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还睡的很熟，镜重新挨着他躺下，日光里重新审视他。浓密的睫毛盖着一双晶灿的眼睛，高耸的鼻子，绷直的唇。睡觉的时候也这么戒备吗？

    他胸前的疤痕此刻狰狞的露在她面前，镜不敢直面它们，昨晚二人的激烈并没有刺激到伤口裂开，他恢复的很好，但她心里还是闷闷的。

    玄腰间随意搭着他的外袍，玄黑的衣服闪着光，但还是被她看见几处划破的地方，她无声的起身，拔下头上的一根头发做线，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针，仔细的给他缝补。

    都做完之后，玄还没有醒，镜见他这样不由的也觉得困，躺回他身边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又睡了。

    玄自那日上天，先是与青云诸人废了半天口舌，天界向来擅诡辩，最后玄不耐烦抽出他那柄冒着寒气的剑，先手将还在吃惊的青云砍了半条胳膊下去。

    他一个人去打架，当然要出其不意才有奇效，青云倒下之后，暗处的前族长则立刻召出兵器与他交手，他早有准备，天界的话事人与掌权人实际上都还是这个老头子。

    今日一见到他，便想起他当日不留情的将镜姬挥落人间的那一幕，后来他不管怎么交涉，低叁下四，好言相求都不管用，老头子只一句天界自家的事，便堵死了他的话头。

    让他苦找了镜姬近千年，个中苦楚真是不报不快！

    二人交上手，他正值青春，而且这些年无不在苦修，老头子渐有颓势，他不急，拖着他。将几个妄图放冷箭的狠踢了下去，一路走一路打，将天界肃穆的地方打的是一片狼藉。老头子眼见不行了，试图撤兵刃和谈，玄不许，只是一径下死手攻他要害，让他不得不接招。

    到最后，耗的他将全身精力散的七七八八，玄身上虽然也挂了彩，但精神尤其的好，长剑一挑，将老头的兵刃深深嵌入天界那高不见顶的柱子上。

    然后冲入神兵群，长剑挥舞处最少有一人倒地。

    玄不知打了多少时候，胸中气撒的差不多了，看见自己周围围过来妖族长老，知道外援已到，便飞身出去由人替他包扎伤口。

    一个女仙，捧着一只瓷瓶要过来同他说话，被人拦住，她对闭眼的玄喊道。“事关镜姬，可否容我说句话”

    玄便懒懒的让她过来，一看看过去他不记得这人是谁。女仙知趣，开口道明身份“我叫东云，与镜姬曾是个体己的姐妹，后来，唉不提也罢，如今你闹的天界大乱，可曾有几分是为了镜姬？”

    玄也在问自己，为何一反常态打上天来，他从来不是个冲动的人，也许是那天镜在他怀里逐渐变冷的感觉让他怕了。

    东云见他虽然不回答，但神色已说明一切，欣慰的笑了“如此我就放心了，镜姬总算是。。。”她将手里瓷瓶放在他手边低声道“这是镜姬的半幅仙骨，天界的意思你自然是知道的了，话已带到，告辞了。”

    玄将那瓷瓶攥进手里，招来长老，吩咐一声天界服软了，后面的事你们谈，如要破了四族并立，妖族独尊也不是不行，只是他肯定不再当族长就是了。

    玄即刻便到了竹屋，没有惊动狐狸径直去找镜，但没人，他一下不知该何去何从。但他冷静下来以后立刻知道，镜离开是暂时的，她一定会回来的，从知道她为他生了丹丸之后，他那些不安，猜疑统统没有了，他知道她爱他。

    玄在石洞等了几天，终于撞上镜，他一颗心放下，连日的疲惫上涌，这一觉睡的极为踏实。

    睁眼时竟然不确定自己在哪儿，一瞬间便要起身，碰到身边软软的身子时，方才舒了口气，她还在。

    镜睡的浅，玄一动，她也醒了，二人四目相对均笑了。

    仿佛过去的日日夜夜都是这样过来的，洞外虫鸣鸟叫，阳光耀眼。

    他们各自穿好衣物，玄将那瓷瓶郑重的交到镜手里“这是你的仙骨，有了它你就能做回神女了。”

    镜低着头，看着那瓷瓶“你很想我做回神女吗....我跟着你...做个..小妖不好吗？”

    玄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他还记得那时明媚的镜姬仰着一张脸说“法力无边不好吗”的样子，他心里她就是个高高在上纯洁无匹的神女，而不是委屈的跟着他，做个她自己不喜欢的妖类。

    镜将他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她在他开口之前道“我明白了，妖君喜欢的是神女，可我如今，再做不回神女了，可惜了妖君一番美意。”

    玄皱眉问“做不回神女是什么意思？”

    镜微微一笑，鼓动真气，霎时身上淡绿的光芒一闪而过，明显的妖气扑面而来。玄君一愣喃喃的道“为什么。。。这是。。。怎么会？”

    镜笑道“不为什么，我不想做神女罢了。”

    玄见她明明是笑的，却看的人格外悲伤，他一下将她拥进怀中“没事的，没事的，做妖也很好”

    镜轻轻抚着他的背，一下下安抚他，眼神看着外面的日头幽幽叹了口气。

    二人回竹屋时小狐狸已经走了，桌子上放着打开的木盒，是镜没吃完的血丹。

    玄拈起一粒递到镜嘴边，镜张嘴吃下，如今这妖王血对她更是受用了。余的被镜收入衣袋挨着瓷瓶放好。

    晚间二人去溪边捉了一尾鱼，雨后笋极好，清炒笋片，鲜鱼汤，二人一起做一起吃，倒也颇多乐趣。

    吃完饭，镜便留在玄的竹屋里，二人和衣躺在一处，床本是单人的，但此时二人躺在一起还余好大的空位。

    玄的外袍挂在床边，镜缝补过的地方闪着光泽，玄以指做梳，梳着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她的头发已经及腰了。

    镜在他怀里迷糊糊困的要睡着了，但舍不得睡，一边对抗睡意，一边张嘴随便说什么

    “今天的笋真好吃”

    “可明日再吃就过了”

    “我见山里多野兔，不如明天炖只兔子吃”

    “你不能用法力，要凭本事抓才行”

    玄认真应着她的每一个问题，末了见她撑的辛苦便道“睡吧，明日我去捉兔子，你在旁监督。”

    镜终于撑不过睡意，入了梦乡，玄则又拥了她好一会，方才悄声下床。从怀里摸出一册古本，他当日能找到苦修的办法，这次一定也能找到镜重为神女的办法。

    第二天镜睁眼时就看见玄的睡颜在眼前，心里满是满足，眉眼具弯的叫玄起床。

    二人起床上山，中午前后果然捉了只兔子回来。“这兔子也忒狡猾”

    “再狡猾也逃不过我们玄君的手心呀，可惜没几个辣椒，不然辣辣炒上一锅可有多好吃。”

    正杀兔子扒皮的玄冲镜道“你过来在我这虚无袋里摸摸，说不准真有辣椒。”

    镜走过去，在他宽袖了伸进手，仿佛伸进的是一间大房子，她摸了半天也没头绪，索性缩小身子钻了进去。

    灰蒙蒙的空间里收拾的很整齐，书册，法器等用具很多，最多的还是书。她好奇看了看，多是些志异，她匆匆看了个故事，便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归要来的。

    一个角落里她果然找打了一包辣椒调料，她又挑了一件法器揣好便出去了。

    玄已将兔子斩成小块，镜去洗涮干净，热锅爆炒，加上调料便焖煮起来。

    二人坐在屋前，到了今时今日镜不想再因为些可笑的误会与玄生间隙，便直截了当的说“妖为神女是不可能的，你实在不用太执着”

    “只要努力，未必不可能”

    “也许罢，但转换势必要巨大的能量催动，如若真有办法，你当真要舍了自己苦修多年的法力吗，才与天界一战，你的安危也很重要。”

    “我自有取舍。”

    玄看着镜心里一突，抓紧她的手“你不要再做任何事了，类似之前委身飞阳，于先生。你的心意我明白了，现在全都明白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千千万万，我们大可不必再用那种方式了。”

    镜点点头偎在他怀里，听着锅子咕咕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