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在宫门外不远处的墙角蹲着,一边揪着墙缝里冒出来的小草一边伸长脖子往那边看。终于看到潇云欢出来,他立刻窜了过去:“王爷!”
潇云欢点点头,示意他往回走。墨羽赶紧跟上,顺便问道:“王爷,都跟皇上说了吗?皇上什么反应?”
“说了。”潇云欢叹了口气,“他不信。”
墨羽眨了眨眼:“哪句不信?”
潇云欢冲着他回眸一笑:“他不信没了我,东幽国就危险了。他认为有我,东幽国才危险。”
墨羽琢磨了琢磨,很快笑得前仰后合:“是有你,他就危险了吧?只要能把你除掉,他才不管东幽国会不会危险。”
潇云欢的微笑有些诡异:“反正我把话说明白了,接下来他若依然要弄死我,我就直接弄死他。因为,我已经仁至义尽了。这就是兔牙说的,以德服人。”
墨羽一脸懵逼:“以德服人”是这么解释的吗?
“飞鸽传书,让我们在南桑国的人查一查,穆修尧为什么认为我要替东幽国灭了三国。”潇云欢突然开口,目光里有淡淡的不解,“先前我就不明白,穆凌白与潇逸枫联手杀我,他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倒真没想到他是奉了穆修尧的命令,而穆修尧居然有这样的想法。”
墨羽答应:“是!”
这一点确实有点出乎他的预料,不过刚才他这样问穆凌白的时候,穆凌白说穆修尧有证据,但没有告诉他是什么,只让他负责杀潇云欢。
御书房里,潇天龙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眼中的狠戾终于慢慢渗了出来,令人只看一眼就寒毛直竖:潇云欢,你不是来找朕解答疑惑的,你是来警告朕的!
你想跟朕说,东幽国如今是靠你保护的,如果没有你,三国就会把东幽国灭了!所以朕不能动你一根指头,必须让你好好活着,是不是?可是你活着,早晚就夺了朕的皇位,再把朕一掌劈死!到时候就算东幽国不被灭,跟朕还有狗屁关系?
朕就不信,没了你,东幽国就能被区区几个小国给灭了!你本事再大,一个人抵得上千军万马吗?开玩笑!就凭你刚才这些话,朕必须弄死你!
“来人!”
他突然冷冷地开口,接着就听嗖的一声轻响,一名大内密探已经现身:“皇上!”
潇天龙顿了顿,接着说道:“明天晚上,去做朕交代你的事!”
大内密探赶紧答应:“是!”
他交代的事,就是把潇逸枫从死牢里带出来。这个孽子居然连他都要杀,当然必死无疑!不过本着废物利用,或者说物尽其用的原则,再让他拼一把也不错。万一成功了?如果不成功,十有八九会落到潇云欢或者他手下人的手里,大概不用他动手,那孽子就别想活着回来了,正好。
可刚才那些话,真的是穆凌白说的吗?或者说,真的是穆修尧说的吗?就算是真的,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四国之间到底是互相牵制防备还是守望相助,别人不知道,他们四个皇帝能不知道?穆修尧怕他仗着有潇云欢在而灭三国称霸,这种想法并不是空穴来风。
问题是他是不是太看得起潇云欢了?潇云欢再厉害,终究是肉体凡胎,双拳还难敌四手呢,至于这么大费周折对他下手?还是说……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是潇云欢在胡说八道?
皱了皱眉,他突然站了起来:“来人,前面带路,朕要见穆凌白!”
明天一早,穆凌白就要被遣送回国了。潇天龙已经修书一封,将事情经过说清楚道明白,并请穆修尧解释一下,给一个交代。如果事情真的像潇云欢刚才说的那样,解释倒不必了,交代是必须给的!
穆凌白虽然没有像潇逸枫一样被押入死牢,却也不可能再回豪华舒适的南桑园,如今就被关在宫中一个偏僻的宫殿里,周围有重兵把守——其实不用重兵,他已经中了剧毒,功力全无不说,浑身还软得仿佛扔进沸水锅煮了好久的面条,站都站不起来,怎么逃?
这还是次要的,重点是如果没有解药,一年之后他就会全身腐烂而死,变成一滩绿泥!这才是真正让他绝望的!可也正是因为有重兵把守,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皇上驾到!”
尖细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瘫在床上的穆凌白咬了咬牙,勉强转头看向了门口。接着,潇天龙独自一人推门而入,顺手把门关过来,慢慢走到了床前,脸色阴沉:“穆凌白,朕有话问你。”
穆凌白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还有什么好问的?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你不知道的,刚才潇云欢也都替你问了,还说马上就去告诉你。”
潇天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比脸色更阴沉:“穆修尧为什么让你杀十皇叔?”
穆凌白皱了皱眉,不答反问:“潇云欢……怎么跟你说的?我不是都告诉他了吗?”
“这你别管,直接告诉朕!”潇天龙衣袖一挥,微微冷笑,“还是说,你以为只有十皇叔会严刑逼供?”
穆凌白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笑容充满讽刺:“这些事最没必要瞒着的就是你,你也应该能想到,还用逼供?若不是你要用潇云欢灭掉三国,父皇何须命我想办法除掉他?你以为想除掉潇云欢的,只有我南桑国吗?”
这么说,刚才潇云欢说的都是事实。
潇天龙吐出一口气,却丝毫未能缓解心头那股憋闷的感觉:“朕几时说过,要用十皇叔灭掉三国?你们听了谁造的谣,跑到东幽国如此乱来?”
“造谣?你确定是造谣吗?”穆凌白越发冷笑起来,“父皇手里有证据!不过他没有告诉我是什么,你就算严刑逼供,我也说不出来。”
潇天龙瞬间皱眉:“是吗?”
“你若不信,只管用刑。”穆凌白虽然动弹不得,目光却很坦然,“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必要藏着掖着吗?”
潇天龙的眉头皱得更紧:“你刚才说,想杀十皇叔的,不止南桑国,意思是西朗国和北寰国皇帝手里,也有所谓朕要用十皇叔灭掉他们的证据?”
“这个父皇没有细说,但应该错不了。”虽然说的话并不多,却已经耗尽了穆凌白本就不多的力气,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我绝对不信,西朗和北寰会什么都不做,任由你们将其灭掉!只是我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法子阻止,或者说怎么对付潇云欢……咳咳咳……”
潇天龙目光闪烁,突然冷笑了一声:“你这分明是挑拨离间,你以为朕会上当?”
“你随意。”穆凌白冷冷地看他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既然不相信,你还是别问了,省点力气。何况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再问也没用。”
潇天龙果然没有再说什么,看了他一会儿之后便掉头而去。嘴里说着挑拨离间,但他心里清楚,穆凌白说的恐怕都是实话。所以,三国手里到底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想用潇云欢灭了他们?他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至少到现在为止,绝对没有!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必须查清楚!
午后,天突然阴了下来,虽然不必再经受阳光的炙烤,却越发闷热,令人心烦意乱。
经过几天的休养,君清冽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但有些地方的纱布还不曾拆掉,因为层层包裹,越发热得难受。慢慢将裹在手臂上的纱布拆掉,看着那个新鲜的伤口,君清冽唇角一抿,良久无语。
那些刺客来自北寰国,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同时他也不明白,到底是谁那么想要他的命,原因又是什么。其实说不明白,也不是真的一无所知,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只不过出于本能,他拒绝面对,虽然有些东西不是你拒绝就真的可以逃避过去的。
从十岁那年来到东幽国,到现在已经整整八年了,按照原先的约定,再过两年他就可以回国。可是不久之前,他突然收到了他的父皇、北寰国当今天子君骁煜的一封信,说目前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做客,想让他再在这里待十年,行不行?用的虽然是问句,是征求意见的口气,字里行间却分明透着一股不得拒绝的味道。
再待十年?这第一个十年就已经让他生不如死,接下来根本用不了十年,他恐怕就一命呜呼了,君骁煜是打算彻底放弃他这个皇子,甚至不在乎他客死异乡,到死都无法回归故国?在父皇眼里他到底是什么?就是一件工具?
当然这很正常,帝王眼里什么时候有过血脉亲情?只要是可以巩固皇位的,不管是妻妾还是子女,随时都可以牺牲,他根本不会犹豫。这恐怕是历朝历代所有帝王的通病。
可君骁煜明明知道他在这里苦熬岁月,就是为了满十年回国,因为国内也有一个人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期盼他回国。好不容易相聚就在眼前了,竟然要在这里再等十年,就算他等得起,那个人等得起吗?人生有几个十年是可以这样等的?父皇何其忍心?
脸上浮现出浓烈的痛苦,君清冽咬了咬牙,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慢慢掏出了一块小小的玉佩。这块玉佩十分独特,正面刻着一个女子的脸,背面刻着一个好听的名字:闵红泪。这八年来,他就是靠着这块玉佩才支撑着等到了今天……
“我以为最多再过两年,我不但可以见到你,还可以与你终生厮守。”他轻轻抚摸着玉佩上的女子,满含痛苦又满含温柔地低声喃喃着,“可是父皇要我在这里再待十年,我该怎么办?我不该再耽误你,不然你就另觅良人吧……”
正说着,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停在了门前,接着房门被敲响:“殿下!”
听得出是齐源的声音,君清冽立刻将东西收了起来:“进来。”
齐源推门而入,将一封密信递到了他的面前:“殿下,这是飞鸽传书,来自……北安侯府。”
君清冽吃了一惊,一把将密信夺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地打开看了起来。这封信很长,他阅读的速度虽然不慢,却隔了好一会儿才脸色一变腾地站了起来:“什么?”
齐源吃了一惊,赶紧上前两步:“殿下,怎么了?”
君清冽根本顾不得回答,把这封信一攥,嗖的就飞了出去。齐源更加吃惊,忙脚尖点地跟上:“殿下慢一点!出什么事了?”
很快出了北寰园的大门,君清冽却突然停住脚步,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齐源很快就追了上来,越发不解:“殿下,到底出什么事了?”
君清冽闭了闭眼,尽力把这口气顺了过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红泪可能已经进入东幽国京城了!”
齐源大感意外:“什么?她为什么突然要来?”
“她……三两句话说不清楚!”君清冽咬了咬牙,接着吩咐,“北安侯已经跟她失去了联系,现在谁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如果路上遇到什么意外的话,她现在……你马上带人四处打探,只要发现她,立刻带回来!”
齐源赶紧答应:“是!”
北安侯乃北寰国的北安侯,是北寰国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其父名为闵承望,是北寰国当今皇后的亲哥哥。而闵红泪,正是闵承望的女儿,君清冽的心上人。
一大早,苏妩月就起了床。不早起不行,今天是柳兰凝的寿辰,作为受邀请的“贵宾”,又是柳兰凝的准儿媳,她得好好打扮打扮,早点过去贺寿,才显得比较有诚意。
可是一想到寿宴上,柳兰凝还不知想利用楚嫣蕊一家人怎样给她一个下马威,尤其想到她那张不咸不淡的脸,苏妩月就倒足了胃口,真想插翅飞回魅影阁清静清静。不过说起来,很长时间不见夜孤魂了,挺想他的,要不今晚回去看看他?
“姑娘,龅牙戴着吗?”夜寒已经替她梳好了头,选了一支简单又显清雅的玉钗帮她戴好,再配上一身浅水绿色的衣裙,在这炎炎夏日一看就觉得清爽。
苏妩月点头,哼了一声:“当然要戴,反正戴不戴的,太皇太后也不会改变对我的看法。”
看着她把两颗兔牙装好,夜寒有些好奇:“太皇太后对你什么看法?”
“红颜祸水。”苏妩月翻个白眼,“哦不,只是祸水,连红颜都算不上。她认为我把她儿子祸害了,恨不得灭了我,她好继续霸占着她的儿子。”
夜寒默默地打个哆嗦:“霸占?母亲霸占自己的儿子?口味有这么重吗?”
“就有这么重。”苏妩月表示这种事非常平常,“太皇太后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又只有琰王这一个儿子,潜意识中就会把琰王当做她的私有财产,不允许任何人抢走,尤其是琰王喜欢的女人,都是她最大的敌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是她这种女人最常见的心理。”
夜寒眨着眼睛听,很是叹为观止:“是不是啊?这么解释在你这里行得通,可她为什么又那么热心地要把楚嫣蕊硬塞给琰王?”
“因为她知道,琰王不会喜欢楚嫣蕊。”苏妩月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所以从本质上来说,儿子还是她的,她不用担心楚嫣蕊把琰王抢走。”
夜寒由衷地感慨:“那不就是变态吗?”
“一语中的!”苏妩月特别反感柳兰凝,说话就特别不客气,“这种心理,就是变态!走吧!”
照理来说,柳兰凝作为太皇太后,寿宴应该在宫中举办。可获救之后,她一直住在琰王府,潇云欢便告诉潇天龙,今年的寿宴就设在琰王府。谁若觉得不妥,出去。这么一来,没有人觉得不妥。
柳兰凝并不喜欢铺张,潇云欢也认为一切从简,府中便只是清理了一下,看着清爽干净就好,并未灯笼绸子地挂满府。菜肴也注重色香味俱全,不追求食材的高档和稀有。总之,既衬得起柳兰凝的身份,也不过分奢侈。
毕竟是太皇太后的寿辰,何况柳兰凝刚刚死里逃生,这也算是双喜临门了,绝对值得好好庆祝庆祝。一大早,琰王府便客似云来,潇云欢也很通情达理地让墨羽传下话去,说他虽然喜欢安静,但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可以破例,来宾们请尽情欢笑,只要不把琰王府拆了,他都可以容忍。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说琰王还是那么孝顺。能让他破例的,大概也只有太皇太后了。于是乎,大家虽然不至于真的吵到震破屋顶,至少不那么拘谨,到处都可听到愉快交谈的声音。
苏妩月带着夜寒和夜辰踏进府门的时候,就被传入耳中的谈笑声惊了一下:“我勒个去!琰王不是最喜欢安静吗?这都能忍?”
一名月影卫嗖的出现,笑得见牙不见眼:“见过王妃!王爷说了,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可以破例。您这边请。”
苏妩月了然地点头,却又有些不解:“这边不是云上阁吗?寿宴不可能设在那里吧?”
“当然不可能。”月影卫依然笑眯眯的,一副想忍笑又忍不住的样子,“只是王爷说了,让属下守在门口,您只要一到,就请您先过去跟他……亲热亲热。”
苏妩月双眉一横,龇着龅牙露出几分狞笑:“怎么亲热,是不是我说了算?”
月影卫先是有些惊奇,跟着哈的笑出了声,然后又连连请罪:“属下无状,王妃恕罪!果然还是王爷最了解王妃。他说您听到刚才这句话,一定会这么回答,哈哈……噗……”
苏妩月有些无语:“琰王是不是有事跟我说?”
“属下不知道。”月影卫摇头,“这不就到了,您自己去问王爷就好。两位小哥,咱们一起在这里等着。”
夜寒微笑点头:“好。姑娘,你去跟琰王亲热吧,我们给你把门。”
潇云欢这明显就是有话要跟苏妩月说,他们懂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