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经过,在面包的笔下徐徐道来。
一边写,这个女孩的脸上始终留不住那些哀伤和悲怆。写着写着,她眼中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的流淌而下,在写到白痴死亡的那一笔的时候,这个女孩的手更是为之颤抖了一下。转过头,只顾着看着那边的那口棺材,笔……却是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泽伦斯看着这些经过,不由得点了点头。在略微想了一会儿之后,他开口说道——
“那么接下来呢?面包,你又怎么会带着白痴老兄的棺材,一路走到这里了呢?”
这一问,似乎触动了面包的心事。只见这个女孩再也支持不住,捂着脸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痛哭起来。看见她这么一哭,泽伦斯也有些不知所措。好久,面包才回过神来,抬起写字板,一笔一颤地写道——
《叭叭死后,我们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因为那个时候的叭叭已经没有力量了,他也没有了财富和权势,所以我们身边的人全都走的走,散的散。》
《我没有什么钱,想要凑齐这口棺材就已经花了很多的心血。可是,因为叭叭在外面的名声不好,哪里也没有人肯安葬他。》
面包抽泣了一下,继续写道——
《我不想将叭叭随随便便的埋在山里的哪个地方。在这个世界上,叭叭已经是我最后,最亲的人了。我想从今以后,一直陪在叭叭的身边。》
《所以,我一直走……一直走。经过这些时间,我也算是看透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所以,我只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埋葬了叭叭,然后永远陪着叭叭。就这样,我走啊走,走啊走。终于,走到了这片迷雾森林,来到这悲伤大陆的东边。不想,却和泽伦斯叔叔您,碰面了。》
面包的笔触已经十分的艰难,她的眼角不断蕴含着泪光,看起来实在是楚楚可怜,柔弱不堪。
写着这些字的时候,她还是时不时的转过头看那边的棺材,有好几次,她甚至已经写不下去,只能趴在桌子上哭了。
眼前的场面,实在是太过悲伤……
泽伦斯不由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想要安慰一下这个女孩,但一时间,他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才好。
白痴老兄和这个面包的事情他也知道,这对名义上的父女之间的羁绊究竟是多么的强烈。以前有多少次,他都亲眼看着这对父女互相扶持着出生入死,生死与共。可是现在……
现在,一个,却已经永眠。
而另一个,却是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只剩下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上徘徊……
“咳……人死不能复生……我明白,我明白……面包,你的心情我理解。想当年,我也曾经经历过一夜之间父母双亡,兄弟姐妹统统离我而去的情况。”
面包抽泣着,那双柔弱的肩膀一起一伏,更是在颤抖。泽伦斯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他站起来,走到那边的棺材旁,看着冰棺中白痴那憔悴的容颜。想了想之后,说道——
“那么面包,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那边的美少女凄凄惨惨的抬起头,用那双泪眼模糊的美眸望着泽伦斯,抽泣了一下,举起牌子——
《我不知道。也许,我会继续往东走,一直走到海岸边。再看看能不能渡海,去大陆的另一边。寻找一个真正没有什么人认识的地方,陪着叭叭,渡过这一生……》
“这怎么可以?”
泽伦斯一口回绝,转过头,十分严肃地看着面包,说道——
“白痴老兄是我的兄弟。虽然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一些摩擦,但我还是很感谢他为我所做的一切。面包,你别走了,就在我这里住下来。虽然说我这里不比风吹沙那种繁华都市,但是这里也是有山有水。很安静,有外面的浓雾笼罩,没有人可以进来。你只管在我这里住着,一直住到你心情变好为止,怎么样?”
面包还在那里抽泣,她的头发耷拉在肩膀上,显得有些慵懒而憔悴。似乎是因为感谢泽伦斯的善意,她十分为难地点了点头。
但,就在泽伦斯想要再说一些话的时候……
“老公,那些鹿肉饼放在哪里了?你进来一下,帮我找找,好吗?”
这个男人转过头,看着房屋的里面。只见那房门半开,妻子笑嘻嘻的朝着自己勾着手指。泽伦斯笑笑,再给面包端了杯水之后,才走进房间里面。
“老公,你……真的想要留这个女孩?”
玛琳挺着肚子,眉宇间的色彩似乎有些不满。
泽伦斯挠挠后脑勺,说道:“玛琳,你看,面包那丫头也算是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现在那么可怜,她唯一的亲人死了,我身为她的叔叔,总不能这样看着她继续在外面流浪吧?”
听到丈夫这么说,玛琳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不满。她再次瞥了一眼门缝,只见外面的面包正在小心翼翼地喝水。
“不行,老公,我不想要这个客人。你给她包点吃的,然后让她立刻离开吧。”
玛琳一口回绝,同时,一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捂住身旁的女儿雷米莉亚。
听到这些话之后,泽伦斯显得有些讶异起来。他半张着嘴,说道:“玛琳,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那可是白痴的女儿啊!白痴你知道吗?就是……就是那个,当年介绍我们两个认识的那个黑头发,总是一脸冷冰冰样子的家伙。而且,为我们主持婚礼,作为我们见证人的,也是他啊!”
玛琳惊了一下,她低下头,想了想当年的婚礼,立刻说道:“那个神父?那个可以调动黑龙和亡灵战士,以魔族之王的名义见证我们婚礼的那个人……就是他?”
泽伦斯露出笑容,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更不能留她!”
玛琳的声音略微有些响,泽伦斯连忙捂住妻子的嘴,将她拖进房间里面,放在床上。他重新打开房门,对着外面正在一口一口喝着水的面包笑了一下后,转回来,说道——
“到底是怎么了?老婆。这可是故人之女,你……你怎么就那么狠心?”
床上的玛琳坐了起来,她轻轻揉着自己的肚子,随后,一把抱住小雷米莉亚,那双赤红色的瞳孔瞪了一眼丈夫,说道——
“我狠心?我怎么狠心?老公,你可别忘了。那个男人在两年前可是想要杀了我和我们的女儿!”
“嘘!轻点,轻点!别这么大声!”
“哼!”
这位人妻虽然心高气傲,但她还是不由得放低声音,说道——
“老公,不是我不想留这个女孩。实在是她和她的那个父亲实在是太过危险。两年前,你可是亲眼看到那个男人想要杀掉我们的宝贝女儿的。你想要抵抗,那个男人甚至连你也想杀。他出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份兄弟情谊?有没有想过我……我含辛茹苦的十月怀胎,生下的雷米莉亚连抱都没有抱过,就要被杀掉的心情?”
想起当时的情景,玛琳不由得再次害怕起来。她的双眼中凝聚起泪水,不小心,哭了下来。
门外,面包仪态优雅的端着水杯,轻轻喝着。她偶尔抬起头,望着那虚掩的房门,听着里面传来的不清不楚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她那双翡翠色的眼睛也是随之一转,捧起水杯,喝了一口。
房间里面的泽伦斯不住点头,他拿起床边的手帕,替妻子拭去眼角的泪水。旁边的雷米莉亚看到妈妈落眼泪之后,也是拉了拉妈妈的手,说道:“妈妈,你哭了吗?”
“不……妈妈没哭……没事的,雷米莉亚。妈妈……妈妈很好……”
玛琳的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颊。那双象征罪恶的赤红双瞳中,却闪烁着母爱的光辉。
泽伦斯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玛琳。我也知道你心中有芥蒂。我也知道,你说的是事实,两年前,白痴老兄的确是想要杀我。但是……你也要仔细想想啊,白痴老兄要杀我们的女儿是为了永久的封印血族。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所有人啊……”
“为了所有人?为了他的功成名就,就可以牺牲我女儿的性命吗?”
玛琳一把抱住雷米莉亚,疼惜之情不予言表。
泽伦斯皱了皱眉头,继续道:“好吧好吧,当年的事情不用去说了。他虽然对我们一家有杀意,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白痴老兄也救过我们一家子。他救过我,也救过你。在雷米莉亚被抓去做实验的时候,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他也是救了我们的孩子。而且,现在他人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难道,你看着这一个孤零零的女孩子家在大陆上行走,就一点都不可怜吗?”
这个已经变成绝对好男人的泽伦斯摊开双手,极力想要劝说自己的妻子。说实话,玛琳也没法否认这些事实,不过,她心中却还是有一些不祥的感觉,让她怎么样,也不能对面包感觉舒服起来。
“我……不喜欢那个孩子。”
玛琳更加紧的搂住自己的女儿,赤红色的双眼望着大门,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不喜欢?这……老婆,现在不应该以喜不喜欢来说吧?”
“不是,老公。怎么说呢?我……总之就是很不喜欢那个女孩现在身上的气味。”
泽伦斯愣了一下,看看大门,随后转过头,看着老婆。之后,他笑了一下,说道:“哦,长途跋涉的,她肯定身上脏。让她去洗洗澡就行了……”
“不,不是说这个。是一种感觉。”
玛琳呼出一口气,缓缓说道——
“以前,我见到这个女孩的时候,她身上没有这种感觉。以前,她身上似乎散发出一股宁静盛开的花朵一般,芬芳,清香的味道。虽然我也听说过她做过一些恶作剧之类的事情。但不管她做了些什么,我看到她,她给我的那种安宁,祥和,幸福的感觉始终都没有变过。”
“可是现在……”
“现在,这个女孩的身上,却已经没有了那种感觉。”
“相反,我还在她的身上闻到了一股……一股……嗯……让我有些说不出来,甚至让我都有些感觉恶心的血腥味。”
“那种血腥气实在是太过不同寻常。而且这个女孩现在给我的感觉也不同了。她已经不是什么盛开的花朵,却更像是一个……双手已经饱蘸鲜血的侩子手。一个已经舔食过无数生命的冷血杀手,一般的感觉。”
玛琳的眼神很凝重,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肩膀甚至出现了些许的颤抖。
这还真是不可思议,不是吗?
泽伦斯讶异着。因为自从两年多前面对白痴之后,自己的妻子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这种……恐惧的表情。在说完这些话之后,玛琳更是突然间抓住他的手。掌心冰冷,久久,都不敢放开。
“老婆……你,多虑了吧?”
泽伦斯有些不太敢相信,笑着,搪塞了一句。
“你怎么能说我是多虑了?老公,你以前是一个刺客,难道你现在的战斗本能已经全部退化了吗?难道你就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吗?从那个女孩的身上……感觉出一些不好的东西来?”
说着说着,玛琳的声音就再次高了起来。在外面的面包用手捂住嘴巴,嘴角略微一笑。之后,这抹笑容迅速消失,这张娇俏的小脸也是涂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放下水杯。
“说什么呢!哪来什么不好的东西?”
泽伦斯捂住妻子的嘴,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外面的面包。在看到她脸上浮现出来的哀愁之后,他立刻对着妻子说道:“玛琳,这么一个小女孩,她能做什么?只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她能变到什么程度去?而且啊,你可是吸血鬼。怎么可能会对血腥味感到恶心呢?我看,一定是我们的芙兰朵露在你肚子里闹腾,让你感觉恶心了吧?”
玛琳别了泽伦斯一眼,说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芙兰朵露?如果是男孩子呢?”
泽伦斯呵呵笑了笑,伸出手,抚摸着妻子的肚子,说道:“好好好,也许是个男孩。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一样喜欢。所以,老婆,你就让面包在我们这里住下吧?你仔细想一想,我们其实都是无父无母的人,我们也要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说有朝一日,我们两个也不幸逝世了。雷米莉亚一个人想要寄宿在别人家,但别人家的女主人却嫌弃我们家的女儿,你要怎么办?”
“哼!那我就咬死他。然后吸干他们的血!”
玛琳的眼睛再次瞪了一下,不过随后,她立刻竖起手指,抵住丈夫的嘴唇,说道——
“还有,别说这些倒霉的话。我们的女儿怎么可能父母双亡呢?我们两个可是会看着她长大,看着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然后,我们会一起渡过许许多多的岁月。等到有朝一日你走不动了的时候,我们的女儿长大了之后,你闭上眼睛的时候,我会安安静静的躺在你的身旁,和你一起装进棺材,埋进土里。永永远远,我们夫妻,都要在一起。”
妻子的笑容,可以让任何的艰难困苦消弭于无形。
泽伦斯心中有些感动,她抓起玛琳的手,在她的手指上轻轻亲吻了一下。心中的爱念更是无法用任何的言语来表达了。
人的一生一世,能够拥有这样的妻子,可以和妻子永永远远的在一起……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好,更幸福的事情吗?
“那么……能留下她吗?”
玛琳看着丈夫那一脸恳切的表情,终于,她的心,放软了。
“咳……好吧。我说你这个老好人也未免好过头了。最好记住你说的话,还有,别看人家年轻美貌,就想歪啊。论年轻,你老婆我可也不差。”
泽伦斯眼中放光,在玛琳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笑道:“是是是,我的老婆永远年轻漂亮。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婆了!那么,我去啦。”
幸福的甜蜜让玛琳心中的坚硬终于服软。她叹了口气,点点头。当下,泽伦斯再次在她的肚子上亲了一口,转过身,冲出了房门。
“咦?面包,你这是要干嘛?”
眼前,面包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走过去,拉起棺材的绳索。在看到后面出来的泽伦斯之后,她弯下腰,鞠了一躬。
《我不应该为了自己的事情而打搅泽伦斯叔叔的家人,打搅了那么久,谢谢了。我现在就去其他地方,不再打搅叔叔了。》
面包的眼中落下泪水,吃力的拉起棺材。见此,泽伦斯连忙上前一把夺过绳索,说道:“这是什么话?面包,别说现在外面天色那么暗,就算是白天我也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的!”
面包转过头,用那双含着泪水的双眸看着泽伦斯,肩膀抽泣。
“你就在我这里住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如果你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的话,我们斯卡雷特一家就是你的家!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嫌弃你。你就放心大胆的留下来吧!”
泽伦斯的脸上,散发着友善的笑容。
而面包的脸上,则是露出喜极而泣的笑容。
是的……她在笑。
只不过,在那喜极而泣的笑容的背后……
究竟,又隐藏着哪种,富含深意的笑容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