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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一支利箭破风而来,从他的后背穿胸而入,他从马上跌落,直直坠入了无底悬崖...

    本以为就那么死了,谁知道睁开眼,竟然回到了少年时。

    上天既然让他重活一回,他必尽最大的能力护住大周,也护住身边这位助他新生的小姑娘。

    江杏望着他肩上的伤,从前胸到肩膀,因着方才的动作,已经有血渗出了里衣。

    “疼吗?”她皱眉问。

    江杏想,若放在她那个世界,以楚煦如今的年纪,不过是个还没完成十二年义务教育的青少年。

    楚子渊听罢,眼神不自觉闪了闪,战场上什么伤他没受过,如此小伤何足挂齿,怎的她竟一副自己快死了的模样。

    小姑娘就是爱瞎紧张。

    “不…不疼。”他连声音都放缓了,生怕说大声了会吓着她。

    江杏当即展颜一笑,夸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吃苦的。”

    如此甚好,以后景福外出采买时,什么劈柴搬运的活也总算有人干了。

    江杏觉得自己真是捡了个极大的帮手。

    此番掌柜关心下属的场面话,她自觉也做得很到位。

    对待伙计必得宽严并济,对林银和景福如此,对眼前的楚煦也当如此。

    江杏扭头指了指桌上,“这是银婶给你做的清粥小菜,你伤没好,不宜吃得太过重口,另外那个白瓷碗里是我今天做的糖水,也给你留了一碗,你吃完便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如此嘱咐了两句,江杏便离开了,走前还不忘替他把门带上。

    楚子渊捂着受伤的肩膀闭眼调息了片刻,才慢慢挪至桌前的圆凳坐下。

    他多日未曾进食,可只吃了一小口,便沉下了脸。

    清粥无味本属正常,但是这小菜怎么着也该有些咸味才对。

    可是此刻小菜在他嘴里却如同爵蜡,半点味道都没有。

    他又夹起几筷尝了尝,最终确定自己是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了。

    想来老天爷是个公平的,前世他的手中沾满无数鲜血,虽算不得坏人,却也不是个心纯好人,平白得了个重生的机会,总要讨点利息去。

    他也不是嘴馋的人,吃不着味道便罢了,食可果腹就行。

    他如此安慰着自己,可那双木筷在手中顿了顿,终究是夹不下去,只草草将那碗粥喝完了。

    又见旁边还有一碗糖水,他拿勺子搅了搅,见里头是腐竹。

    楚子渊心道这不是军营中常用来炒肉的吗,怎么还能做成糖水,如此不伦不类,想来小姑娘年纪不大,是不善厨艺的吧。

    加之他如今吃什么都没味道,这般奇怪的东西就更不想吃了,可一想到江杏离开前的叮嘱....

    既然是姑娘家亲手做的,他似乎不好不给面子。

    于是便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如同机械般嚼了两口。过了两秒,他的面色忽然一怔。

    淡淡的甜味与腐竹的丝滑在口中绵化。

    他——他竟然尝到了甜味?!

    楚子渊头一回觉得甜味竟是这般美妙,震惊之余,他的面上仍然不动声色。

    怎么又能尝出味道了?

    虽说只有淡淡的些许甜味,却也比嚼蜡强多了,原来他并非不贪恋这世间味道,只是得不到了,便只能宽慰自己。

    他将糖水放下,又尝了口小菜。

    没味道。

    再尝了口糖水。

    甜的。

    如此反复几次,他的心里萌生出一个猜测…

    第4章

    淮南城呈四方形,分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北门一出便是大梁,因互通商贸,铺子和贩夫走卒居多,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而南面则遍布住所,尤其以南德街的府邸大宅居多,淮南城里头最尊贵的几大世家全都住在这一片区。

    江杏从楚煦的屋子里出来,像往常一样,同林银交代了声,便戴上面纱从铺子的后门离开,沿着护城河边的白玉石柱,慢慢走入了南德街。

    最后,停在一间占地广阔的府邸面前。

    那府邸正门上方悬挂着一方金丝楠木匾额,写着“江府”二字,字迹苍劲有力,必是出自名家之手,可见这家非富即贵。

    只是这匾额虽好,门口的那两对石狮子却被蛛网密布缠身,早没了那威赫之势。

    江府家主江怀扬本是淮南城的地方小官,可他的正妻江大夫人却是个有本事的,母家在京城的人脉颇广,一番运作后,江怀扬顺利升迁,举家浩荡迁至京都,羡煞众人。

    虽说是个芝麻绿豆的官,可只要挂上了京字,那便是淮南城的知府老爷都得客气礼让三分,就连如今,不时有行人路过,也会指着那江宅满是羡慕的语气。

    江杏的眼眸淡淡扫过那方匾额,净白的面上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提着手中的青竹小筐从正门而过,沿着高墙一路走到后院的北角小门,轻车熟路地将门上的铁锁链打开,走了进去,再将门关上。

    杂草丛生

    墙裂瓦碎

    院里头的青叶掉了一地,旁边还有一个扫起来还未焚烧的枯叶堆。

    谁也没想到,外面看着光鲜亮丽的府邸,里头却是这般穷困潦倒。

    “阿娘,我回来了。”江杏穿过几方拱门,朝正屋走去。

    时下气温升高,屋里没有冰块所以十分闷热,即便到了黄昏,仍然能感觉到一股热气萦绕。

    偏偏苏氏正缠绵病榻吹不得风,所以连窗户也不曾打开透气。

    苏氏听到这声唤,芳姿瘦损的脸上露出欣喜,走到门口迎江杏。

    “你这孩子,说了几次,该叫姨娘才是啊。”虽是责备的语气,脸上却显露出关怀,牵着江杏的手,自上而下地仔细打量着她。

    苏氏原是琴师,一手琵琶名动淮南,即便如今容颜憔悴,也能从骨相中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苏氏患有咳症,身子柔弱如蒲柳,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又咳起来。

    她的身旁还站了个身着青裙的侍女,圆圆的脸蛋,眼睛也跟葡萄似的圆润透亮,边扶着苏氏坐下,边笑眯眯地望向江杏。

    “姑娘可算回来了,姨娘盼了一整日了呢。”

    江杏朝她点头一笑以示应答,扶着苏氏回了屋子,又去倒了杯水伺候苏氏喝下,等她气顺了,才撒娇儿似的靠在她怀里,软声软语道:

    “什么姨娘,我才不管呢,如今这府里就咱们几个人,娘就别拘着那套规矩了。”

    外人只道江家举家搬迁,却不知这里头仍旧住着江怀扬昔日的宠妾苏氏,以及苏氏所生的江家庶出三姑娘江杏。

    大夫人深以苏氏母女为妒,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茅山道士,说江杏是天生贵运命格,旺本家,需以自身守护江家祖先老宅,方可得江怀扬官运亨通。

    江杏至今仍然记得江怀扬临走前对她说的话。

    “阿杏,你是爹最疼爱的女儿,如今又为爹守着江家祖先,你放心,一应月钱花销爹必会给你送来,不叫你和你姨娘受委屈。”

    这番话说得很是动听,若非江杏前世今生都没有得到过半分名为父爱的东西,只怕就要信了。

    果不其然,江怀扬在她这里演完父女情深,转头便去了江大夫人为其寻的新美妾房中,他更忘了,江家内宅从来都由大夫人一手掌管,只要她不松口,江杏便一个铜钱都得不到。

    这一世的便宜爹,竟跟自己二十一世纪的父亲一样薄情寡恩。

    外婆开了几十年的糖水铺,遗憾母亲去世没了承接人,父亲娶了新人后她便打包行李去了外婆家,在外婆的悉心教导下,江杏开始打理糖水铺。

    后来,外婆也去世了,她在那人世间彻彻底底变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人强撑着经营糖水铺,如一具没有鲜活气息的躯壳,就连被煤气罐爆炸炸飞时,她也没有害怕,反而是解脱。

    本以为托煤气罐的福她终于可以去跟外婆和母亲团聚了。

    谁知醒来倒成了一个庶出的千金小姐。

    她还没来得及接受这个穿越事实,便见一个哭得梨花带泪的女人冲进来,将她死死抱住。

    天知道当江杏看见眼前的女人竟然长得跟母亲一模一样的脸时,心里有多激动和欣喜。

    上天当真厚待她,让她得以重新感受母亲的疼爱。

    苏氏不仅与她母亲长相一样,就连脾气性格也如出一辙。

    见女儿撒娇,苏氏的心里立刻就软了,温柔地抚着她的肩,“好,我们阿杏想叫什么我都是应的,只你高兴便好。”

    苏氏瞧见江杏的衣袖一角破了,联想到她每日早出晚归的操劳,一时又不免自责起来。

    “你说谁家的小姑娘这个年纪不是在享福的,偏我的阿杏竟这般受累,都是我无能...”

    “阿娘可别说这话,我一点都不累,乡亲们很喜欢我做的糖水,对了,我还带了好些回来,娘亲快尝尝。”江杏伸手将她拥住,宽慰道。

    她想既然上天给了她一个重活的机会,那她必会护好这份失而复得的母女情,然后将外婆的手艺发扬光大,将糖水铺子好好经营下去。

    -

    入了夜,江杏陪着苏氏用了药,等她睡下后,才带着早就嘴馋到不行的晓丹往厨房走去。

    “前几天你不是想吃木瓜吗,正好我今日买了一个,就给你做一道木瓜牛奶银耳羹吧。”

    晓丹一听这名字就忍不住肚子咕咕叫了,露出那排明晃晃的大白牙笑道:“每日都能喝到姑娘亲手做的糖水,谁家丫鬟有我这般好福气呀。”

    她特地少吃了半碗晚饭,就是为了等在这儿。

    晓丹心想,姑娘自小便喜欢去厨房钻研,不像大姑娘和二姑娘那般喜欢诗词字画,因着这事,还被大夫人挖苦过是上不了台面的。

    殊不知,便是这等“上不了台面”的手艺,竟养活了他们几个人。

    “不仅如此,还得如你这般心宽,才是最大的福气。”江杏含笑夸道。

    二人说着已经走到了厨房,江家既是大富人家,厨房自然不小,足有糖水铺的厨房三个那么大。

    江杏偶尔也在这里研究售卖的糖水款式,是以一应用具很是齐全。

    木瓜牛奶银耳羹的原料并不复杂,从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有哪些,而且木瓜有健脾消食之功效,即便深夜吃也不会给身体造成太大负重。

    做法也十分简单,将撕成细碎小块的银耳倒入锅中,等水烧开且出胶后便加入木瓜,红枣枸杞,调味用的是老冰糖,甜而不腻,最后再倒入一勺牛奶,便成了奶白色的甜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