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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389节
    “因为官家在两月之前,免了延边军民的青苗贷本息,他们无不称颂陛下之德,痛恨夏人。如今那里地上的粮食,可全都是他们自己的!”
    “周边诸藩,靠出售羊毛,牛马,与大宋关系日渐紧密,夏人如今不敢再侵犯渭州,就是因为外围诸部,心在大宋。”
    王安石说道:“明润,太轻易了吧?要攻略萧关,先要突破石门峡,还要占据天都山,西夏人敢放手进攻环庆,难道会没有准备?”
    苏油说道:“天都山很好办,只需要在要路上挖掘壕沟,架设铁丝网,埋设地雷,西夏军队便寸步难行,那里我们只需要稳守就可以。”
    “至于石门寨,组织夜战加爆破作业,破之不难。”
    “攻陷之后,我军就彻底掌握主动,前抵萧关,围困寨中之敌,囤安控鹤两军,根本无需跟进,只需要稳围稳守,负责接应即可。”
    “抄掠河套,是五十四蕃部的事情,这本就是他们做老了的业务!我们只需要将他们放出去,抄掠之资,足供大军之用,事后甚至连赏赐都不需要再颁发!”
    “当年西夏人纠合蕃部对付大宋,就是这样做的,如今,大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大厅里边响起了倒吸凉气的声音,我靠太狠了!
    吴充立刻想到,那台谏会是什么态度?他们绝对会大力反对,此乃不仁之举!
    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压了下去。
    麻蛋……忘了台谏已经被王安石清理干净了。
    吕惠卿立即拱手:“臣荐苏油,判永兴军,兼陕西路经略安抚使,即刻登程,处置西北战局。”
    这是当年韩琦外放时的职务,是将整个西北托付给苏油,不可谓不重。
    当然不会是什么好心,苏油说得如此天花乱坠,信心如此之大,到时候战事如果不朝他预计的方向发展,就是大罪。
    还有,苏油外放,军器监谁来掌控?
    此举连消带打,改革派一直找不到对付苏油的办法,只有吕惠卿知道,苏油爱惜百姓,对于这样的任命,即便是吃亏,他也会甘心领命。
    后遗症会不会有?当然有,要是苏油此战大捷后,携裹巨大的声望回朝,会是什么局面?
    不过到时候处置方法就多了,二十多岁的枢密使,或者参知政事,陛下能够放心?只要把控军器监,断了他和陛下间的联系,再时常提醒提醒赵顼什么是用臣之道,呵呵呵……
    文彦博却阻止道:“陛下,苏油过于年轻,两路大军计二十几万,岂可托付于他?一旦事有不谐,不是坏了大局?”
    文彦博虽然比苏油大了很多,不过也是龙昌期的弟子,对苏油这个小师弟,他从来都是呼来喝去不假辞色。
    但是其实内心里却欣赏有加,认为他就是二十年后大宋的最佳宰相人选,不过为了苏油的前程,从来不显露出来而已。
    知道改革派这个推荐不怀好意,韩琦立即出面阻止。
    然而新任枢密副使冯京却对苏油非常欣赏:“陛下,此战需蕃人大力相助,明润在渭州周边诸蕃,囤安控鹤二军中声望崇高,方略是苏明润提出来的,囤安控鹤又是主力,两川五十四蕃又是绝对助力,从大军调度指挥得力考虑,臣以为,非明润莫属。”
    王安石倒是没有吕惠卿那些考虑,不过也认为苏油很合适:“陛下,此去战事如果加剧,如何稳定民心,军心,蕃部之心,都是难题。苏明润虽然年轻,但是放眼朝中,三者皆能者,除了苏明润,还有谁可任?”
    赵顼对苏油的能力和忠诚是绝对信任的,而且还有一种心理在作祟,就是苏油和他一样大,苏油能做成的事情,他按照苏油的做法,也可以做成。
    不过皇帝反过来羡慕臣子可以在边疆摸爬滚打吃黄土,也算是变态到家了。
    赵顼满眼都是小星星:“明润,你怎么看?”
    苏油拱手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陛下对臣如此信赖,臣当然感激涕零。不过臣现在的那些差遣……”
    赵顼说道:“你有没有人可以推荐?”
    苏油说道:“胄案,将作事务,吏部流内铨备员甚多。唯独军器监,全套新制,且对理工之学要求极高,非能臣干员不能充任。”
    “臣思来想去,认为检正中书五房公事,吕惠卿可任;密阁校理,翰林承旨陈昭明如今是军器监副手,那就让其继续辅佐,备位咨询;明年待沈括沈存中守丧期满,亦可参与其事。”
    王安石心中暗自叹息,苏明润的品行,真是光风霁月,值得人称道,打压自己妹夫,推荐的却都是是刚刚对他用了小动作的改革派中人。
    说道:“明润,那你有何要求没有?尽管道来。”
    苏油对众人拱手:“的确有一个要求。”
    第五百七十七章 经略
    赵顼说道:“说吧。”
    苏油正色道:“此次战役,庆州知州李复圭,军报前后非常矛盾,举措同样非常矛盾。”
    “之前奏报夏人不过数千,已遣众将平之;其后有言众将不力畏战,斩之以定军心;其后又说遣军大破夏人三寨,杀敌千人;可紧跟着又说夏军大盛,求朝廷支援。”
    “如今情报已明,夏军梁永能部,军力明明三万!李复圭明显是之前贪功燥进,事后杀将掩过,接着杀良冒功,进而挑起边事,企图掩盖先前的罪行!直到事情闹到不可收拾,方才求告朝廷!”
    “陛下,臣请一命,遣内使随行,与臣共同查核此事,如其不法,即斩之于军前,以慰衔冤死节之魂,以励同仇敌忾之心!”
    赵顼有些惊讶:“那内使往命之后……”
    苏油说道:“臣年轻智拙,举止恐失,需要监督提醒。内使完命之后,臣即请为监军!”
    “准!”赵顼更不犹豫,甚至害怕王安石文彦博阻止,赶紧先答应下来。
    李复圭是王安石的人,王安石赶紧说道:“复圭临事敏决,称健吏,与人交不以利害避。然轻率躁急,无威重,喜以语侵人,故不为士林行伍所喜。然之前转运河北,多有政声,纵有小过,刑亦不上大夫,如其罪属实,也当宽免一二。”
    苏油说道:“参政,这是军事,不是政事。军事,当以军法论之。”
    “李复圭到底有没有犯法,还没有实据,但是如果铁证如山,不容抵赖,那之前两千将士枉死,难道就这样轻轻放过?”
    “在我心里,他们为国效力,与苏油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直面强酋锋镝,比苏油更应当获得尊敬。”
    “前朝庞相公酷虐将士,士大夫还歌颂其事,仁爱之心何在?军士就不是人了?”
    “唐末之乱,固乃武人制衡失常之弊,我朝拨乱反正,是当然之理,却不是要矫枉过正,不是要歧视他们。”
    “皇宋风气,歧蔑武人,故百姓皆以从军为耻。混忘了宣祖,太祖,太宗,皆出身于行伍!”
    “担心其作乱,便要使通文字,晓忠义,恢弘志向,以气节相尚!夫子说有教无类,士大夫可以,军人为什么不可以?!”
    “军中严申十七禁五十四斩,苏油治渭之时,早与军民有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请以吾身先当军法。”
    “如油犯之,亦当斩首传边,以儆效尤。不以士大夫有别。”
    “故而军民勠力,才能以寡击众,赢得渭州大捷。”
    “所以,如果苏油领边,则此事必查;如果查之有实,则此人必斩!”
    “至于是不是还要派苏油去西北,请中书,枢密,陛下祥虑。”
    说完恭恭敬敬站到一边。
    没有人敢开口,就算王安石,文彦博这样的大佬,皇帝都敢喷的人,也不敢开口。
    苏油说的句句在理,边州知州,转运使,按道理就该以军人,将领来要求。
    如今边州,本来就有不少是军人在担任职务,如果区别对待,必定会导致军心散漫,忠诚降低。
    可如今苏油提出这条,那士大夫的特权,就受到了侵犯。
    要是别人提出来,众人还能反驳,可苏油提出来了,就符合他任性天生的标配评价,更符合蜀学代言人“合情合理”的一贯主张,而且这娃如今也是大宋的一根道德标杆,私德上如司马光王安石一样无懈可击。
    人家可是自己先做到了,然后才来要求你。这和伪君子自己霉猫烂灶,还要大言炎炎侈谈道德,不是一路货色。
    枢密院白虎堂上,安静的针落可闻。
    王安石苦笑一下,赵顼肯定是愿意照此办理的,自己背锅的时候到了。
    轻咳了一声:“臣以为,还是派苏油任职妥当。”
    赵顼松了一口气,李复圭,可是王安石推荐的,他是担心王安石的情绪,才不敢开口:“既然如此,那就派王中正监军,军器监监军一职,由李宪顶上。”
    说完从身边的皮包里取出一件物事:“明润,这个给你防身。”
    靠!镀金手铳!苏油不免翻了下白眼:“陛下!这东西没必要随身携带!平时锁保险柜里就好!”
    赵顼还不好意思了一下:“这不是来枢密院议事吗,太皇太后不让着军服,带件不显眼的军器总还是可以的嘛,而且我也没填弹……”
    王安石和吕惠卿对视了一眼,苏油对赵顼的影响力,远比他们预估的还要大!
    吕惠卿非常满意,有了军器监在手,他在变法派中的实力,立刻和二三梯队拉开了一个很大的距离。
    章惇和苏油关系一直很好,曾布如今被称为“护法沙门”,吕惠卿其实完全没想到,苏油会建议赵顼由他来接任。
    这把,赚大了!
    夜里,王家父子在私聊。
    王雱表示了自己的担忧:“父亲,吕吉甫推荐苏油按陕,苏油推荐吕吉甫掌军器监,这中间……”
    按照谁受益谁就是阴谋家的原则,他认为吕惠卿可能不太干净。
    王安石却不以为意:“你认为去陕西是好差事,值得苏明润用军器监来交换?”
    王雱顿时语塞。
    王安石叹气道:“雱儿,为父对你寄望甚重,眼界胸襟,还是要开阔一点。”
    王雱点头称是,然后说道:“苏明润此举,终是打击了父亲的威望,李复圭……”
    王安石说道:“如果要是他真的陷害将士,杀良冒功,那是为父看错了他,也是他自寻死路。苏明润说得对,边州知州,就该按将领来要求。”
    王雱不以为然:“那还有谁愿意当这个知州?”
    王安石想了想:“那就改河北,陕西两年一任,如何?”
    王雱说道:“如此苏明润两年后返京,又需提升。到时他才二十五岁。”
    王安石说道:“怎么可能,为保全计,亦不能行此,明润也必不会领升迁之命。”
    王雱说道:“如此,则朝廷名不正言不顺,是薄待功臣。纵然苏明润无语,群臣岂无为其张目者?”
    王安石沉吟一阵:“雱儿,你还是对苏明润成见过深。”
    王雱心中对苏油岂止成见过深,简直是恨之彻骨。
    尤其是獐与鹿,目不能辨而气息可分,苏神童不但直接一脚将王神童踩死在地上,还得了个性情宽厚,不以智傲人,为他人掩过的名声。
    与之相反,王神童气量狭小,恩将仇报,在士林中开始兴起公议,此仇更是不共戴天。
    然而这等心思,王雱绝不敢与王安石坦白,诚恳地说道:“经此一事,孩儿已痛改前非,不是对明润有成见,而是出于父亲刚刚所说的保全之心。”
    “他毕竟太年轻,不如让韩绛转运两路,苏明润专意经略安抚,或者让其各另一路,如此也不至于太过惊世骇俗。”
    “父亲别忘了,蔡挺还在陕西任职,当年与苏明润的同级,如今与苏明润差距太大,久不迁转,沦为下僚,难免心生怨怼。”
    王安石想了想:“这也是实情,可今日在枢密院,中书,陛下,都已经同意了。”
    王雱说道:“苏明润光风霁月,这是为了国家着想,想来不会异议的。如此,李复圭或可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