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办公室。

    李东刚回办公室不久，孙涛就敲门走了进来。

    一看孙涛来了，李东笑呵呵道：“袁成道让你来的？”

    孙涛没急着开口，在办公室看了一圈，这才道：“和以前没什么改变，这么多年了，其实这方面我还是挺佩服你的。

    这些年，有钱也好，没钱也罢，你好像都一样。”

    李东失笑道：“讽刺我呢？

    办公室而已，又不是住家。

    我家你又不是没去过，这也叫没改变？

    改变的东西太多了，是人都在变，当年的我和现在的我，真一样？

    真要一样，那说明我这几年白过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的。”

    孙涛摇摇头，接着在李东对面坐下，想了想才道：“这几年，你做的决定，我很少去反驳，也很少会质疑。

    包括这一次，其实一样，我没有质疑你的想法。

    可说句心里话，这时候，你想要的一切，几乎都得到了。

    前些年，你去赌机会，赌概率，我虽然担心，虽然也会反驳，可最后我都会相信你，支持你。

    这一次，我还是想劝几句。

    稳一稳吧！

    做到这一步，不容易。

    别人都说你李东是传奇，是神话，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么多年下来，有谁去想过，你为了远方，付出了多少？

    斗了一次又一次，一次次的冒险，甚至几次都是冒着生命的风险去闯，去拼。

    做小生意容易，做大生意才是真正的难！

    都只知道你李东现在的成就，谁又知道，你在中间吃了多少苦，耗费了多少心血。

    尤其是和刘家斗的那一次，那真是要丢了性命的！

    这还算直接的风险，间接的也不知道多少，度过了千难万险，才有了今天的李东。

    才有了现在的传奇李东！

    可现在，到了这地步了，你还要赌一次吗？

    你结婚了，孩子出生了，事业顺利，家庭美满，这时候，你要是年纪大了，我会劝你安心养老，安度晚年算了。

    不过你还年轻，这些话我说不出口。

    可累了这么多年，稍微停歇一下，稍微给自己放松一下，按部就班地花个十年二十年，打造一家能传承百年甚至更久的企业，这样不好吗？

    等你到了40岁，年过四十而不惑。

    那时候，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不会再劝，再说。

    可现在，我觉得你还是有些冲动了。

    如果按照你的预期达成了，那皆大欢喜……

    实际上，你说能达成目标，我相信你的话，可就算提前几年完成了目标，又能如何？

    你总是这么急，总是这么匆忙，你就真的不累？”

    孙涛说着，顿了顿又道：“就算你不累，你觉得，以集团现在的情况，还能再大强度战上三年？”

    李东微微沉吟片刻道：“也许要不到三年。”

    孙涛苦笑道：“也许会比三年更长！这样高强度的奋战，集团所有人都会疲惫的。”

    李东挑眉道：“是，我知道大家会疲惫。

    可既然进入了社会，又想爬高，再苦再累，也是大家自己选的路。

    累，疲惫，这些都得靠自己克服。

    至于你说我为什么这么急，恰好，你自己也说了，我也疲惫了。

    我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却是等不了十年二十年。

    三年，这也是我承受的极限。

    我想在我承受不住的时候，把该做的就给做了，这样你明白了吧？

    你让我等到40岁，那我还得困守集团十几年，说实话，我等不了这么久。

    十几年后的事，谁知道？

    十几年后，这个社会变成什么样子，谁又清楚？

    趁着我现在还能掌控一些东西的时候，把该做的做了，那也算是我尽全力了，对远方也不再有任何遗憾。

    至于你说的百年企业，百年传承……”

    李东说这话的时候，略显嘲讽道：“说句自私的话，百年后我李东的骨头都该烂了，我管那么多干嘛！

    我的子孙后代，有本事的饿不死，没本事的饿死了活该。

    传承百年，传承千年，那又如何？

    就算我现在破产了，我也有自信饿不死自己，在巅峰走了一回，真要回归平凡，也算是尝尽人间冷暖，该体验的都体验到了。

    到了那时候，真没什么好遗憾的，也不会再后悔。

    你要是担心，等解禁期过了，套现一部分股票吧。

    对其他人，我有限制，对你，我没限制。

    半年内，远方垮不了。

    等哪天真破产了，你也可以当个富家翁，没必要考虑太多的东西。”

    孙涛皱眉道：“你觉得我是在担心自己的未来吗？”

    “担心也好，不担心也罢，给自己留条后路是好事。”

    李东笑呵呵道：“何况，连我都给自己留了后路，你不会真觉得，我破产了，就得满大街去找工作去吧？”

    孙涛眉头微动，李东淡笑道：“不求大富大贵，回归平淡，也许也是好事。

    当然，前提是到时候没人找我麻烦。

    所以，劝说的话，不用再提了。

    继续熬几年吧，也许是三年，也许是一年。

    到了那时候，成也好，败也好，我都满足了。

    接下来，你们也不用再承受我的压迫了。”

    “你准备这次结束之后就从台前走下来？”这是孙涛第一次问的这么直接。

    以前，李东提过，他也听过，可都没有直接问出口。

    可现在，孙涛却是问了。

    李东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点头道：“有这想法，因为我已经拿到了我能拿到的一切，到了这地步，我在事业上的追求，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执着了。”

    “退下来以后呢？”

    “以后？”

    李东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可能环游世界，可能找个地方享受生活，一切皆有可能。”

    孙涛没再问了，起身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了，最后疯狂一次，管他成败如何，对吗？”

    “对，但是也不全对。”

    李东依旧笑道：“成功的概率大，失败的可能性小。

    真失败了，到了那天，还不起债了，我把集团丢给政府去收尾。

    我个人呢，净身出户，我觉得难度不大。

    是控股集团，不是零售。

    零售业务的影响力，其实还是有限的。

    到时候，我不想玩了，把it产业一起丢出去，换我余生顺顺利利，我觉得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我说了，我有后路。

    当然，前提是你们别把我其他产业也给折腾垮了，那到时候，我就真有麻烦了。”

    孙涛忽然有些想笑，一边往外走着，一边摇头道：“这几年看来你是真变了，或者说，我从未看懂你。

    原来，你真的不在乎这些。”

    “话不能这么说，我在乎，或者说曾经极为在乎。

    人活一世，名利二字谁能不在乎？

    说不在乎的，那都是自欺欺人！

    可事情又回到了原点，等你拿到了，享受到了，可能你就会看的淡一点了吧。”

    “可很多人还是放不下，哪怕他们已经得到了一切。”

    李东这时候笑了，有些自豪道：“这点，我觉得我还是洒脱的，最起码，我觉得我能拿得起放得下。

    不过现在我还在位置上，可能是这么想的。

    真要等我失去了一切，我可能也会后悔，也会承受不住，不过这些都是未知的可能，我现在不想去考虑。”

    “明白了。”

    孙涛说这话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门口。

    不过孙涛没有出门，临走的时候，想了想回头道：“换个助理吧。”

    李东一脸赞同道：“嗯，我也这么想的。”

    孙涛笑道：“早该换了，连杯茶都没有，刚刚嘴巴都说干了。”

    李东顿时失笑，摆摆手道：“你去喝茶吧，对了，让王悦回来。

    都这时候，还在那边待着打酱油吗？

    真以为董事局董事不值钱了？

    两个人窝在那边，你未婚妻又没去，孤男寡女的，你们别不是拿着我的钱，天天窝在一起谈人生吧？”

    孙涛脸色发黑，直接开门走了出去，临关门的时候，想了想又道：“11月份请你喝喜酒。”

    “好！”

    ……

    孙涛前脚刚走，不久后齐云娜走了进来。

    齐云娜没孙涛那样的资历，加上在集团级别也不算太高，稍微有些拘谨。

    李东招呼她坐下，又看了看门外，半晌才自己起身给齐云娜倒了杯水，略显无奈道：“花瓶，也不能只是花瓶。

    这看着倒是好看了，好歹进门给我倒杯水啊。”

    齐云娜略显尴尬，急忙起身道：“李总，我来吧。”

    “别客气，就当活动身体了。”

    李东倒完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摇摇头道：“还真有些想白素了，对了，白素在你那边怎么样？”

    “挺好的，白经理不愧是您的同学，跟您学了几年，高瞻远瞩……”

    “说人话！”

    齐云娜再次尴尬，只好低声道：“别的都还好，就是太年轻了。”

    “年轻？这时候算贬义吧？”李东笑问道。

    齐云娜摇头，开口道：“也不是贬低，怎么说呢，可能跟您接触的时间长，和您的性格倒是有些像，也许是急于证明自己的缘故。

    这才刚去了几天，白经理就拿出了不少方案出来。

    其实这时候，我还是想让她先蛰伏一段时间，慢慢了解整个华北的情势，再做这些的。”

    “懂了。”

    李东点头道：“一个字，急！

    别的没学到，倒是学会这个了。

    早就说了，去了华北，多听多看少说，还是没忍住，你说，我这三任秘书，怎么就没一个让我舒心的。

    倒是你，看着急，实际上比她们都要稳。

    这样吧，让白素去当地的大卖场干三个月售货员，再干几个月便利店店长，回头一些低层小主管的位置都给她过一遍。

    花个年把时间，让她收收心。”

    齐云娜连忙道：“李总，这……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李东脸色一沉，轻哼道：“我这是看得起她，当年你也不是这么过来的！

    就这么定了，她爱干不干，不干就离职。

    好了，不提她的事了，除了泡茶还行，其他的本事没看到，不行就回家相夫教子去，当什么女强人。”

    说了几句，李东回归正题道：“物美那边怎么谈的？”

    “物美现在处境不是太好，原因很多。

    一方面，在于内耗严重。

    物美这几年，并购的行为比我们还多，当然，因为我们规模大，大家只注意到了我们，而没多少人在意物美罢了。

    可这些年，物美先后并购了美廉美，新华百货，超市发，京客隆，易初莲花部分门店……

    之后又接手了我们的一些门店，可以说，物美的体系复杂无比。

    就连我们全资收购企业，这几年也麻烦不断，整合困难。

    更别说物美，还不是全资收购，而是采取控股的手段并购了这些企业，而这些企业的创始人，全部被纳入了物美体系！”

    说这话的时候，齐云娜还是佩服李东的果决的。

    远方收购的企业，创始人都被李东打发滚蛋了。

    一家企业，创始人在，灵魂就在。

    收购企业，留下创始人，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却是坏事，坏事的时候居多。

    国梅就是如此，永乐的创始人还在集团任职，就是国梅内乱的根源，才给了李东可乘之机。

    何止国梅，这样的企业太多了。

    物美现在就是如此，因为很多收购的企业创始人都在，而且还在集团就任高位，内耗比较厉害。

    加上物美创始人，现在进了大狱，其他一些创业元老很难压制收购企业的创始人，内乱也就更厉害了。

    这几年，物美规模大了，业绩高了，排名靠前了，可战斗力却是被消耗一空。

    现在除了内忧，还有外患！

    东三省的大商虎视眈眈，开始逼迫华北地区，准备在远方退出之后进场。

    大商之前就和物美争夺过超市发的控股权，后来因为远方入驻，大商才退走，选择了在东三省巩固地位。

    现在远方这些企业，都到了南方打生打死，大商的高层眼睛没瞎，当然想在这时候浑水摸鱼，吃下华北市场。

    一旦吃下了华北市场，加上东北，以及他们已经进入的西北，整个北方地区，零售企业，大商才是王者！

    基于此，大商现在攻势明显，物美有些吃不住劲。

    这时候，远方这边抛出橄榄枝，物美的高层还是很动心的。

    在和齐云娜的团队接触一段时间，就在昨天，物美这边和齐云娜做了一次深层次的谈判。

    “物美商业现在已经在香江上市几年，不过物美在内地虽然是华北地区的零售霸主，不过零售企业，在香江市场本就不太受重视，加上还是内地企业，以及远方这些巨头零售企业逼迫，物美的股价不高，市净率也很低。

    目前，物美的市值只有55亿港币。

    实际上，物美的每股净资产都比股价要高，物美净资产都有60亿港币以上了。

    物美这边，和我们谈的便是要约收购的事，按照h股的要约规则，物美那边给出了160%的溢价率，也就是156亿港币。

    这个要约价，比您之前说的200亿人民币要低不少，我认为还是值得的。

    所以和物美谈了一阵，就回来和您商量一下……”

    物美给出的报价不算太高，虽然对方净资产只有60亿港币，可收购企业，没人会跟你谈净资产多少，谈规模，谈影响力，谈别的，反正不谈净资产就对了。

    何况，还是远方主动要约，给出160%的溢价，在这时候是行得通的。

    而且物美毕竟是华北地区的零售霸主，目前虽然受到了冲击，可因为南方这边聚焦了大家的目光，反而比之前要轻松一些。

    这时候，报价156亿港币，换算成人民币，堪堪150亿左右。

    而李东之前，给物美的定价是200亿人民币左右，这也难怪齐云娜回来的时候，满脸喜色。

    李东微微沉吟片刻，想了想道：“物美达成统一意见了吗？物美的情况有些复杂，股东太多，大大小小的股东，甚至还有一些国资，如果都达成了一致，这个价格，其实可以承受。

    可怕就怕，后续麻烦太多。

    按照你的说法，现在只是物美系的人跟你谈，其他的股东可没参与。”

    齐云娜这时候也沉声道：“这点您没说错，包括美廉美这些被并购的企业创始团队，其实目前还是持否定意见的。

    不过我的意思是，先收购物美系手中的股份，再进行逼迫要约……”

    “太麻烦，直接拿下对方，从香江退市，并入远方体系，所有创始人离职，这就是我的条件。

    而价格方面，150亿人民币的报价，高了！”

    “高了？”

    齐云娜一愣，李东淡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是远方迫切希望能拿下一家企业，决定战略方向。

    现在，是物美承受不住压力，而且还是在我们拿下百佳之后，当然不能混为一谈。

    120亿左右吧，去谈谈看。

    暂时不着急，毕竟融资计划还没做好，咱们现在压力也大，没钱了，百佳的钱都没给。

    当然，真谈到最后行不通，这个价位也可以承受。”

    齐云娜这时候没再考虑这些，而是惊喜道：“您同意了？”

    “你觉得呢？我既然让你去做，自然是答应的。

    何况，我这次准备融资3000亿，南方才投资多少钱？

    华北包括整个北方，其实都算是我们的空白，在国内不填补这些空白领域，怎么有底气进军国际？

    你按照我的方案去做就行，其他的不用管。

    另外，拿下物美之后，北方还有一头猛虎在虎视眈眈地看着。

    你在谈物美的时候，别忘了大商。

    在北方击溃了大商，在南方击溃了高鑫和沃尔玛，我们在国内的布局，就彻底完成了！”

    “那百连和华闰……”

    李东冷静道：“那是国企，只能想办法让他们自己放弃，逼的他们自己放弃，而不是不择手段地击溃！

    你要知道，不择手段的和国企斗，斗到最后，损失最惨重的还是我们自己！

    所以，对待他们，和对待别的企业不一样。

    击溃了这些外资，合资，以及本土巨头，其实就已经完成了我们的目标。

    华闰和百连，只能慢慢熬死他们，线上线下同时煎熬他们，在我看来，也许他们崩溃的比其他企业还要快。

    零售又不是无法放弃的产业，国退民进，到时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所以，他们两家，我虽然考虑在内，但是，侧重点不在他们。

    要是做的好了，今年之内，就有把握击溃其他几家。

    明年，正式进入国际市场！”

    齐云娜琢磨了一阵，点头道：“我明白了，那两家在北方地区的产业，我们也同样这样对待？”

    “不错，无视他们，忽略他们，我们不和他们斗，他们不会主动和我斗，这也是国企的弊端之一。

    越是到现在，我越是看的明白。

    和这些企业，迂回战略更好。

    总之，你接下来的任务，还是经略北方市场。

    一个大商，就足够让你头疼了。”

    李东说了几句，又叮嘱了一些东西，最后想了想又道：“拿下物美之后，你就是零售集团的执行总裁！

    完全拿下北方零售市场，接下来你做好进入总部任职的准备，之前准备让你接班陈浪，现在也许不是时候。

    来总部任职，多长点见识，开阔点眼界也许是好事。

    当然，现在说的都是虚的，到时候再说……”

    李东说罢，不管齐云娜怎么想，再次盯着她沉声道：“提醒你一句，守规矩！

    陈浪是你的上司，孙涛也是，其他人都是！

    你有意见，有想法，可以跟我说，不要再在公开场合下反驳自己的上司！

    另外，不要一直局限于你是谁的嫡系，是我李东的嫡系，都不是！

    你是远方的高管，而不是我李东的私人管家。

    你要是真这么想，那你可以放下这些，来给我当秘书，我随时欢迎。

    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那就不要再提这些话，记住了，你是远方的高级管理层，一直都是！”

    齐云娜怔怔看着他，一时间无言。

    李东轻喝道：“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去吧，既然回来了，那就休息两天，不用急着回去。”

    “知道了。”

    齐云娜默默点头，起身往外走去。

    等走了几步，齐云娜忽然咬着嘴唇道：“我……我给你当秘书也可以吗？”

    李东脸色一黑，皱眉道：“出去！”

    齐云娜慌不择路，急忙出了办公室。

    李东微微摇头，女人啊，永远别去猜她们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