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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617节
    这就是掷钱之前必唱的童谣。
    赵顼戴着朱组为纮,玉笄、玉瑱以玄纯,垂瑱以五采玉贯于五采藻为旒,前后二十四旒,垂而齐肩,表里皆用缯的新式衮冕,听着朝臣们诵读的贺表,接受群臣山呼再拜的礼赞,心神有些恍惚。
    要是年年都如今年一般,那该多好啊……
    就在这喜庆,和谐,完美的一刻,远远的朝会外围,阶陛之下,突然传来了隐隐的哭声。
    王珪正在朗诵自己的颂表,正沉浸在那股文采飞扬的情绪当中,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一个声音将自己营造出的喜庆气氛强行中断,不由得恼怒异常,节奏一下子变得断断续续。
    被冕旒遮挡住眼睛的赵顼,让人看不见神采,但是有人在新年的大朝会上失态,绝对是大新闻!
    朝臣们也被惊得面面相觑,枢密使冯京见不是事儿,大步下殿,厉声喝道:“大胆!何人如此失礼?事前没有演练交代吗?!”
    太常寺卿脸都吓白了,匍匐在地:“是……是占城使节杨卜蔑,在大朝会大放哀声,约束不住……”
    冯京一挥手,殿外祗侯们扑上去,将一位痛哭的使节抓住手脚凌空抬起,就要送到远处监候。
    就在这时,殿中乐起,中场休息到了。
    按道理皇帝应该入左殿,然后等礼部布置,开始下半场赐宴的情节。
    结果歧王赵颢匆匆下来:“冯枢相,刚刚是怎么回事儿?”
    冯京脸色很难看:“夷人使节,不通礼数。”
    赵颢言道:“陛下叫进。”
    “啊?”
    赵颢继续言道:“陛下说,敢在朝会上失仪痛哭者,必怀有极大的冤屈,因此叫进询问。”
    冯京一跺脚,一身的玉器金蝉直晃荡:“这如何使得?万一冲突朝仪……”
    就见王珪也出来了:“陛下有召,宣刚才痛哭之人上殿。”
    第九百一十三章 新闻
    冯京只好将手一挥,让军士们将尽力挣扎高喊的杨卜蔑放下。
    放下之后,杨卜蔑反倒是沉稳了下来,收拾了一下衣裳,跟着赵颢,王珪,冯京进入了殿中。
    靠近是不可能的,只能远远在殿门口跪下高喊:“占城使节杨卜蔑,冲突大朝仪,罪不容诛。”
    “然占城十四州,百万百姓,为僭王虏迫,荼毒流离,哀怨嚎啕,倾南海之波,不足洗其冤苦。”
    “唯有求告宗主,劳惩天诛,救我占城百姓于水火。表白之后,不待陛下命责,杨卜蔑自求撞柱而戕!”
    靠!这是什么操作?竟然不是来踢馆,而是来求援的?!
    赵顼的声音有些小激动:“古有申包胥哭秦廷,今有占城使节为民泣告,朕的气量,不至于不如秦哀公一个诸侯。”
    “使节休要惊惶,朕也不追究你失仪之罪,只将尔国人民的冤屈讲来。”
    杨卜蔑跪下嚎啕:“占城卑弱,处四战之地,北有交趾,南有三佛齐,西有真腊,东有渤泥。”
    “李常杰骄横狂悖,举兵南侵,旧王受难,故土沉沦……”
    说完噼里啪啦讲述了占城是多么多么的苦,好不容易盼来大宋,灭了南海诸国头上最不安定的因素,占城人民踊跃欢欣准备迎接老王归国的时候,占城又突然冒出一个阴谋家,盗窃了国家,还占领了横山关,不许老王回都。
    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还发兵三州,攻打王珍,将占城拉入灭亡的深渊。
    在杨卜蔑的描述中,诃黎就是一个窃国大盗。
    连李常杰那样的悖逆,都知道要宽松一下百姓束缚与负担。而诃黎篡位以来,横征暴敛,编整象军,穷兵黩武,残暴嗜杀,简直就是一个魔头。
    王珍,张令从等人,被杨卜蔑描绘成了抗暴英雄,卫民义士,现在局面难堪,伪王声势赫然,英雄们岌岌可危。
    最后,杨卜蔑哭得泣不成声:“老王逊位,托政于陛下,国书玺印,已献与太常,陛下因何诏旨不纳?”
    “故国父老,候天军若望云霓,未料陛下竟然不允。陛下,你知道占城人民,有多失望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下邦虽然僻处天南,少蒙玉音所及,然供奉有时,未尝断绝。”
    “陛下,求你救救我故土人民,求求你,让我们投宋吧……”
    一哭三叹,闻者叹息见者落泪,殿中不少大臣,都偷偷抹了抹眼角。
    赵顼的冕旒轻轻晃荡着,好一阵才说道:“占城王的血书,我是见过了,你们国家有那样的王,是你们的幸运。”
    “但是你们想要入宋,这个还需要从长计议,侵吞藩国的事情,朕是不会做的。”
    王珪,吴充,冯京都拱手:“陛下……”
    赵顼抬手制止他们说下去:“华夏宗主,存亡继绝,从来没有觊觎他人国家之意图,占城百姓的厚爱,朕,不敢领。”
    杨卜蔑哭喊道:“陛下呀……”
    赵顼温声说道:“贵使听我说完,虽然朕还不敢领受占城王献土的好意,但是百姓们的遭遇,我却一直在关心。也会给占城百姓尽可能的提供帮助。”
    “吴充。”
    吴充赶紧上前一步,躬身施礼:“臣在。”
    “朝会之后,中书立即降敕,将我的意思,转告苏油,李舜举,李道成,王韶。”
    “到交趾避难的占城百姓,要安顿好,人日给粮米二升,不得推诿差延。”
    “有不幸的,妥为收葬;有伤病的,妥为救治。”
    “苏油还上奏要与诃黎商谈收治难民的成本问题,糊涂!谈什么谈?诃黎不给,我大宋就不顾了?”
    “告诉他,这个单,朕给占城百姓买下了!”
    群臣齐声山呼:“陛下仁德,被泽四海,臣等为南海百姓,叩谢圣恩。”
    “扶杨使臣下去,好生休息将养,使节莫要忧心,事情总会解决的。”赵顼又对占城使节温言抚慰了几句,这才说道:“杨使臣一片忠心,难能可贵。为民号呼,不为失仪;爱国之忱,不为忤君。”
    “朕爱其忠良,殿中不要责慢于他。”
    殿中丞赶紧称是,赵顼才说道:“继续朝会吧。”
    散朝之后,占城使节哭宋廷这个大新闻,直接引爆了开封府百姓们的熊熊八卦之心,一时甚至盖过了最近的好几个大新闻。
    百姓们就是想不通,老王都出家了,托国血书也交了,加上使节这次闹,都是第二次了,官家怎么就不顺势收了呢?
    民间政治家们在酒楼里大谈天时地利人和,将占城的地理位置,军事力量,斗争形势分析了个底掉。
    然后还有不少的所谓“内幕消息”,一个口气比一个大,你敢说你的消息来自引进司,我就敢说我的消息来自客省使,你敢说你是枢密院某某的七拐八弯的亲戚,我就敢说自己是中书里某某乱七八糟的远房。
    有一个急了,说自己是李舜举亲戚,立时惹来一片嗤笑。切,阉党!一边去没说话的资格。
    新年刚到,又是大比之年,各种新闻就没断过。
    首先就是开封府人民最喜爱的宗室子弟赵宗佑,去年九月回来了。
    带来了无数的珍宝,还有一副详细的南天星图和航海图。
    官家为了二十一节度的升赏问题,和相公们打起了官司,王禹玉王相公成了评书里边的最不光彩角色,各种刁难为难。
    最后小节度应试制科,轻松拿下,官封实任宁海军节度使,官家大喜,给二十一节度赐书匾额——“光耀门楣”。
    这就让人啼笑皆非了,赵宋皇室的门楣,还用得着光耀吗?官家这也是乐昏头了,用上了寻常地主老财人家里出了进士的口吻。
    除了制科,此次举试和进士试,还出了个人物,杭州晁补之,两试皆是第一,两浙路商人们有的是钱,会馆门口愣是放了一天的鞭炮,还借了眉山会馆全套的桌席席面,请了方知味的大厨子,摆了整整三天宴席。
    大家都在翘首以盼,希望大宋再出一个三元及第。
    不过没有人见着晁补之,听闻被苏油一封信押到嵩阳书院去了。
    此次一起取中的,还有秦观,守制复出的邵伯温,西南经学大师唐淹的儿子唐瞻,交趾郡的黎文盛,杨莳。
    这下郑州就有了两个无咎公子,苏无咎,晁无咎,富贵人家的小姐们又开始贿赂府里的小吏了。
    历史上邵伯温根本就没有参加过科举,而是遵从父亲邵雍的意愿,想办法迁入蜀中,远离朝堂,躲过了那场大劫难。
    而在这个时空,历史不一样了,邵雍不知道给邵伯温留了什么遗命,邵伯温守制结束,便飞马进京,赶上了最后一波报名。
    考试是最大的新闻,而第二个大新闻,就是赵顼颁布了特赦令。
    这道皇帝亲自下达的特赦令,不是给什么官员的,而是给了青州的一个年轻人,小老百姓。
    丙辰,诏:“青州民王赟贷死,刺配邻州牢城。”
    十二年前,王赟的父亲王九思,为乡里杨五儿殴迫,气愤难当,自缢而死。
    当时王赟才七岁,尝欲复仇,但是年纪太小,力不能及。
    至是一十九岁,王赟长大,成了义勇,练成武艺,然后找到了父亲当年的仇家,将杨五儿刺死,断其头及手祭父墓,然后自首。
    这是故杀人罪,按法当斩,但是赵顼认为王赟杀仇祭父,事后又归罪自首,有可矜之处,免了王赟的死罪。
    第三件大新闻,就是久拖不决的陈世儒案,被从开封府移送大理寺,案件审理机构升级了,这就说明有官员牵连其中,眼看又要慢慢酝酿成大案。
    第九百一十四章 瓮城战
    不说京师的歌舞升平,狗屁倒灶,旧州攻防战,还在继续。
    旧州城外,诃黎死伤了上万人,终于打到了城边。
    城池西南角本来就年久失修,现在又被占城军杀到了射击盲区,局面一下子就变得危急。
    占城人也用血的代价,学会了基本的攻城方法,他们用竹子做了壕车,上面堆上土石抵挡弩箭,推到城角,开始凿城墙。
    同时利用兵力优势,三面攻城,让守军腾不出多余的兵力来支援。
    终于,在战争进行到第四十七天的时候,旧州城西南角,垮塌了,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诃黎终于看到了胜利的希望,疯狂地喊道:“杀进去!给我屠尽里边的活物,鸡犬不留!让江对面的那些叛逆,知道什么是凄惨震怖!”
    轧丹将手一挥,上万养精蓄锐的中军,嚎叫着朝着城池的豁口处冲去。
    转眼之间,就冲进去了一大半。
    诃黎仰天哈哈大笑:“吾事济也!”
    轧丹却突然神色大变,大军进去毫无阻滞,明显不是正常情况,赶紧摇旗:“不好!鸣金!回来——”
    只可惜占城军号令不行已经很久了,现在大功在即,谁还往后看啊,全都争先恐后地争抢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