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您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手术时间已经安排下来,您好好将养身体。”池未煊温声道,做着一个女婿该做的事。
苏母瞧着他,虽然看不太真切他的神情,她亦知道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真诚的。他放下身段侍候她,也是爱屋及乌吧。她欣慰的笑了,女儿有这样的男人照顾着,她该放心了。
“我…的身体……我清楚……不要浪……浪费钱……”苏母摇了摇头,多活了这么些日子,够了。只是遗憾,看不到女儿幸福,看到儿子成才。
晴柔痛哭起来,“妈妈,我不许您这么说,我们已经找到适合您的骨髓,妈妈,您一定会好起来,您还要看着我结婚生子,还要帮我带孩子。”
“不…害臊……”苏母斥了一句,却是带着笑,她眼前浮现一个珠圆玉润、粉雕玉琢的孩子,追着她叫“姥姥,姥姥,您等等我……”,那场景,真幸福啊。
晴柔哪顾得上害不害臊,她不允许妈妈有这样消极的思想。她知道她自私,知道不能强求,可是上天已经给了妈妈一线生机,她就要牢牢抓住。
“妈妈,答应我,您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好起来,我跟东宁都离不开您。”
苏母疲惫地垂下眼,池未煊见状,示意晴柔安静,晴柔看着她憔悴的脸,心中大痛。她弯腰替她掖了掖被子,此时苏东宁跟小李前后脚进了病房。
苏东宁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他将东西放在外面的小会客室,对池未煊与晴柔说:“姐,姐夫,你们出去吃点东西吧,这里我来守。”
晴柔一步都不肯离开,最后还是被池未煊强行拽了出去,按坐在会客室的小餐桌旁,他打开保温桶,又去一旁的消毒柜里拿出两副碗筷,盛好饭放在她面前,“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伯母。”
晴柔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碗,她没胃口,自从赶来医院后,她滴水未进。昨晚把苏东宁跟小李赶走后,她就一直坐在床边发呆,明明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却不觉得饿。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一直睡到了刚才才醒过来,中途也没有人来打扰她。此时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却吃不下东西。
妈妈的病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她很担心,以她现在的状况,她能撑到下手术台吗?
池未煊也盛了一碗饭坐下来,看着她盯着米饭发呆,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米饭上,柔声道:“你别想太多,伯母会平平安安地从手术台上走下来的。快吃饭,你若是垮了,还怎么照顾她?”
晴柔看了一眼内室,妈妈躺在病床上睡沉了,那么瘦小的一团,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她眼前一涩,垂下头来,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饭,不知道是不是米粒太硬,噎得她喘不过气来,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
池未煊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声。
周五,外面阴雨阵阵,苏母经过一系列检查,终于确定可以上手术台了。这几日,晴柔守在医院,不眠不休地照顾苏母,整个人很快就瘦了一圈。
池未煊看着心疼,恨不得替她受了,她却不假任何人之手,坚持亲自照顾苏母。
这几日,苏母昏睡的时间比较多,醒来了说几句话就咳,咳完了就咯血。晴柔不再像第一次看到她咯血时那么惊慌,她镇定地给妈妈擦拭干净,给她换床单换衣服。
苏母偶尔会很清醒,她会跟晴柔聊天,只是每句话中途停顿的时间略长了些,晴柔就耐心的听她讲,虽然她大部分都是在回忆。
等妈妈睡着了,她守着床边就默默掉泪。她知道,移植骨髓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但是医生也将风险告诉了她,苏母下手术台的机率连10%都达不到。
可她依然坚持,就算只有1%的机率,她也要放手一搏。苏东宁完全没有意见,他明白,姐姐这么做的原因。
苏母是抗拒做骨髓移植的,奈何女儿坚持,她一反对,她就哭,最后她不得不投降。她想,天上的神明,让我死在手术台上吧,我不能再拖累我的女儿了。
她这一生已经够辛苦了,她不想成为她的枷锁。
护士给苏母换了无菌手术服,晴柔站在旁边帮忙,当她看见妈妈几乎可以看见肋骨的身体,她眼前迅速模糊。苏母的精神倒是很不错,看见女儿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她心中亦是难受,向她伸出手来。
晴柔连忙走过去,紧紧地握住妈妈的手,“妈妈,我跟东宁在手术室外等着您,您一定会平安出来的。”
苏母冲她微笑,亦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孩子,这辈子,妈妈对不起你,若是有下辈子,妈妈再也不会让你吃苦了。
母女俩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直到护士提醒,“苏小姐,病人该进手术室了。”
护士推着苏母往外走去,晴柔亦步亦趋地跟着,就是不肯松手,出了病房,苏东宁、池未煊、小李都迎了上来,苏母左边握住晴柔的手,右边握住苏东宁的手,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
她紧紧地握着儿女的手,目光紧紧盯着池未煊,她轻声道:“护士,请……稍等一下。”
两护士对望了一眼,又看了看池未煊,然后退到不远处,苏母捏了捏儿子的手,苏东宁知道妈妈有话要交代姐夫,他绕过床头,将晴柔拥在怀里,缓缓后退。
池未煊走到苏母身边,弯腰凑近了些,以免她说话费力气。苏母知道这孩子贴心,心中感动不已,她伸手,池未煊连忙握住了她的手,“伯母,您放心,给您做手术的医生都有二十多年的临床经验,您就当睡一觉,醒了就没事了。”
苏母含笑点了点头,费力道:“未煊,你是个好孩子,如果……如果……他们姐弟俩,我就拜托给你了。”
池未煊眼眶湿润,他偏头看着不远处的苏晴柔,晴柔察觉到他的目光,浑身都僵绷起来,心疼得快要窒息。他收回视线,“伯母,我答应您!”
“好!好!好!”苏母拍了拍他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她缓缓放开他的手,微微闭上眼睛,泪水打湿鬓发,就算她下不了手术台,她也后顾无忧了。
两名护士见状,连忙迎上来,推着苏母向手术室走去。晴柔快步追过来,池未煊拦腰抱住了她,她拼命挣扎,奋力地向苏母伸手,“妈妈,妈妈,我们在手术室外等您……”
池未煊牢牢地抱住她,她的泪滴在他手背上,他心疼不已,“伯母会平安的出来的,相信她。”
“呜呜……”晴柔倒在池未煊怀里,哭得晕厥过去,因此,她并没有看到,紧接着推过来的,是换了无菌服的乔少桓。
他目光阴冷地盯着倒在池未煊怀里的苏晴柔,瞳孔微眯,最后对上池未煊深邃的黑眸,他讥诮的抿紧唇,池未煊,咱们走着瞧。
历经十小时,手术结束,萧医生领着医疗队从手术室浩浩荡荡走出来,他摘了口罩,走到池未煊面前,与池未煊握了握手,他脸上满是喜色,“池生,不负重托,手术很成功。”
“谢谢,谢谢!”池未煊感动极了,苏东宁当场就高兴地跳了起来,他也顾不得谢谢医生,飞快的往病房跑去,边跑边大叫:“姐,姐,手术成功了,手术成功了。”
池未煊回握住萧医生的手,“辛苦了,谢谢!”那么擅于交际的男人,此刻竟是口拙,除了这几个字,再也找不到别的话来表达他心里的感激之情。
萧医生拍了拍他的肩,“病人还要在icu观察四十八小时,如果没有排斥反应,病情基本就可稳定了。”
池未煊浑身都轻松起来,可是一想到手术前,那双阴冷的黑眸,心又渐渐沉重起来。乔少桓,他终于找到了制约晴柔的砝码。
晴柔睡了很久,这几天她不分昼夜地照顾妈妈,连续几晚都不敢合上眼睛,生怕一闭上眼睛,妈妈就会消失。偶尔打个盹,也是被梦中妈妈不停吐血的场景惊醒,然后看着病床上的妈妈,她整夜都不敢再合上眼睛。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直到苏东宁冒冒失失闯进来,她都没有醒。苏东宁太高兴了,他冲到陪护床边,握住姐姐的手,大声道:“姐,姐,你醒醒,好消息,好消息,手术成功了,手术成功了。”
梦里,晴柔听见有人在耳边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她奋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地掀不开。苏东宁手舞足蹈,“老天保佑,手术成功了。”
笼罩在病房里的愁云惨雾,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话像一束阳光照进晴柔绝望的心里,那里慢慢复苏,她用力撑开眼皮,果真有阳光照射进来。
夕阳的余晖洒进病房,铺上了淡淡光晕,晴柔猛地睁开眼睛,从黑暗中醒转过来。苏东宁趴在床边,笑得像个三岁小孩子一般童真,“姐,姐,妈妈手术成功了,妈妈手术成功了。”
晴柔怔怔地看着他,嘴角慢慢弯起,眼睛也弯起来,然后,眼泪却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手术成功了,妈妈,手术成功了。
“姐,姐,你别哭啊,我们要高兴,妈妈手术成功了。”苏东宁将她抱时怀里,说着说着,自己也哭了起来,这段时间,他们都生活在绝望里。如今,妈妈的手术终于成功了,他们会好好的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真好啊。
晴柔亦是哽咽,真好,真好啊!
池未煊回到病房,就看到两姐弟抱头痛哭的情形,他缓缓走进去,来到床边,将姐弟俩抱进怀里,叹息道:“真傻,高兴哭,悲伤哭,你们怎么有那么的泪流不完?”
晴柔仰起泪眼婆娑的小脸,透过泪幕看着池未煊,激动地都想给他磕头了,“池未煊,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