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市毕竟是江州省的省城，因而在长宁县的大多数人心中，江平市的存在感很低，甚至不少常宁人都不觉得自己是江平人。
    江中市距离长宁县大概八十多公里，如果走高速，大概也就是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陈远一边开着车一边和方寒说着话：“方医生，您觉得方主任让我们去长宁县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治疗患者。”方寒理所当然的道。
    “我的意思是这次的患者是不是有些特殊？”陈远小心翼翼的道。
    这次能和方寒单独出差，陈远觉得是很难的的机会，平常在医院，他虽然也时常跟着方寒，可单独相处的时候不多。
    蹉跎了十多年，陈远早已经脱胎换骨，现在的他自然不再是愣头青。
    “有没有什么特殊，去了就知道了，我们的目的就是治病救人，别的事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方寒很是淡然。
    不管这次长宁县的患者有什么特殊，方寒把自己的位置定位的很准确，他只是一位医生，去了之后只是治病救人，如果有把握那就治疗，没把握就不治，其他的无需操心。
    见到方寒漠不关心，陈远也不多说了，只是心中有些感慨。
    回想他当初刚毕业的时候，他其实和方寒现在的情况差不多，意气风发，豪情万丈，对其他事漠不关心，可到头来……
    方寒不去考虑，陈远却要细细的琢磨，这一次前去长宁县，为什么方浩洋不让别人跟着，却偏偏让他跟着，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黑色的帕萨特抵达长宁县县医院门口的时候，长宁县县医院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
    为首的是长宁县县医院副院长李万隆，随行的还有长宁县县医院其他科室的领导，阵仗很是不小。
    李万隆今年五十岁出头，大腹便便，头顶已经秃了。
    看到帕萨特在医院门口停稳，李万隆第一个冲上前，拉开了车门，车门打开，李万隆就是一愣，后座空无一人。
    就在李万隆愣神的时候，副驾驶的门打开，方寒迈步走了下来，陈远也急忙打开驾驶座的门下了车。
    “哈哈，欢迎，欢迎。”李万隆脸上的表情变幻的很快，急忙转身向方寒伸出手去：“这位就是江中院的方寒方医生吧？”
    方寒现在大小也算是个名人了，特别是在江州省医疗卫生系统，不知道方寒的人还真不多。
    刚才李万隆没看到方浩洋，还微微有些愣神，一回头却认出了方寒。
    “方医生，您好啊，我是长宁县县医院的副院长李万隆。”李万隆笑呵呵的伸出手去。
    方寒也客气的伸出手和李万隆握了握：“劳烦李院长亲自迎接，怎么敢当。”
    说着方寒把随行的陈远介绍了一下，李万隆也把边上跟着自己一起等候的几位县医院科室领导给方寒介绍了一下。
    和李万隆一起等候的有长宁县县医院内科主任江秋华、外科主任孙鹏举、妇科主任高月娥等。
    给方寒介绍过几位长宁县县医院的科室领导，李万隆这才试探着问：“方医生，方主任没来？”
    不等方寒说话，陈远就急忙接口：“我们方主任现在并不在江州，去沪上参加一个医疗研讨会了，方主任打了电话，让方医生亲自前来，方医生可是我们急诊科除了方主任之外医术最为精湛的医生了。”
    此时又不是江中院，陈远自然是毫不顾忌的鼓吹方寒，今天这话也就方寒和他知道，长宁县的人也没机会告诉江中院的其他人。
    而且陈远这话也不算吹捧，这样的评价他也不是第一位，江中院急诊科的护士经常这么给患者介绍方寒。
    “方医生年轻有为，医术精湛，这个我们自然是知道的，前不久方医生面对一群记者的回答我也看了，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李万隆呵呵笑道。
    一般来说，各级医院之间并没有上下级关系，也没有隶属关系，各级医院只是医院级别不同，分别隶属于省、市、县卫生机关，县医院和市医院、市医院和省医院，并没有谁管谁之说。
    别看李万隆只是县医院的副院长，你省医院的专家来了也不能随便在人家的地盘指手画脚。
    可说是这么一说，事实上却不是这么简单。
    虽然各级医院之间并没有上下级关系，但是上级医院的医生到了下级医院那往往都是有着不小的优势的，不仅仅是身份上的优势，同时还有着技术层面的优势，人脉方面的优势。
    省医院的专家是不能直接插手县医院或者市医院的管理，可人家可以从其他方面制裁你，比如说省医院的专家就比你市医院的专家认识更多的大人物，拥有更多的医疗资源等等。
    而且下级医院想要发展，想要提升业绩，提升技能，或多或少都需要上级医院的帮助，同时上级医院需要更多的医疗资源，也需要下级医院的帮助。
    江州省三甲级医院不少，这么多的三甲级医院也是存在很多方面的竞争亦或者技术方面的碰撞的。
    就拿医附院和省医院来说，医附院最拿手的是胸外和手外，省医院最拿手的是手外和脑外，如此一来，在手外方面，两家医院就有了碰撞。
    同在江州省，同在江中市，省医院和医附院都需要大量的手外患者。外科医生想要积累手术，提升技能，患者是必不可少的。
    如此一来，单单靠江中市周边产出的患者，那就显得有些不足了，如此一来和一些基层医院保持合作关系也就顺理成章了。
    基层医院技术不够，却也会接收一些手外方面的患者，这个时候患者是转移到医附院还是省医院，基层医院医生的建议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一家大型的三甲级医院，辐射面是非常广的，并不仅仅局限于本市区域，辐射周边越大，影响力越大，医院的实力也就越强。
    但从医院方面来说，县医院、市医院、省医院之间是相互互补相互合作的关系。
    基层医院接收患者的能力越强，那么在大医院心目中的地位也就越高。
    可是放在人身上，这个关系就要变化一下了。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作为基层医院的医生，无论是走行政路线亦或者技术路线，都必须要和上级医院打好关系。
    下级医院的医生想要提升技能，就离不开上级医院的技术支持，能不能预约到上级医院的专家前来医院指导会诊，能不能争取到上级医院的交流学习名额，这些都是基层医院必须考虑的事情。
    李万隆作为长宁县县医院的副院长，深知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因为方寒年轻而轻视，对方寒很是客气。
    当然，这也和方寒的名气有关，方寒不仅仅是江州省省医院的医生，更是眼下江州省爆红的明星医生，这样的年轻人不出意外那绝对是前途无量的，得罪这样的年轻人并没有什么好处。
    “李院长，我们还是先看一看患者吧。”方寒简单的和李万隆客气了几句，就直接切入主题。
    李万隆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轻轻的把方寒拉到了边上，陈远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他知道方浩洋让他来的目的，所以绝对不能让方寒单独和对方接触，避免方寒年轻上了对方的套。
    看到陈远跟来，李万隆也没阻止，他把方寒拉到一边，陈远就站在方寒半步远的地方，保证自己能听到两人的谈话。
    “方医生，您来的时候方主任没给您说患者的身份吗？”李万隆轻声问。
    “方主任什么也没有交代，只是让我迅速前来。”方寒看了一眼李万隆，奇怪的问：“患者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吗？”
    李万隆苦笑一声：“那方医生总知道方主任是哪儿人吧？”
    方寒一愣，这个他还真不知道，难道说？
    “方主任是长宁人？”方寒问。
    李万隆点了点头：“生病的是方主任的侄媳妇，亲侄子。”
    方寒眉头一皱，他有些明白方浩洋让他前来的用意了。
    或许方浩洋已经知道了自己侄媳妇的情况，这个情况比较麻烦，他自己并不方便出面，所以才让他亲自前来。
    方寒奇怪的问：“那患者为什么不去江中院？”
    既然是方浩洋的侄媳妇，这算是比较亲近的关系了，长宁县医院既然能通知方浩洋前来，想来患者家属也是知道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江中院，长宁县距离江中院并不算太远。
    “算了，我先带您去看看患者吧，看过之后您就知道了。”李万隆也不多说了，既然方浩洋让方寒来了，想来方浩洋心中也是有数的，有些事他就不操心了。
    李万隆几个人拥簇着方寒和陈远来到病房，病房是单间病房，虽然没有江中院的特需病房那么大，环境那么好，却也算是很不错了，想来也是长宁县县医院看在方浩洋的面子上安排的。
    病房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候着四五个人，听到动静，几个人纷纷回头，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脸色变得很难看：“方浩洋呢，方浩洋没来？”
    第0242章 医不自治（中）
    中年人从身形和相貌上看都和方浩洋有着三五分的相似，只是年龄比方浩洋大几岁，想来应该是方浩洋的哥哥方浩翔了。
    来病房的一路上，李万隆也简单的给方寒说了一下情况。
    患者是方浩洋的侄媳妇，也就是方浩洋的大哥方浩翔的儿媳妇。
    方浩洋是长宁县人，家中兄弟姐妹四人，方浩洋是唯一考上大学出去的，算是方家最有出息的一位。
    方浩洋的哥哥方浩翔是个农民，靠着种地和下苦力为生，有一个独子，独子同样没有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就辍学了。
    ……
    方浩翔的脸色很难看，看到方寒几人进门就是一声喝问：“方浩洋没来？”
    不等方寒和陈远开口，李万隆就急忙道：“方先生，方主任现在人在沪上，来不了，不过却让方医生迅速赶来了，方医生虽然年轻，水平却不低。”
    李万隆这话倒不是吹捧，当时方寒答记者问的时候李万隆也是看了直播视频的，别的不说，单单方寒望而知之的水平就让李万隆很钦佩，这也是李万隆对方寒尊敬的原因之一。
    说一千道一万，一个人真正想要赢的其他人的尊重，还是要靠实力，而不是所谓的身份。
    就像孙艺洋，他虽然是燕京医院的医生，可本事不如方寒，在江中院急诊科几天，还这没人把他当回事。
    “方浩洋没来？”方浩翔好像没有听到李万隆的解释，依旧脸色铁青，双眼直勾勾的看向方寒。
    “行了，人家没来你还能怎么着，燕儿的病情要紧。”边上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轻轻的拉了拉方浩翔的衣服，语气中也不无抱怨。
    “爸，您少说两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也轻轻拉了一下中年人，然后看向方寒：“您是江中院来的医生？”
    陈远急忙上前一步：“这位是我们方寒方医生，方医生虽然年轻，但是水平却不比一些专家差。”
    “哼。”方浩翔忍不住哼了一声，不过却没有再对方寒发火。
    “我先看看患者。”方寒也不多说，走到病床边上，开始打量病床上的患者。
    病床上躺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少妇，少妇脸色发黄，消瘦不堪，此时正在病床上昏迷着，一边正吊着吊瓶，身上还连接着心电图……
    “麻烦先把吊瓶拔了！”方寒对边上的护士说了一声。
    护士暂时拔了吊瓶，方寒这才在病床边上坐下，一边给少妇诊了脉，一边查看少妇的气色，然后又查看了少妇的舌苔。
    检查完之后，方寒缓缓站起身来。
    “医生，我妻子怎么样了，一定要做手术吗？”青年急忙问道。
    “我还需要了解一下情况才能决定。”方寒没有急着下结论，患者他是见了，可既往病史他还不清楚。
    李万隆急忙道：“方医生，咱们去会诊室说吧？”
    “好。”方寒点了点头，然后跟着李万隆等人进了会诊室。
    一群人在会诊室就坐，方寒这才道：“李院长，还请贵院先说一说患者的病史吧。”
    “高主任，你给方医生说一说。”李万隆对妇科主任高月娥说道。
    高月娥五十来岁，带着眼镜，闻言站起身道：“患者最初时是因为负重导致妊娠流产，并开始阴道出血，因而来我院治疗，我们先后使用了10%的溴化钠、黄体酮等药物，出血量不减，一个礼拜前患者送到了咱们县医院进行了清宫手术，回家后阴道出血依旧不止……”
    “因为患者阴道持续出血，甚至伴随昏迷休克，根据种种迹象来看，患者的病情已经非常危急，因而我们县医院给出的治疗方案是子宫切除……”
    说到这里，高月娥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只不过患者一直不曾生育，一旦子宫切除，患者也将彻底丧失生育能力，因此患者家属迟迟不能做决定……”
    李万隆接过话茬：“方医生，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患者的病情现在已经耽误不得了，我们县医院的治疗方案已经很明确了，子宫切除，可您也知道，子宫切除意味着什么。”
    方寒默不吭声，现在他已经猜到为什么方浩洋不亲自过来，而是让他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