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乱过后,清扫战场变成了一件大麻烦。
辛秘的内衫还好,但长袍被两人踩在脚下一阵辗转,早就皱得无法见人。霍坚从地上捡起那件上好的布料仔细看看,湿漉漉的痕迹混杂着脏兮兮的脚印,他颇为头痛,将这件破烂的外衫卷了卷,丢在一旁清理出来的脏布堆上。
起身将自己身上被指甲划得开线又湿哒哒的里衫也脱了下来,裸露出精壮的脊背,他光着上身,将那一大团布料打包好。
一起身,与狐神贼兮兮的眼神对上了。
“……”
她只穿着贴身的小衣,藕白的肩颈和一双修长玉腿大咧咧地暴露着,只粗粗裹着他尚且完好的外袍,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霍坚心知自己狼狈打扫战场的模样又愉悦了这位吃饱喝足的神明,心下无奈,无声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去擦拭木质架子。
男人的肩背肌肉清晰漂亮,肩宽腰细,脊椎处有一道深深的线,饱满蓬勃的肌肉匀称附着其上,随着双臂的动作拉成一道流畅的起伏。
辛秘笑嘻嘻地看着他忙碌动作,起了点玩心。
后腰一凉,霍坚下意识收缩了后背肌肉,听到她的吃吃笑声才明白过来。
他放下手里的布料,转身回来,把狐神那只调皮的小脚丫握在手里,触手果然是冰冰凉凉的,“您把衣服穿好吧。”
虽然月红楼里温度不低,但两人都刚出了汗,此刻手掌里的绵绵小脚也是凉乎乎的,好像攥着一团凉凉的年糕,他担心辛秘会受寒。
辛秘哼唧了一会,裹着他的袍子窝在干净的布料堆上,黏糊糊地撒娇:“……你帮我穿。”
——狐神吃饱了一向都很好说话,此时也算是另一种角度的吃饱了吧。
很少这样直面可怜巴巴的娇娇狐狸,霍坚完全抵挡不住这记直球,手足无措地呆了一会,坑坑巴巴地就要搬出万能借口:“……这,这于……”
“别说于理不合了。”辛秘面上瞪眼睛假装不高兴,其实非常放松且有兴趣地逗弄他:“方才抱着我不放的时候早就不合了。”
“……”霍坚面红耳赤又无法反抗,抿了抿嘴,还是听命上前一步,生疏地扯起衣袖,想让她套进去。
一个从来没有伺候过别人穿衣服,此刻又面对着这样肤如凝脂面如桃花的尤物,另一个又存心不让他好过,一会缩手,一会拱肩膀,总之就是不肯老老实实配合,见他双眼直勾勾看着一边,不敢直视自己松松垮垮的胸口,干脆手上用力,让自己内衫咻地滑落一角,整个肩膀都露了出来。
霍坚耳朵又红了。
他有些僵硬地和辛秘你来我往地小小闹腾了一会,终于还是没忍住,强行伸手按住她,有些粗鲁地将袖子给她套好。
虽然又被冒犯了,但辛秘一点都不觉得生气,反而因为又一次打破霍坚那种惯常的沉默面孔而感到兴奋,吃吃笑着懒懒散散伸手让他给自己系带子。
只是,两人没玩多久,只系好了第一道衣扣,门外就传来了声响。
“……”霍坚先听到,手上轻轻用了些力,抵住了辛秘笑嘻嘻的唇。
很快她也听到了,有要紧事的时候她多半不耍小性子的,现下也不乱动乱扭了,眉眼敛起,方才那个泼皮无赖的小流氓又变回了端庄聪慧的女郎。
门外的动静不大,不是之前来来回回一直巡逻的杂乱脚步声,听起来只有两人错落的步伐。
“……你也太过妄为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声音率先响起,距杂物间很近,应该就在不远处的走廊上,主人已经控制音量了,但因为太过生气,嗓音还是传到了这边:“竟然趁我没注意你犯下这种错事,这要如何是好,气煞我也!”
辛秘听出来了,这是此行作为主要招待人的那个唐家长老的声音。
他这是在骂谁,是给她下药这件事吗?莫非……这人还不知情?
嗅到了窝里反气息的神明来劲儿了,她被霍坚粗指盖着的红唇弯了弯,是细微丝滑的碰触,霍坚也低头看了看她,正好看到她这一抹又坏又美的笑,愣了愣,好不容易才继续将心神放在门外对话上去。
那长老骂了许久,累得直喘气,这才听到另一方的声音又懊恼又不甘地响起了:“叔公莫要骂我,我也是为我们这一支好!”
果然是那个唐行卓,辛秘饶有兴致地继续听下去。
“您有所不知,那个嫡系商人是个女子!身为女子,却能独揽一支商队,虽然此次来没有带队,但既然都来拜见了,家神还要我们行个方便,那定然以后都是她统管这条商路的了!”
他狂妄的声音句句刺耳:“若是她饮下那杯酒,那我大可在这里便与她做了夫妻!到时候,唐行简那一支还不是任我们捏扁搓圆!”
霍坚目色沉沉,冰冷地看着门外,似乎透过严丝合缝的木门看到那个卑鄙小人的面孔。
辛秘倒是有些惊奇,竟然只是想和她联姻?用来拉拢辛家势力?
倒不是说这个方法没用,但……就只是如此?与他们身负的天下、宝藏、龙椅一任来比,这些家族里派系倾轧反倒显得无足轻重了。就仿佛身怀巨宝赶夜路,遇到劫道之人,却只被抢走了怀里的一包干粮。
更何况,那唐行卓身边还跟着心怀鬼胎的张瑞呢,他可是从唐氏之外就别有图谋跟进来的,既然费了这么多力气,又为何看着唐行卓这样愚鲁行事?
她眨巴眨巴眼睛,继续听下去。
门外那位唐长老气得不轻,又骂了唐行卓一番,留下“若找不到那女商,你便给我收拾东西去别院住着吧”的狠话,笃笃笃地离开了。
剩下的人恼怒地踢了一脚栏杆。
“你看看你,出的是什么鬼主意!”他又忽地发话了,这走廊上竟然还有一直没有出声,脚步也轻不可闻的第叁个人。
唐行卓心情恶劣,口不择言:“到底是乡下来的泥腿子,知道点小消息,却也成不了大事。我早说让那女商饮下行春散成了好事,你偏不,还让她的护卫代了酒,现在好了,那护卫神通了得,带着女商飞了,你又让我如何交代!?”
……哟,她知道这第叁个人是谁了。
果不其然,那个熟悉的,带着点笑意和痞气的男声响起了:“属下早劝过您,不该对她使这种下作手段的。”
即使他们一方的计策失效,手段落空,他的声音也仍然温文尔雅不急不徐。
唐行卓就不同了,他被下属教训般的语气彻底激怒:“下作?我竟不知你是个圣人?若真的光风霁月,又何必千里迢迢来投奔我,告诉我那女商的地位,到底不还是别有所图?”
……
这二人一个像是火药桶,一个像是潮湿木柴,根本点不出火苗,只冒了一阵似乎有些危机的黑烟,就没了声息。
辛秘倒是还想再听一会,奈何唐行卓气哼哼地挥袖走了,留下的那个人鞋跟敲了敲地面发出了一点点声响,然后他叹了口气:“小生真是惭愧,竟害得大人如此。”
然后他也走掉了。
辛秘对这种有些小坏水的人一向是有些好奇的,她安然地窝在霍坚怀里,半靠着柔软的布料,眼珠一转一转,有些思索。
霍坚回头看到她的表情,知道她在思考那个张瑞,不知怎么有些不悦:“……他是在装模作样罢了,以他的武功造诣,必然早就发现杂物间里的呼吸,那些话是故意说给您听的。”
“我知道。”狐神修长玉白指尖点着自己的下唇,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他最后那句话也是说给我的,而不是给他那个主公道歉。”
“……”一直在意这厮装正人君子的霍坚这才想起张瑞最后留下那句话,虽然那个距离上他的声音是一定能被唐行卓听到的,但……辛秘应当猜的没错,那该死的张瑞应当还真是特意对门里辛秘说的。
他皱起眉,更瞧不上这人了。
武学没有高低贵贱,即使身法诡谲了些,只要他是个君子,便是值得他霍坚结交的人物。但这张瑞来历不明,目的不明,跟在他们身边,还掺和到唐氏与辛氏的事务中,即使他口口声声说着不想对狐神使手段,但也确实是他将辛秘的女子身份传了出去,这才招来祸患,让他们二人陷入被动……咳。
脑中一乱,他慌忙把纷乱错杂的想法丢出去。
一低头发现辛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神了,黑得发亮的双眸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表情一会儿一变,手指又轻又软地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划。
“你在想什么?”他不敢追问狐神的想法,但辛秘探究他的内心时可毫无畏惧。
偏他还不想反抗。
霍坚吭巴了一会,还是开了口:“张瑞对您别有所图。”
美艳的神明忽地笑了:“我可是神,即使不是神,也是有权有财有貌的天之骄子,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会被人所图的,这就是人世间,不是天上琼宫。”
霍坚哑口无言,愣愣地看着她。
然后自称是神的女子捧着他的脸,“叭”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这呆子,担心她的样子还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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