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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相思
    京都初雪稍停,寒风吹得她身后大氅微飘,冻得刺骨的冷风灌入衣内,她下意识收拢了衣袖。

    萧瑾岚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为何皇帝要让她来这辛鸾宫。而当看见靠在门边,盖着上好而保暖的华贵毯子,微微扬起的苍白面容毫无血色,凹陷的双眼里透出一股诡异的平和。

    他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素白,而当一袭宫装身披狐裘大氅的萧瑾岚出现在视线时,他原本有些空茫愣神的眼底,才逐渐燃起了仿佛生命的火光。

    微弱而顽强。

    “你来了。”他露出一抹笑容,眼角边都生出些许褶皱,本就无血色的嘴唇因着这一勾唇,更显出些许苍然无力。

    “参见皇上。”萧瑾岚优雅地行礼,外头的雨雪好像缓缓停了,只余浅浅的凛冽寒风时不时吹鼓而过。

    “不必多礼。”

    萧瑾岚站直身子时,不经意间看见他的眼底,她霎时便明白,他让自己进宫是为了什么。

    那本该俯视天下众生的帝王,此时却微仰着脸,双眼微微弯起,温柔而平和地笑着,除了身上的衣服与配饰高贵些,他仿佛与一个街上随处可见的平头百姓一般无二。

    心里脆弱的灯火摇曳,只待心念希冀之人出现,可却又清楚的明白,她不可能再出现,于是退而求其次,想让与心念之人极为相像的萧瑾岚入宫一见,以解相思之苦。

    “雪天路滑,竟还让你奔波许久来这。”他微微一笑,伸出手,示意萧瑾岚走近些。

    俞繁已然悄无声息地来到皇帝身后,犹如毫无生息的鬼魅般静默立侍。

    萧瑾岚举步走近,乌发间的朱钗与垂下的流苏衬得她肤白胜雪,面颊被寒风冻得微微发红,琥珀色澄澈的双眸清明干净,仿佛比这天上旋落的飞雪还要干净几分。

    萧瑾岚来到他跟前,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跪下。若是站着,岂非成了俯视龙颜?

    那可是大不敬。

    皇帝见此忽然有了一瞬间的恍惚,面上的笑意却愈来愈深,若是被旁人瞧见,只怕要惊掉下颚。

    便是这么多年来,他都不曾发自内心的真正开怀,更况论这几日正是被立储之事折磨得焦头烂额之际。

    此时的帝王却像是暂时忘却了一切烦扰。

    “看来那质子不曾亏待你,否则,朕必是不会轻易饶过他的。”

    他的语调太过轻缓柔和,以至最后一句话,甚至都显不出帝王应有的震慑力。

    在萧瑾岚听来,却莫名得有些诡异,这话倒是像极了担忧低嫁在外女儿会受欺负的老父亲所说的。

    萧瑾岚微微一笑:“有皇上恩赐的嫁妆,他岂敢亏待我。”

    她刻意以傲然的语调说道,只是想看看皇帝是否满意她对燕昭寒这般的态度。

    当望见他笑意渐深,她便知,自己的反应对了。

    “朕想,也当是如此。”皇帝笑了笑,只是因着脸色过于苍白,倒显得有些勉强,“咳咳咳……”

    他正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忍不住先以帕子捂嘴,咳了起来。

    萧瑾岚见此,下意识敛眸。原来皇帝的身体当真差到这地步了。

    “皇上身体可有大碍?莫要在门边吹雪了吧,不若进屋去,还要暖和些。”待他咳嗽完,正在喝小栀子递上来的冒着些许热气的药时,萧瑾岚才缓缓开口道。

    皇帝摆了摆手,擦了擦嘴唇,道:“不必,这京都第一场盛雪,朕岂能错过?”

    萧瑾岚闻言,不禁腹诽道:您还有这闲情逸致?

    正想着,却见他微微仰起头,望向外头纷扬旋落的飞雪,“你瞧这雪一落,倒是让这宫里看起来都干净了不少。”

    说完,却没得到想象中的回应,他重新看向萧瑾岚,道:“你不喜欢雪么?”

    语气中莫名带了些小心翼翼。

    萧瑾岚压下心里的古怪,见他真诚地看着自己,便也回报以极其诚恳的神情,道:“我说实话,皇上可莫怪。”

    “不怪。”他又笑了。

    萧瑾岚才道:“不喜欢,雪太冷了。”冷得刺骨。

    前世便是在这样一个雪天,太师府被下令满门抄斩,皇上,您不记得,我却记得。

    皇帝微微一愣,随后缓缓垂下眼,下意识地道:“她是很喜欢的,你怎么会不喜欢呢?”

    萧瑾岚拧眉,眸光中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道:“皇上在说什么?”

    皇帝微愣,随后目光直直地看向她,“朕说,朕记得,你母亲是很喜欢雪的,为何你会不喜欢呢?”

    萧瑾岚自然听清了他在说什么,也大抵对他口中的那个“她”有了猜测。还以为他会缄口不言,不曾想,竟如此了当直接的说出来。

    她母亲……

    确切的来说,她的生母只是个妾室,若是旁人以“你母亲”来代指,她只怕要认为那人口中所说的是张氏。

    不过这皇帝嘛,自然不会是指张氏。

    萧瑾岚面露讶然之色,道:“皇上竟认识我母亲?”

    皇帝见她这惊讶的模样,只觉得可爱,便笑了起来,语气颇为自得道:“自然认识,朕与你母亲还是熟识呢。”

    说完,他像是为了证明什么,道:“你母亲可不如你懂事,她之前一见着下雪,便兴奋得不行,用手去抓雪,竟也不觉得冷咳咳咳……”

    他咳了一阵,又继续说道:“有时被冻得感冒了,还心心念念着要出去,我不准,她便说,‘过些时候雪就没了’,还指责我不懂……”

    他眼前仿佛浮现了那时的画面,脸上浮现出一抹舒然的笑意。大概是那回忆太美好,这一次,他用的竟是“我”。

    而他,似乎自己还未曾察觉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