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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金记 第41节
    这样的一双脚,应该踩在华丽的地毯上,或是光洁的锦缎间,而不是这脏污的牢房地面。
    “你可想好了?”权倾世的声音总是那么阴冷,哪怕他心里对苏好意有了怜悯。他习惯用威压的语气跟人说话,轻易改不过来。
    这时候权倾世的指腹已经掠上了苏好意的唇瓣,他几乎贴在苏好意耳边:“或许我也可以不对你用刑……”
    就在这时,苏好意猛地伸手掣出了权倾世的配刀,毫不犹豫地横上自己的脖颈。
    “你疯了!”权倾世一把夺过,尽管他出手迅捷,苏好意细白的脖颈上还是留下了一道血痕。
    苏好意没躲开,而是微微踮着脚,她的呼吸很不稳,羽睫扑闪着,像风中的蝶翅。
    她昨天怕的太厉害,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今天她不能再错失机会了。
    白鸦卫为了防止被关押的犯人自尽,想了很多的办法。苏好意想要速死,只能借助权倾世随身带的佩刀。
    待要说什么,一个手下急急忙忙地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权倾世的眉头皱起来,神色极其不悦。随即司马兰台就走了进来,一袭白衣似乎将幽暗的牢房也照亮了几分,他长身玉立洁净得一尘不染,手上拿着太皇太后的懿旨。
    这是司马兰台平生第一次进大牢,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眉心那道冰刃般的竖痕显露出来,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凌厉。
    刀被甩出去,钉在木栏上,铎地一声把苏好意最后一丝希望打灭了。她灰心地瘫坐在地上,知道自己失去了唯一的机会。
    一击不成,绝不会有第二次了。
    权倾世既惊且怒,他没想到这个小小人儿居然如此刚烈。
    权倾世一动不动地看着司马兰台将苏好意抱走,额上青筋跳动。
    手下人大气也不敢喘,生恐被都指挥使迁怒。
    这时一团黑影走到权倾世的脚边,蹭了蹭他的腿。
    他与权倾世对视,不见丝毫畏惧,一言不发地将懿旨递给权慕之后就走到了苏好意面前。
    将自己身上的素锦披风解下来裹在苏好意的身上,然后将她抱起,把她的头摁进自己怀里,轻声道:“别怕,我带你出去。”
    苏好意小心地握住司马兰台的衣襟,眼泪唰地夺眶而出。
    这只猫在白鸦卫的大牢里自由出入,无人敢拦。
    “昨夜这猫儿就在这牢房里了,”一个手下小心地说:“苏八郎还抱着它取暖来着。”
    权倾世把猫儿抱起来,摩挲着它的皮毛,好半天说道:“派一队人暗中跟着他们,看他们停在哪里,就把那里围起来。”
    这是一只纯黑的猫,轻盈矫健,皮毛油亮,两只绿色的大眼睛像一对宝石。
    这是权倾世的爱宠,白鸦卫的人都知道。
    权倾世常年失眠,只有听着猫的呼噜声才能放松下来浅眠片刻。
    司马兰台抱着苏好意上了车,将车帘放下。
    墨童问道:“公子,咱们要去哪里?”
    “回医馆,”司马兰台吩咐,然后又低头向苏好意解释:“你去医馆休养几天,否则这样子回去,你母亲会担心。”
    苏好意被司马兰台抱着出了白鸦卫的大牢,这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
    苏好意从暗处乍到亮处,再加上哭过了,眼睛顿觉一阵刺痛,不禁又把脸埋回司马兰台的胸前。
    墨童早已经牵着马车在那里等了,急忙将车帘掀起来。
    苏好意脖子上的血迹干涸了,但看上去还有些触目惊心。
    “多谢公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苏好意嗓子黯哑,虽然只是一晚,也着实备受煎熬。
    “先别急着说话,你想知道的我都会慢慢告诉你。”司马兰台拿起一旁的水壶,里头放着温糖水,小心地喂给苏好意。
    苏好意点头,她现在这个样子的确不适合让姹儿姨看到。
    司马兰台眼神幽暗,嘴抿成一线。
    只是苏好意并未注意到这些,她惊魂未定,根本无暇顾及。
    第71章 因君方得此心安
    时近正午,马车停在了兰台医馆的后门。
    马车停稳,苏好意才算住了哭。
    因为打湿了司马兰台的衣襟,她很是过意不去,连忙道歉,又说:“虽说大恩不言谢,但公子的救命之恩,八郎会铭记永生。若老天垂怜,让我能逃得性命,将来必定尽力报偿公子。”
    司马兰台只淡淡回了一句:“好生休养,不要多想。”
    之后又将苏好意从后门抱了进去,这是苏好意第一次到兰台医馆的后堂,天井遍植翠竹。虽然此时已经微微泛黄,但萧萧森森极有风致。
    院中摆着石桌石椅,还养着仙鹤,一派宁静洒落,和司马兰台本人十分相配。
    苏好意被放在床上,不禁有些惶恐,担心弄脏了兰台公子的床。
    司马兰台看出她的顾虑,说道:“在这里不要拘谨,安心随意就像自己家里一样。”
    北边三间正房,东西两侧数间厢房。正房的门上横着一匾,写着“幽篁馆”三个字。
    走进室内,里头的家具装饰简素儒雅,一尘不染。
    这样一个出身高贵却不入官场,一心悬壶济世的人,不就是世间活佛么?自己被他怜悯,除了心怀感激仰慕,竟不知还能怎样。
    门扉被轻轻扣响,走进来一位慈眉善目的婆婆,笑着向苏好意和司马兰台请了安。
    苏好意笑着点了点头,没再多言。司马兰台这个人很是寡言,但确是位难得的至诚君子。
    虽然两人相识不过短短数月,但苏好意真心觉得和他的人品心性相比,那冠绝世人的容颜反倒不值一提。
    毛婆婆笑着回礼,说道:“苏公子好,墨童说有客人来,我就想着来问问都要准备些什么。”
    “八郎还没吃饭,你去准备些吃的吧。”司马兰台道。
    “这位是毛婆婆,”司马兰台对苏好意说道:“你在这里静养,有什么需要就跟毛婆婆和墨童说。”
    苏好意忙问了声:“毛婆婆好。”
    墨童随后进来,问司马兰台道:“给苏公子准备沐浴的水烧的差不多了,里头可要放些香草进去吗?”
    司马兰台随即说了两样草药的名字,都是安神用的。
    苏好意从昨天晚上起就水米未进,按理说早该饿了,但她在大牢里见的场面太恶心,一想起来就反胃,于是说道:“有劳婆婆了,只是给我做些清淡的就好,千万不要带肉的。”
    “老身知道了,先去给公子沏壶茶来。”毛婆婆说着下去,不一会儿,端了一壶茶并两只茶杯来,然后又退下去准备吃的了。
    “多谢公子,我现在没事啦。您不必这么陪着我,前头医馆想必很忙吧?”苏好意很是过意不去地说。
    苏好意话音刚落,前院果然有人找了来。司马兰台起身对她说:“一会儿要好好吃饭,洗浴完了不要马上躺下睡觉,要等头发干了。”
    墨童得了吩咐,转身出去准备了。
    “先吃些东西再去洗浴,”司马兰台又给苏好意倒了杯茶:“我在车上给你号脉,你受了惊吓,五脏收束,需要好好缓一缓。”
    热气一熏,苏好意的眼泪又要下来,连忙吸了吸鼻子,笑着说道:“婆婆的手真巧,这么好看的馄饨我都不忍心吃了。”
    “苏公子的嘴可真甜,快趁热尝尝,别凉了。”毛婆婆抿嘴笑着说:“若是不够,我再给您煮一碗来。”
    司马兰台出去不多一会儿,毛婆婆就端了一碗馄饨进来,笑眯眯地对苏好意说:“苏公子,这是荠菜馅儿的馄饨,没放一点儿肉星儿。你尝尝看,可合口味不?”
    苏好意道了谢,将碗捧起来,黄瓷碗里躺着十几只元宝馄饨,用鲜虾仁儿吊的汤,不见一丝油星儿。
    毛婆婆听了眼睛笑成了月牙,说道:“这是我老婆子的秘方,不瞒公子你说,当初啊,我们公子在家的时候就是我伺候的,后来他去了仙源山,好多年见不着面。他小的时候就爱吃荠菜,每到春天的时候,我都会挖很多,摘洗干净,用热水焯过了,挤掉多余的水分,用细麻布包好了放到冰窖里。这样子能保存一年多,解冻之后再吃味道一点也不差。我每年都准备很多,就等着公子回来好给他做着吃,今年终于如愿了。”
    “婆婆您可真有心。”苏好意知道毛婆婆和兰台公子之间并不是单纯的主仆关系,更有着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苏好意用勺子舀起一只馄饨,小心的咬了一口,荠菜的清香一点儿也不惹的人反感,很快就把她的饿意给勾起来了。
    “婆婆,这个时候还有荠菜吗?”苏好意感到好奇:“我记得只有春天的时候才能挖荠菜的。”
    苏好意吃完了饭,墨童进来说洗澡水也准备好了,床下有准备好的木屐,苏好意穿了木屐,自己到后面去洗浴。
    洗浴的屋子遮得严严实实的,当中放了一只大浴桶。热气袅袅升腾,飘散出来的清香很是宁神。
    苏好意自己的经历让她知道人并无高低贵贱之分,而钱财和功名都是身外之物,真情实意才是最难得的。
    “瞧我,年纪大了就爱啰嗦。”毛婆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苏公子,我不打扰你吃东西了,一会儿再进来收拾。”
    水温稍稍有些高,却恰好是她此时正需要的。热气把身体里的冷意一点点祛除,当暖意渗入到全身,苏好意才将头探出水面,长长地呼吸了几口。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又活过来了,胆怯还在,忧虑还在,但确乎又找到活着的滋味了。
    苏好意脱了衣裳,小心地进了浴桶。周身被温热的水包围,让她禁不住舒服地喟叹一声,淡淡的药香让她莫名心安。
    浴桶很大,苏好意整个人都浸入水中,抱膝沉到水底。
    浴桶里实在太舒服了,苏好意赖着不想出去。在里面尽情地享受了半个时辰,直到水变凉了,她才不情愿地爬了出来。
    将身体擦干,换上干净的衣服。因为来不及去买,所以她只能暂时穿司马兰台的衣裳。
    司马兰台比她要高出很多,衣衫自然也就长了。不过用腰带一束,多打几个褶,袖子绾几遭,也勉强能穿。
    墙角立着一架穿衣镜,苏好意上前照了照。
    心说兰台公子的衣裳虽然没有多余装饰,却格外抬人,自己穿上竟也很是飘逸。
    第72章 八郎原来不读书
    苏好意洗了澡出来,气色明显好多了。
    毛婆婆见她出来,忙拿了个大布巾上前给她擦头发,说道:“如今天气凉了,头发这么湿着可不成。公子特意嘱咐了,让你在熏笼前坐着烘一烘头发,等头发干了再躺下休息。”
    苏好意连说:“我自己来就好。”
    从毛婆婆手上接过布巾自己擦拭头发。
    已经九月中,天气的确凉了。
    熏笼里燃着无烟的银炭,又放了安息香,暖香四溢,苏好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毛婆婆退出去了,屋里只剩苏好意一人。
    日影偏西,西窗上筛满了婆娑竹影,青瓷盏中茶汤氤氲着薄雾,平头案上打开着一部旧医书,白玉镇纸压在其上,莹润的玉色和发黄的纸页放在一处,古拙又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