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墨不悦地扫他一眼,担心他的话给沐惜月造成负担,又转过脸去看沐惜月,她面上果然浮现了愧疚与自责。
“是我没注意时间,连累你也饿着肚子。”以往但凡没有外出,他们都是一同用膳,无一落下,今日却因为她的疏忽导致他也跟着浪费时间。
原本有些怨气的人一听到她的道歉便软了心肠,叹口气,揽住她的肩,“我并没有责怪你,我只是心疼。”
随着两人相处时间的延长,寡言的景墨虽然对他人仍旧寡言,却对沐惜月不再那么吝啬言语,心内想法直接表明,反而让她无所适从。
“这有什么好心疼的。”她以微笑掩饰感动与尴尬,心内也的确认为没有心疼的必要,不管在哪里,她的本职都是治病救人。
下人将午膳又热了一遍,两人用膳时下人识趣退到一边。
满以为能说上话聊几句的景墨在吃了几口后发现不对劲,以往怎么都会开口的人今日只是专注地往嘴里喂饭,眼神却没有聚焦。
“惜月,这道腌菜你已经干吃了一半了。”他实在看不下去,出声提醒。
沐惜月讶异地“啊”了一声,回神才发现自己面前的腌菜去了大半,嘴里后知后觉地满是咸味。
她忙拿了水杯喝口水缓缓,眼睛皱起,不敢置信自己刚才吃了什么,“怎么这么咸。”
“你在想什么?”上一瞬还在说心疼的男人开口嘲讽,话中却满是无奈与疼惜。
“我只是在思考那个配方哪里出了问题,就走了这么一会儿神。”她无语地又喝了一口水,嘴里的咸味稍微下去了些。
景墨替她夹了一筷子清淡的菜,她吃下去后才完全缓过来。
“不是还有两天吗?不用这么废寝忘食。”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在生死存亡关头。
对于他的乐观,沐惜月并不赞同,“救人之事一定要分秒必争,万一真的有疫情,那时再培训就完了。”
瘟疫总是又快又急,伴随着天灾人祸流窜人间,这里的急救设施又如此落后,不提前做好准备,只怕不仅辽安县遭殃,还会波及到周边。
“分秒必争有必要连饭都不吃吗?”珍惜时间是对的,但珍惜到忽略自己的生活就是分不清轻重缓解。
她一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不是最应该明白身体重要这个道理吗?
“我就是今天偶尔忘了。”说到心虚事,她一改之前的斗志昂扬,笑容中有些讨好。
景墨被她能屈能伸的态度搞得哭笑不得,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由着她又担心她故态复萌,只能不那么严肃地绷着脸教训她,“若是再有下次……”
“我一定负荆请罪。”沐惜月迅速接话,大概这话她自己都没过脑子。
不管怎么说,认错态度还算诚恳,他本就狠不下心责怪,这下严重之词更是无从说出,只能扭开视线,“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话。”
“嗯。”她点头如捣蒜,是否真的记到心里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情商上线的人在接下来的用膳里和景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各种话题,吃饭的速度却比平常快了一倍。
他原本还在高兴她终于能看到自己,可聊了几句后便发现不对劲。
“昨日莫雨上报韩折在回程的路上了。”莫雨和韩折是他们重点栽培的对象,因此总会时时刻刻分享信息。
“嗯,韩折这一趟辛苦了,是该让他回来了。”她点点头,飞快地咀嚼着,没有丝毫自觉。
景墨眼睛微微眯了眯,继续道,“储秀宫的燕子开始筑巢了。”
“真的吗,挺好的。”她故作惊讶地拔高音量。
不远处的施公公听着满脸黑线,偷偷瞥了景墨一眼,低声对其他下人吩咐,“我们去储秀宫外头候着。”
“是。”宫女们不知道也不敢问,既然施公公是沐姑娘与皇上的得力助手,听他的自然没错。
一行人刚退到门外,便听到景墨愠怒的声音,“沐惜月,我说燕子要筑巢了。”
极少被连名带姓叫的人一怔,抬头看着他,对上视线后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讪讪一笑,这次不再那么自信,却强行挽尊,“这说明我们皇宫的燕子生命力强大。”
他沉着眼望着她,一副“你继续编”的表情。
做贼的人勉强维持着笑容,声音却越说越没有底气,“象征着我们国家,生命顽强,迎难而上……”
“惜月,”他打断她,指了指热气已经淡了的饭菜,“先吃吧。”
沉默地吃完下半场,沐惜月放下碗筷,利落起身,“我吃完了,先去忙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被他叫住,“这么忙?比我一国之君还忙?”
“你心系天下,我心系民生,一样的。”她心里只有自己未完成的试验,抖个小机灵,回答他后径直离开,甚至没有回头看他的表情。
被彻底无视的景墨气极反笑,兀自坐在桌边,盯着她才用过的碗筷发呆。
好一会儿施公公才轻脚走进来,低声请示,“皇上,该处理政务了。”
御书房里还堆着一大叠没有批阅的奏折,耽误不得了。
“把这里收拾好。”他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归于平静,起身随着下人离开。
午膳的争执冲突似乎没有发生过。
这是他头一次对沐惜月表达明显的不满,可对方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反而认为他在无病呻吟。
他不是不体谅,正是因为体谅,才格外心疼。
但沐惜月看不到他的心疼。
“太医院那边的进展时刻跟进。”走进御书房前他又多叮嘱了一句。
“是。”施公公垂首应了。
毫不知情的沐惜月一心扎在药堆里,针对各种常见的疫病制作预防与救治的药物,没有高科技设备,一切几乎都要从零做起,给了她极大的压力。
“沐姑娘,已经一个时辰了,喝口水歇歇吧。”亲自上阵的施公公掐着时间点提醒。
她本来要随意打发,一看是他,打发的话哽在喉咙里,只能笑着接过他手中的热水一饮而尽。
温度刚好,看样子刚端来不久。想必这也是景墨的细心。
想到景墨,她嘴角微微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