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她倒真希望直接将这件青瓷双系瓶送出去好了,谁爱接手修复谁拿去,她才不想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只是,向南的一片好心,她不想随随便便辜负了而已。
“修啊,当然修。”
向南抬起头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这姚嘉莹是不是傻了?自己把青瓷双系瓶交给她,不就是让她和覃小天一起修复的吗?
居然还要再问一遍。
“哦。”
姚嘉莹也不多说话,她和向南之间,本来就没多少话可说,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向南就想生气。可要是看不到向南,有时候又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他。
真是烦躁。
“老师,嘉莹姐的意思是,那些人不会来捣乱了吧?”
覃小天凑了上来,替姚嘉莹说出了心里的担忧,他低声说道,“要是还有人来,我们也没法安心做事啊。”
向南摇了摇头,说道:“不会有人来了。”
窦专家之前过来,估摸着很多人都在观望着呢,结果连窦专家都没再折腾了,其他人哪里还会冒头?
当然了,就算有人冒头,也没用,实力在这儿摆着呢。
不过,窦专家离开已经好一会儿了,其他人都在各自的工作台前安安静静地做事,向南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再来自讨没趣了。
“啊,为什么?”
覃小天没想那么远,听了向南的话后,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你赶紧做事去,整天没个正形。”
向南回头瞪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他,转身继续修复自己手中的那件大青瓷双系瓶了。
覃小天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赶紧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继续做事去了。
……
事情正如向南所料,接下来古陶瓷修复室里很平静,有了窦专家出来“试探”了一番,又“无功而返”后,再也没有人跳出来“抢”这青瓷双系瓶了。
或许有人心里面还是会不满,但至少目前来看,一切都很显得平和。
他们可能觉得为了修复一件文物去得罪向南,是一件很不值得的事情。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觉得向南“照顾”自己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照顾”自己人,反倒不正常了。
总之不管如何,这件事情算是就这么过去了。
这次海昏侯墓出土文物修复,并不是商业修复,而是属于抢救性的考古修复,这也就意味着,整个修复工艺变得很简单,只需要将残损文物清理干净后,对拼粘接成型就可以了,至于残缺的地方,配补完全就好,不需要再上色,更不需要仿釉、作旧等比较复杂的工艺。
向南手中的那件青瓷双系瓶,他只用了半天时间就修复完毕了。
做完了手里的事情,向南在古陶瓷修复室里转悠了一圈,看了看其他修复师的修复工作,偶尔看到修复不怎么严谨的情况,就开口指点两句,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从第二天开始,向南就开始在各个类别文物的修复室里四处转悠,身为此次海昏侯墓出土文物修复工作的总指挥,实际上他手上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更多的,还是四处查漏补缺,避免出现文物修复事故。
而在这段时间里,修复工作组也是惊喜不断。
首先,金银器修复室里,几位金银器修复师在清理几箱金银器时,意外地在一堆马蹄金、金饼中发现了一小批银器,经过考古专家们鉴定,这是银当卢。
这些银当卢呈树叶形态,正面有雕刻极为精美的山羊浮雕,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喜爱。
当卢在汉代之前又称作“锡”,在《诗经》中就有“钩膺镂空锡”的记载。
《华夏青铜器综论》中的解释则是:“当卢之‘卢’同颅,是以皮条系于马络头上的,置于马面额前的装饰物,因位于马头颅正中,故称”。
当卢这种车马器在商周时期就已出现,到汉代之后就基本上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金银器修复室里发现的这一批银当卢,考古专家认为,这些银当卢应该是古代丝绸之路从西域带过来的,上面的图案样式有很浓厚的西域风格。
这一批银当卢,作为反映古代丝绸之路开通的西域图案实物,自然也算是海昏侯墓出土文物中的一大发现。
其次,在竹木器文物修复室中,那一批约5000枚竹简和约200版木牍仍旧在紧张有序地清理之中。这些竹简和木牍由于长时间在水中浸泡,出土时已经软得像面条一样了,因此,清理修复的难度极大。
修复师们目前仅仅对其中1000余枚竹简进行了初步辨识,除了之前就已经公布的《齐论语》知道篇,这段时间里,修复师们又发现其中有《易经》、《礼记》等儒家经典以及一些医书和赋等文学作品。
不过,由于有《齐论语》知道篇珠玉在前,如今发现的《易经》、《礼记》等文字资料,反而变得不那么显眼了。
最让向南和颜文聪等人振奋的是,在青铜器修复室里,修复师们在整理一堆杂乱的青铜器碎片时,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
第820章 国宝啊
“这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出来啊,到底是什么东西?”
颜文聪和向南一起来到了青铜器修复室里,跟在他们身后的是西江省博物馆业务副馆长熊嘉正。
颜文聪毕竟不是考古专业人员,他能看得懂一部分文物的价值,但对于连形制都不知道的一堆文物残片,他基本上就抓瞎了。
他转头看了看熊嘉正,笑着说道,“熊馆长,您怎么看?”
“这看着像是一面屏风啊,你看这上面,好像还有画像和文字,就是被污渍给掩盖了,不知道是什么。”
熊嘉正在考古界里的名声也是响当当的,曾经多次参与过大型墓葬考古发掘工作,对于古墓葬中的出土文物,知道得比颜文聪多多了,他想了想,转头对向南说道,
“向专家,咱们还是得找几个修复师来把这些文物残片清理干净,然后我再去请几位考古专家来研究一下。”
“嗯,好。”
向南点了点头,说着,就转身让一个博物馆工作人员到隔壁的漆器修复室里,找两位漆器修复师过来。
随后,他又把魔都博物馆青铜器修复中心的资深修复师卢国强喊了过来,招呼他帮忙一起将这堆文物残片中的几块青铜器残片也一起清理干净。
这一堆文物残片,之所以会引起向南和颜文聪等人的注意,是因为这些残片里面,不仅有青铜残片,还有漆器残片,而且让人震惊的是,在其中的一小块漆器残片上,还发现一些模糊不清的文字。
一般情况下,出土的器物上记载了文字,大多都是比较重要的文物,尤其是现如今连墓主身份都还没有完全确定的情况下,谁也不能保证这件文物身上记载的文字,是不是墓主的生平和经历。
因此,一得到消息之后,向南和颜文聪等人就匆匆赶了过来。
向南和卢国强在忙着清理青铜器残片的时候,从门口匆匆走进来两个人。
这两个人向南都认识,一位是荆楚博物馆漆器修复中心漆器修复专家陶勇,另外一位,则是陶勇的学生,漆器资深修复师路博飞。
“陶老师,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向南擦了擦手,笑着站起身来迎了一下。
“我就是个干活的,还能坐在那儿摆架子呀?”
陶勇是一位六十来岁的小老头,也没什么架子,跟谁都是和和气气的,他笑眯眯地说道,“我手头上的事情刚好处理完了,听说这边有急事,就带着小飞过来看一看。”
一边说着,小老头还不忘跟颜文聪、熊嘉正两位打招呼,做起事来真是滴水不漏。
向南跟陶勇师徒简单解释了一下,说道:
“陶老师,是这样的,我们在一批漆器残片上发现了模糊的文字,想麻烦您帮忙将漆器残片先清理出来,好先辨认一下这些漆器究竟是哪一种器物。”
“就只是清理漆器残片吗?这个简单。”
陶勇看了堆放在地上的那些残片一眼,忽然笑着说道,“向南啊,其实你自己也可以清理的嘛!”
“额?”
向南有些没反应过来,说道,“陶老师说笑了,我哪会修复漆器?”
陶勇笑眯眯地说道:“漆器修复又不难,你想不想学?你想学我教你啊!”
“咳咳,暂时还没这个想法。”
向南被陶勇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赶紧转移话题,笑道,“陶老师,这些漆器残片的清理,就交给您和小飞哥了,我这边还要协助卢老师清理一下青铜器残片。”
“行,先干活吧,其他事等空了再说。”
被向南岔开了话题,陶勇也不恼,仍然笑着点了点头,他也不多说什么,又和颜文聪等人招呼了一声,就带着路博飞开始清理起漆器残片来。
所谓漆器,一般是指用漆涂在各种器物的表面上所制成的日常器具及工艺品、美术品等。
华夏古代漆器的工艺,早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出现;夏代的木胎漆器不仅用于日常生活,也用于祭祀,并常用朱、黑二色来髹(【xiu】)涂;而到了殷商时代,古代的漆器匠人们就已经研发出了“石器雕琢,觞酌刻镂“的漆艺。
随着时代的发展,漆器工艺也是日新月异。
到了明代时期,髹饰的工艺美术跨入新的阶段,官方设厂专制御用的各种漆器,并由著名的漆艺家管理。除了官设的漆器厂外,民间漆器生产也遍及大江南北。
与此同时,明代江南漆器名家辈出﹐明初有张德刚、包亮,明代中期有方信川,明末有江千里等,并出现集漆器工艺之大成的著作:黄成著,杨明注《髹饰录》。
即便是到了如今,漆器仍是华夏民间工艺的重要组成部分,著名的漆器工艺,包括榕城的脱胎漆器,江都的螺钿漆器,晋省的推光漆器,蓉城的银片罩花漆器等。
竹木器漆的结构主要分为两大部分,胎质和漆膜。
胎质是承受漆饰的器物,分为竹质和木质两种,胎质决定和维持着器物的外形和机械强度;而漆膜是漆涂在胎质表面形成的结膜,保护着胎质不受外界有害物质的侵蚀。
修复室里的这些漆器残片的胎质,就是木质的。
在上涌的墓室地下水的侵蚀下,这些残片大部分已经腐朽、老化,内部分子结构已经完全被水饱和,因此,一般称其为饱水漆器。
饱水漆器的主要病害一般有起翘、开裂、脱皮、变形等,修复起来十分复杂。
不过,如今陶勇和路博飞两个人只需要将这些残片的表面污渍清理干净,就要轻松许多了。
两师徒来到一张工作台前,将这些平放在一块大木板上的漆器残片用去离子水轻轻漂洗,将残片表面的污物清洗干净后,再用质地柔软的塑料薄膜将残片小心地包好,并在残片底部附近垫放一团用离子交换水浸润过的棉花,以防漆器残片的水分快速蒸发掉。
文物修复师习惯了一边修复文物,一边观察文物的特征,身为漆器修复专家的陶勇自然也不例外。
在清理了几片漆器残片之后,他一下子没忍住,惊呼了起来:
“哎呦,国宝啊,这漆器上面有孔子和颜回的画像!”
第821章 孔子衣镜
“孔子和颜回的画像?!”
一直在一旁盯着的颜文聪和熊嘉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脸上满是震惊。
这时候,向南和卢国强也清理完了手里的青铜器残片,听到陶勇的话后,连忙到洗手池边洗干净了手,拿过一条干毛巾擦了擦手,一边往这边走,一边问道:
“陶老师,您怎么知道是孔子和颜回的画像?”
“你自己过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