快走不稳的王同,道:“王护卫,你今日可乱吃什么东西了?”
王同摇了摇头,开口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苦笑道:“乔大人,实不相瞒,我腹痛不止之后便已开始想着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的云云了。可想了半日,却发现我今日并没有乱吃什么,”王同说着看了眼身边的一众禁军护卫,颇为费解,“我同大家吃的明明都是一样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我会出事……”
所以,他才不解。
“腹痛不是乱吃了东西还能是什么?”禁军统领见状也忍不住跟着道了一句。
女孩子“嗯”了一声,道:“乱吃了东西这一点毫无疑问,不顾,我想方才我问的问题不对,因为比起乱吃了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吃的,为什么叫你吃下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更为重要。”
要知道吃坏了肚子可不比中毒什么的或许还能查出原委,眼下这王同的症状柳传洲一颗腹泻药丸下去就好些了,要再想找出吃坏了什么东西怕不是一件易事。既然如此,那就干脆莫要从这方面入手了。
“对方让你吃坏肚子为的是让大殿下寝殿这边无人,所以,今日轮到你守大殿下寝殿这件事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谁知道?”乔苒问道。
第648章 分析
除了他还有谁知道?
王同看向一旁的禁军护卫统领。
那禁军护卫统领先是一愣,而后脱口而出:“自然只有我们这几个了。”毕竟安排皇城戍守这种事都是由他们安排的。
这个答案一点也不令人意外,女孩子想了想,问他们:“那你们每日排班守殿的护卫可是固定的?”
禁军护卫统领摇头,道:“其实是不好说的,毕竟有时候有护卫临时有事,常常会换班顶替什么的。”
所以,按说这些事就是他这等负责女安排的都是无法预先知道的,更别提怕旁人了。
女孩子没有继续在此事上追问下去,而是垂眸沉思了片刻之后,再次抬头看向那个脸色惨白的护卫,道:“你上一回轮班到大殿下那里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问题一出,还不等那护卫开口,几个拉着他的护卫中的一个就开口了:“这个我记得,是五天前和我一起守的大殿下寝殿。”
“那天可发生什么事了?”乔苒目光一闪,问那开口的护卫,末了,不忘追加一句,“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那个开口的护卫喃喃着看了眼那个腿脚站不稳的护卫,默了默,道,“其实……也有,我记得我从茅房回来看到王同在和一个宫婢说话,嘴角好似还沾了糕点什么的。”
提到糕点什么的,禁军统领随即向那个叫王同的护卫看去。
王同顿时急了,原本煞白的脸上也急出了几抹血色:“这不怨我,是一个宫婢向我问路,我指了路,她强自从随身挎的篮子里取了块桂花糕塞我嘴里的。”
“原来吃的是桂花糕。”方才指出王同偷吃的护卫说着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而后毫不客气的斜睨了他一眼,道,“先前问你什么的还遮遮掩掩,原来是有小宫婢送桂花糕吃,这件事你夫人可知道?”他今日回去一定要顺路绕到他家走一趟顺便告状去!
王同才多了几分血色的脸色再次一白,急道:“我是被逼的,那宫婢什么都未说突然塞了块糕点于我嘴里,吐出来也是浪费……”说着说着声音便越来越低,当然,那桂花糕味道也是极好的,他一时馋了点便吞了下去。
不过,想到今日莫名其妙的拉肚子,而这些天除了这块桂花糕也没吃别的什么东西,王同又紧张了起来:“那桂花糕可是五天前吃的了,应当不要紧吧!”
“说过几回了,不要随意碰来路不明的东西!”禁军统领适时的肃着脸狠狠地瞪了一眼王同,训斥道:“这次只是拉肚子,下回若是毒呢?都有几条命可活?”
王同面如土色,双唇颤了颤,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此时实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因此女孩子沉思了片刻之后,再次开口了:“那个宫婢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王同一愣,翻着眼皮想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摇了摇头,道:“记不清了,反正不是太好看,也不是太难看。”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两样?一旁憋了好一会儿的周世林心里忍不住暗骂了一句。他虽然也知道不可能人人都能记忆好到如她一样过目不忘的,尤其这还是发生在五天前的事情了,能记得的本就少。可再少你倒也说出个大概呢,结果他自己倒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女孩子嗯了一声,没有责怪只是再次问王同:“你那日同那问路的宫婢有说过什么吗?”
王同怔了一怔,正翻了翻眼皮准备说不知道,不过在对上禁军统领的的冷脸时,还是不得已认真的想了想,道:“她只是问去御膳房怎么走……”
“那桂花糕很好吃?”女孩子却在此时突然出声打断了王同的话,而后不等他回话便对一旁的周世林道,“我记得今日宴上有桂花糕,劳烦大督护进去拿一盘出来叫他认一认那宫婢给他的是不是这样的。”
众人听的一惊,在周世林一声冷哼的“等着”声中,禁军统领早已忍不住问乔苒了:“乔大人,你的意思是那问路的宫婢手里的桂花糕就是御膳房的?”
手里拿着御膳房的糕点却问御膳房怎么走……这要没问题才怪了。没事找事,难道还能是哪个宫婢春心萌动看上这早已娶妻长的又不怎么样的蠢货不成?
禁军统领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回头瞪了王同一眼,再次出声训斥了一番:“你是傻的吗?这宫里入口之物可是能随便带进来的?”
王同白着脸,此时也隐隐明白了问题所在,正巧此时,周世林端着一盘桂花糕走了出来,只看了一眼,他便不住点头道:“就是那种的,捏的特别好看。”
这宫里头除了御膳房是专门做这个的把入嘴的糕点做的那么标致之外还有哪个宫的有这闲工夫?
原先被统领呵斥“傻”他还有些委屈,此时都恨不能将自己骂一顿怕不是个傻的了。
那宫婢的种种行为举止如此蹊跷,没问题才怪了。
周世林捏了块桂花糕塞入口中,看那叫王同的禁军护卫的脸色难看,便点头道:“看来就是了,确实挺好吃的,难怪一块桂花糕就将你收买了。”
他边吃还边咂嘴,顿时惹得不少禁军护卫朝这边看来,尤其那个先前指出王同偷吃的更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大督护此举……是不是太过分了?
大家馋不馋,觉得他过分不过分对周世林而言不重要,先前在殿里还不觉得,此时他却突然觉得入口的桂花糕无比好吃,简直是他平生吃过的桂花糕之最。
吃的问题是解决了,只是对方是怎么确保今日王同一定会守大殿下那里,而不是别人?至于五天前吃的桂花糕,五天后才发作,乔苒私以为并不是没有办法,尤其她心中怀疑此事与原娇娇有些关系,对于她来说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这些眼下还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还要查。
看着不安懊恼的王同,乔苒眯了眯眼,转向其他一众禁军护卫道:“这些天,嗯,就半个月吧!最近半个月在大殿下那里守殿的除了王同之外还有哪几位?”
一众禁军护卫面面相觑了片刻,很快便有人相继走了出来。
因着有好几个都是大殿下这里的常客,再加上轮值,是以走出来的连同王同在内也不过五个而已。
乔苒打量了一番那走出来的五个禁军护卫之后,开口问他们:“你们可有人在大殿下那里守殿时被送过吃食?”
有王同的“前车之鉴”几人倒是反应很快,没有纠结于今日这一日上,细细想了想,很快便依次说了起来。
“我……好像有,是七八日前了,下值的时候大殿下那里的宫婢送了我一碗鸡汤,说是大殿下不喝倒了可惜什么的。”开口的禁军护卫瞥了眼脸色不善的禁军统领道。
有第一个自然也有第二个。
“我……也有,是个宫婢送的,应该也是大殿下那里的人吧,送了我一包蜜饯。”
“我是一个宫婢送的米糕。”
……
一个回答的比一个顺溜,到最后一个“半只烧鸡”时,禁军统领的脸色简直都快沉的滴水了,待到乔苒话音刚落便忍不住脱口骂了出来:“你们便贪那些吃食吗?下次若是有人要在吃食中掺了毒,你们还有命活着?”
方才依次出声的禁军护卫们这下倒是噤声了,到最后,还是最开始的王同默默说道:“也是未曾想到大殿下那里的人会在吃食中做手脚。”
原先对这位乔大人突然质疑他五天前吃的桂花糕是他“拉肚子”的罪魁祸首还存着疑的,可眼下同僚们接二连三开口的“接受过吃食”的经历显然是在告诉他这件事乔大人怀疑的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至于用了什么办法,虽然吃过那桂花糕已经五天了,王同还是胃里涌现出一股翻腾的感觉,一个名字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脑海里。
原小姐。
这件事该不会同原小姐有关吧!原小姐毕竟是个符医,他们是不大懂这种符医的,不过想着应该也同医者是差不多的。像原小姐这么厉害的医者,要事先给他们喂些加料的东西,再在适合的时候,让他们发作,应该不是不可能吧!
所以,今日不管是他们哪个过来大殿下这里守殿,怕是都要拉肚子的。这般一想,几个禁军护卫便有些站不住了,恨不能现在拔脚就走,去问柳太医拿个药丸吃吃压压惊。
统领说不能随便乱吃东西这话还真不是玩笑话!
当然,这些只是猜测而已。
乔苒看向那几个禁军护卫道:“可还记得给你们吃食的宫婢长的什么样?”
这话一出,几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正在一旁咬桂花糕的周世林见状忍不住再次暗骂了一句“娘”,就知道不能指望这几个傻崽子,要他们那脑袋瓜有什么用?不就是五六日前、七八日前甚至八九日前见过的一个长的不大让人记得住的宫婢吗?这什么脑袋?他周世林……呃……也未必记得住。
这般一想,又觉得怪这几个禁军护卫不大好,毕竟都是普通人,哪个跟旁边这个一样过目不忘的?
眼见这几个禁军护卫都不吭声,女孩子没有再问下去了,只向禁军统领道了声谢便让他们离开了。
待到禁军统领领着那一群呆头呆脑的禁军离开之后,周世林才忍不住问她:“就这样?”
女孩子“嗯”了一声,道:“从禁军这里能问到的也就那么多,陛下让我给出一个真相,而且还是直接向她回禀,显然是没准备走大理寺的路子。”女孩子平静的说着,“大督护,大理寺的路子与直接向陛下回禀是不同的,大理寺需要确切的证据,可陛下这里,证据不那么充分也无妨。”
尤其陛下还是要她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就要给一个真相,显然没准备让她充分找证据,所以只要她给到的真相让陛下觉得合情合理,陛下自会查明的。
当然,作为一个大理寺官员,给出的一定会是那个最有可能的真相。
周世林捏着桂花糕认真的想了一会儿,道:“所以,这件事是原小姐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