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一查这箭头的来源。”
将短箭丢给怅鸠,楚啇快步入府。
安置好两个丫鬟,慕惊鸿转出门就碰见匆匆而回的楚啇,他大步过来,握住她的手往一边走,慕惊鸿没挣扎。
站在空地上,楚啇松开她,正面转过来看着她。
“王爷?”
楚啇上下打量着她面色,道:“柳家后人连番拒绝做祭司,却在那种情况下对你伸出援手,本王很想知道,你与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交易。”
“我与他,在那之前未曾有过接触。”
楚啇忽地又静静的看着她。
慕惊鸿反应过来,自己的结巴似乎有那么些好转了,想起在外面时楚啇让自己重复说的那话,眸光有些暗沉了下去。
结巴本就是她应该应的劫,以一个小劫阻大劫,本就是她的幸运。
若是好痊了,是不是说明,等着自己应劫的会比眼下更坏。
是以。
慕惊鸿第一反应并不是高兴。
是不是自己造孽业,要历他劫。
上世她历了死劫,这一世又让她历何劫。
见她突然安静下来,神色也渐渐变得严肃,楚啇已有些断定,这二人在什么时候肯定是接触上了。
楚啇并不知晓他们这种人是怎么交流的,却知晓他们就算是没有一次面对面的交流,也能够通过别的方式来认识对方,知道对方要经历些什么。
这种神乎其乎的东西,向来深受人们的恐惧和崇拜。
楚啇并不希望自己的女人拥有这样的能力,而眼下,慕惊鸿的种种行为,已经说明晚了。
“慕惊鸿本王从一开始就说过,别透露自己那点本事。”
这一次,楚啇是真的很不高兴,看过来的眼神都是冷的。
慕惊鸿看着对方的眼睛,慢慢的垂下眸光:“柳家后人,绝非凡人,即使我不露,有些事他总会知道。他不该进京都城,若不进,以后的事就不会有变。王爷此次,可能要多加小心,柳家后人预言到,有人对王爷不利。”
他没把这话放心上,“想要对本王不利的人,一直都存在。”
黑眸眯了眯,语气沉了几个度,“不要以为自己能预言点什么就觉得天下无敌了,有些事,并不是预言就能够改变得了的。”
慕惊鸿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听完他说的话,久久不语。
他说得没错,可她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能够预言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命数有时候也可以改变。
况且,有些预言是需要代价的。
扭转乾坤更是得付出血的代价。
她已经偿试过,那滋味并不好受。
“本王与你说这些,也不过是想让你离那柳家后人远些。”
“……王爷是害怕我从他那里学到些东西,对王爷不利?”
“你既然这么想,那就是了。”
楚啇也不解释太多,让她自行回屋歇着,他侧是带着一身冷气去了湖心亭。
慕惊鸿挑挑柳眉,也果真回屋歇着了。
今天这一出,着实是惊吓到了。
小憩会,夜就临了。
慕惊鸿睁开眼突然面对这样安静又幽暗的环境,一时有些呆愣。
这种情况,已经有多久了?
上世自己经常面对,可也没有今日这种闷闷的感觉。
难道真的是享受得太过了,突然就不适应了。
晃了晃脑,滑下榻。
刘嬷嬷探着身子进来,“王妃醒了。”
慕惊鸿问:“什么时辰。”
“酉时三刻了。”
这么晚了。
刘嬷嬷又问:“王妃可要用膳。”
“王爷呢。”
“还在湖心亭与怅鸠大人在商量着事,王妃若是等不及就先行用了膳。”
刘嬷嬷神色滑过一些异样,偷偷瞧了眼慕惊鸿。
结巴突然大有好转,刘嬷嬷怎么能不惊讶。
慕惊鸿理了理衣襟,道:“传饭,再派人到那边,唤一声王爷。”
“是。”
刘嬷嬷见她坚持要跟王爷一块用膳,也没耽搁,快步的去请楚啇了。
饭菜传上桌,楚啇就提摆进来。
看见端坐在桌前的女子,楚啇嘴角微扬,“王妃休息好了。”
“嗯。”
楚啇一进来,慕惊鸿就起身给他拿了碗汤。
楚啇意外不已的盯着慕惊鸿,如此献殷勤,怕是有什么有求于自己,不过,楚啇也乐得享受这样的待遇。
慕惊鸿送上汤后就埋头吃着自己的,等放下筷子,拭了嘴擦了手,慕惊鸿才开口:“今日去见了母亲,大伯提了些话,询问王爷何时归封一事。”
说完就不再开口。
这就更让楚啇意外了。
她刚才那个举动就是为了说这话?那就很没必要了。
楚啇想到她可能是随手端给自己的,不禁有些郁闷。
并不知楚啇心里想法的慕惊鸿沉默半会,见他没开口的意思,道:“王爷还有,什么话要问的。”
“慕侯爷与顾太尉走近,问起这些话也并不意外,只是你心里又是如何想的。”
“我自是为王爷好。”
“……你这话说出来,可信度并不高。”
“既然王爷从一开始就不信我,又何必在意我的想法。”
“你这话说得越发顺溜了,”楚啇笑着摆手,让身边的人上茶。
桌上的残羹剩饭被收走,端上了热呼的茶水。
屋里的人退得干净,安静了下来。
慕惊鸿抿了抿唇,抬起温静如幽的眼,“王爷又有何打算,我想知道。”
“哦?”
楚啇更是意外的笑了。
慕惊鸿这么问,就是想要参与这事了。
胆子倒是不小。
“你不怕死。”
“王爷不信我,我知,但我也有自己的事做。”
“你这是打算向本王剥白了?”
“是真诚。”
听到这话,楚啇竟是轻轻笑出了声。
“本王可感受不到王妃的真诚。”
“王爷如何才信我。”
“做本王真正的妻子。”
“……王爷忘了之前说过的话。”慕惊鸿惊讶的抬头。
“本王只信自己人,”言下之意,你还不是自己人。
若是放在他人身上,听了这话,怕是要伤心。
嫁了他,就是他的人。
他说这种话,就是在说从一开始,慕惊鸿就不是他啇王府的人,还是个外人。
“除了这个之外,我都可以答应。”
“那就留在本王身边一辈子。”
“……王爷莫要再拿这些开玩笑。”
楚啇懒洋洋的道:“你身上可没有什么可值得本王图谋的。”
慕惊鸿竟是无言以对。
因为他说得没错,除了这两样,自己还真的没有什么可让楚啇图的。
没有利益的事,楚啇是不会去做的。
她应该是最清楚,现在跟他谈条件,就是个笑话。
见她无话可说,楚啇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且不论你想要做什么,眼下本王还要查出这幕后之人,王妃自便吧。”
说走就走,身形还有些冷。
晚些时候,慕惊鸿盖上被褥,一度睡不着。
等她睡着,楚啇才进门。
黑暗中,看着沉睡的人,楚啇目光深暗了几许。
和往时一样,靠在床柱边,和衣而躺。
耳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楚啇又睁开了眼,下了榻,站在边上看了又看。
“你这个女人倒是有趣,身为慕家嫡女,拥有这样的好身份,却口口声声说有自己的事做,难不成你还想着替本王谋朝篡位?”
说着说着,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的倾身,伸手在她有些肉的脸蛋上一捏。
床上的人不安的动了一下,楚啇又重新躺回了原位,两手抄在前面。
从谋种意义上来讲,楚啇说对了。
慕惊鸿还真的想要替他谋朝篡位,只不过,皇室无人可选,慕惊鸿才选了他罢。
若是知道慕惊鸿的真实想法,楚啇只怕是要气得掐她。
一夜相安无事,清晨起身,又是新的一天开始。
楚啇又如往常一样,在她起身之前就离开了正屋。
梳着妆,慕惊鸿回头去看床沿那块被楚啇天天躺着的边边。
幽芒微微闪烁,收回视线,重新打理了一下自己的简妆。
她天生丽质,倒也不必天天精心打扮,连薄粉也没上,梳好了头,就按着惯例,乘坐马车入宫。
楚啇连早膳也没用就早早的去上了朝,在景阳门下来,慕惊鸿就看见那辆熟悉的马车了。
已经约好了顾氏在宫里碰面,慕惊鸿还是先到玉太妃那边走一趟。
刚穿过大回廊,走出来就看见迎面过来的郑公公,笑容可掬的朝她行了大礼:“老奴拜见五妃娘娘!”
“郑公公何事?”
“是皇上请王妃娘娘待会到御花园走一趟。”
慕惊鸿不由纳闷,楚禹让自己去那边做什么。
郑公公解释道:“是这样,昨儿柳祭司已经答应了皇上,会承了这祭司位,只是在仪式开启之前需要找到一位福气之人。由柳祭司掐算一番,福气指向了王妃娘娘这里。今日柳祭司要在御花园开福,皇上特地请王妃娘娘到场替柳祭司开福鼎。”
慕惊鸿闻言皱起了眉,柳疏狂在搞什么名堂。
福鼎是装了百家米以及一些百家福之物的鼎,祭司继位确实有开福鼎之说,可这也只是他们自己的事,何时需要另外找人开福鼎了?
忽想起自己也是有那些本事的人,跟柳疏狂同一种人,开福鼎也说得过去。
但放在别人的眼中,自己就是个不相干的人。
柳疏狂将自己拉进去,欲言何为?
她也不相信柳疏狂是想要害自己,思量了片刻,慕惊鸿点头应道:“我先去见过玉太妃,等到了时辰,郑公公再派人过来知会一句,我定能准时到。”
郑公公听得一愣一愣,神色间全是神奇。
说话突然利索了,难免叫人觉得奇怪,慕惊鸿也没有特地去解释,这也确实是太过神奇了些。
“好,老奴这就去回柳祭司。”
看着郑公公走远,慕惊鸿进了玉旃宫,身边只跟着个刘嬷嬷。
两个丫鬟为了救自己受了伤,短时日里是不能近身伺候自己了,改由刘嬷嬷近身跟随。
刘嬷嬷也曾是玉太妃身边过去伺候楚啇的,来这玉旃宫并不觉得陌生。
玉太妃今日化了个简妆,儿媳隔了一天又进宫见自己,玉太妃也是有些不太耐烦应付的。
瞧见慕惊鸿身边跟随的刘嬷嬷,玉太妃就想到了昨日的刺杀,摆手让人给慕惊鸿看座,连礼都没让她行。
慕惊鸿坐下,就听玉太妃先问起昨日的事。
慕惊鸿连忙答到:“确实是柳祭司救了我,也多亏了他,儿媳今日才能入宫见母妃。”
玉太妃突然睁开微眯的美眸,上上下下瞧了她好几回,收起讶异,“你这结巴的毛病突然好转,可是用了什么方子。”
这是怀疑慕惊鸿有意装模作样了。
慕惊鸿道:“说来也是奇怪,昨日遇上那事后就突然好转了。”
说话是舒服了,也不知接下来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玉太妃瞥了眼过去:“你也是因祸得福了。”
“母妃说得是。”
“你那两个丫鬟为了你受了重伤,身边也没几个人伺候,刘嬷嬷。”
“老奴在。”刘嬷嬷听到叫自己,忙上前。
“啇王府里只有你们这些老嬷嬷在倒也是不妥,替王妃寻几个机灵些的婢女入府,阿瀛到底是大男人,做事也没有这么心细。刘嬷嬷是从本宫这里过去的老人了,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刘嬷嬷都可以帮衬着些。”
“是!”
这是指责慕惊鸿只用自己人,防着啇王府的人。
知道玉太妃对自己这个儿媳不太满意,虽没有像娄氏对待顾氏那样,到底是冷淡了。
慕惊鸿哪里做得不好,肯定也是被玉太妃挑剔的。
慕惊鸿完全可以理解,也尽量顺从着玉太妃,自己嫁入啇王府可不是专程来跟玉太妃搞婆媳之战的。
见慕惊鸿事事顺从,也没有哪一回驳了自己。
玉太妃也不好对这儿媳妇过于苛刻,一拳打在棉花上,也起不得作用。
这也是玉太妃不太愿意与慕惊鸿相处的原因。
“顾皇后最近有些情绪低落,昨日在宫里发了好大一通火,你也不必坐在我这里了,去瞧瞧吧。”
打发慕惊鸿到顾尘香那里,玉太妃就吩咐人跟在后面去看看凤仪宫接下来发生的事。
慕惊鸿进到凤仪宫,就听见顾尘香那一道道阴阳怪气的话传出来。
楚禹虽然夺了她掌管之权却没有收回凤印,后宫里的这些妃子还是得日日夜夜例行到她这里来晨昏定省。
引她入殿的人将脑袋垂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被训斥的,是江相婵。
原因是昨日处理一事不得当,让顾尘香很生气。
其实不管顾尘香生不生气,寻着一个错处,肯定是要使劲的挑。
慕惊鸿进来,殿中突然静了下来。
“给皇后娘娘见礼了!”
“起吧。”
顾尘香随意的一摆手,让人起身。
慕惊鸿走到一旁,正打算袖手旁观时,就听顾尘香不阴不阳的问道:“你这是又刚从玉太妃那边过来。”
“是。”
顾尘香面容一冷,声音也带了讽刺意味:“你倒是走得勤快。”
莫名不爽快的话语更是让殿内的气氛低沉到了极点。
这个人是慕惊鸿可不是宫里别的妃子,一时之间,殿里的人瞧慕惊鸿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表姐妹二人这是闹矛盾了?
也唯有孙嬷嬷知道顾尘香为何迁怒慕惊鸿。
江相婵被顾尘香当着面数落一通,心中本就不爽快,此时见顾尘香连慕惊鸿也迁怒,眼中闪过讶异。
按理说,顾尘香不应该这么对待慕惊鸿的。
毕竟那时候,慕惊鸿可是冒着险救下了皇子。
也不管什么原因,顾尘香就这么恩将仇报实在做得太难看了。
面对四周投射过来的怪异视线,慕惊鸿正面面对顾尘香,语气平静:“嫁为人妇,当以夫家为先,皇后娘娘也是向来以太后为先,我也不过是向皇后娘娘学习罢了。”
一番话刚落,大殿内更是静得针落可闻。
顾尘香倏忽盯住了慕惊鸿,眼中的惊讶怎么也掩饰不住。
慕惊鸿继续淡声道:“如若惊鸿在这里碍着了皇后娘娘的眼,惊鸿退出殿外就是。”
顾尘香瞬间变了脸色,一巴掌拍在矮桌上,“放肆,谁让你这般跟本宫说话的。”
自己的表妹如此不给自己面子,顾尘香一下子就怒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要下她的脸子,慕惊鸿越发不将自己放眼里了。
想起那个梦,顾尘香就觉得慕惊鸿怎么都不顺眼,心里更是哽着一块疙瘩。
慕惊鸿将脑袋压了压,不再吭声。
顾尘香看她这作态,心里又是一阵子不爽快。
“你也就是仗着本宫与你那点情份敢在本宫的面前放肆了。”
“是,方才是我说错了话。”
“哼。”
顾尘香冷哼一笑,“罢了,也是瞧在姑姑的份上,也不与你计较。”
皇后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在摆出一副嫌弃慕惊鸿的样子,这一刻又突然恢复如常,着实是喜怒无常。
落在江相婵的眼中,顾尘香这种女人,惹狠了会疯狂。
所以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你也最好是不要招惹。
“贵妃妹妹手里不是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去吧。”顾尘香声音有些柔凉,先将碍眼的江相婵打发走了。
其他人也不敢走,就那么杵着。
慕惊鸿坐了下来,侧目看了眼端坐在对面的花未泠,花未泠仿佛察觉到了,暗暗点头致意。
顾尘香此时正打量着慕惊鸿,问:“你这结巴的毛病改了,倒也顺心了几分,可是啇王请了名医医治过?”
慕惊鸿道:“是偶然遇了神医。”
“也难怪了,”顾尘香又提道:“听闻你得未来祭司所救,以后你这路走得更加顺畅了。”
“承皇后娘娘吉言。”
顾尘香黑眸眯了眯,又深看了几分慕惊鸿。
这时宫人进来禀报道说太尉夫人和慕二夫人到了,顾尘香特意看了慕惊鸿一眼,殿里的人正是沉默不语,安静的看着。
杨氏和顾氏进殿,正是高兴,忽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对劲,面面相觑时渐收了脸上的笑容上来给顾尘香行礼。
顾尘香自是不会冲着自己的母亲发怒,微笑着起身,“母亲和姑姑快别多礼,你们都是本宫的长辈。”
她此举更是让杨氏和顾氏觉得奇怪,越发肯定她们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顾氏自然而然的瞧向慕惊鸿。
慕惊鸿回以微微的一笑,看上去不像是发生了什么。
顾尘香让人看座,二人坐下,那种诡异气氛又很明显的感受到了。
杨氏是顾尘香的生母,率先说了话:“娘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不过是惊讶啇王妃突然说话说得利索了,”顾尘香笑眯眯的端起身边的茶杯,抿了一小口道。
顾氏讶异的转身看向慕惊鸿:“皇后娘娘所言,可是真的?”
慕惊鸿点点头,“偶然碰上一名神医,给了一个药方,昨个才发现竟是好了,之前瞒着,也是因为那药方未见效。”
顾氏笑容盛满了脸,是真心实意的替女儿感到高兴,想到女儿受了这么多年的苦,眼眶不禁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