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浣溪很会处事,她去桌上端了杯热茶。
“说下去~”苏烟抿了两口后说道。
“话已至此,臣女认为,从青水城惨案中能牟其利的者,就有与荒秀勾结的动机。”
伏浣溪抬起头,直视苏烟的眼睛,一脸平静。
“牟利者其一,后土为首的绝对正义阵营!”
“其二,五大圣贤!”
“其三......”
此时,苏烟的眼神如刀,好似刮在伏浣溪的身上。
“其三,自己人。”
“自己人!!?”
苏烟“砰”的一拳,墙壁上浮现一个深坑。
“没错~自己人。”伏浣溪直言不讳,在苏烟面前,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
“苏公~您深谋远虑,能够辨得清虚实,看得透真假。但苏公肯收臣女辅佐,所看重的,不就是臣女敢怀疑苏公不敢怀疑之人,设想苏公不敢设想之事么?”
伏浣溪起身,靠近苏烟的脸颊。
“如今阵营三分,局势明朗却也剑拔弩张。苏公乃众矢之的,是圣贤与绝对正义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此事真乃其所为,岂不是毁了阵营之间的虚假面纱,反而打草惊蛇?”
“你的意思,认定此事就是自己人干的喽~”
苏烟的声音冰冷,伏浣溪不敢大声言语,遂低声喃喃:“嗯~”
“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你告诉我......”
苏烟伸出手臂,捏住了伏浣溪的下巴,眼中刀光剑影。
“会是谁呢?”
“当年谁奉命诛杀荒秀,不就是谁么?”
“噗~”
伏浣溪瘫软在地。
一瞬间,整间屋子被冰雪笼罩,烛火尽灭。
窗外还飘着雨,没有星光月光。
黑暗里,血腥弥漫,伴随着水滴滴答的声音,一股狂暴的杀伐之气在床榻附近盘旋了许久......
就在其他楼层的旅客吵着闹着要店家退钱的时候,冰雪散去,无影无踪。
桌前的灯火重新摇曳,弱不惊风的微光下,伏浣溪的肩膀上插着一根杯口粗的冰锥,鲜血顺着兽皮地毯流进重燃的火炉,发出磨人的“噼啪”声。
苏烟背靠着墙,眼中情绪复杂,伏浣溪虽然吃痛,但苏烟的表现,她看得真切。
“诧异,痛苦,失落,恐惧,愤怒,无奈......”
伏浣溪在心中默默读着少年脸上的“字迹”,遂垂着头,露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
至于是谁奉命诛杀荒秀,苏烟没说,但女孩,已然心如明镜。
时间久了,血水浸透了崭新的衣衫,浑身黏糊糊的,伏浣溪皱了皱眉头。她何曾想过,自己在有生之年,会在同一个夜晚,连遭同一个男人的重创......
“苏公~”
女孩尽可能轻声唤道。
“......啊?”
苏烟反应很迟钝,但总算听到了女孩的声音。他看着眼前这幕,有些错愕,甚至有些不相信此举出自自己之手。
“嘶~”
苏烟抬手,冰锥快速消融。
伏浣溪脱力,趴在地上,凌乱的发和白净的脸,一同浸在血泊之中。
苏烟大口喘气,拼命喘气,无缘无故的窒息感让他眼神涣散,随即身子一歪,从床上跌了下去。
伏浣溪见状,强撑起虚弱至极的身躯,让少年倒在了她的怀里。
苏烟此刻敏感的很,一掌推开女孩,两人双双倒地,两张脸恰巧摆在了一起。
苏烟感觉眼前模糊一片,天旋地转,思绪所拉扯的画面从昨日的扇子崖瞬间闪回到苍平镇的森林……
那个女人的背影逐渐扭曲,张牙舞爪的鬼影逐渐从窗外闯入,鲜血自墙角汹涌。
恐怖怪异的幻象支配了少年的心神,心中所有,则为眼中所见。
“苏公~”
伏浣溪焦急地呼喊,试图将苏烟从梦魇里拉出来。
不过一切都是徒劳……
天空泛白,雨夜迎来黎明。
苏烟从床榻上爬起,第一件事便是寻找那个女孩。
少年神情透着慌张,他的记忆仅保留在失去理智之前。
屋子里到处都是干涸的鲜血,四壁上布满了醒目的画作。
“伏浣溪!”
翻遍屋子,苏烟跌坐在桌旁,用力吼了一声。
“嗒嗒嗒……”
脚步声由徐到急,门被推开。
一俏丽女子一闪来到少年身边,桌上便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苏烟二话不说,催动神力,泛着白光的水雾霎时覆盖了女子的身子。
良久,见女孩的嘴唇不再苍白,苏烟才收回双手。
“好像凉了欸~”
伏浣溪看着被冻成冰的蛋羹,差点笑出来。
苏烟轻咳两声,示意女孩坐下。
“昨晚我伤你之后……发生了什么?”
伏浣溪神色自若,平静地回答:“您昨日饮酒过多,加上急火攻心,很快便睡下了……”
“没骗我?”
“臣女哪敢!”
苏烟望着伏浣溪的侧脸,他感觉今日的伏浣溪,和往常不太一样。
今日的伏浣溪,脸色虽然苍白,但眉梢多了一丝女人的妩媚,眼眸烟雨濛濛,两腮透着绯红。
“对不起。”
“嗯?”
“我说对不起~~~”
苏烟着重重复了一遍,他拉过伏浣溪的双手,眼神清澈如泉。
伏浣溪起先一愣,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度,眼角不禁湿润,但她心思缜密,用低头颔首遮掩过去。
苏烟并没有全然相信,昨夜自己只是简单地睡下,他虽然忘了失去理智后的事情,但之前,重重刺痛内心的幻觉历历在目。
“告诉我~我做了什么。”苏烟的语气变得轻柔。
“您确实是睡下了……”
伏浣溪不改言辞,苏烟呼出一口闷气,不再追问。
两人用过早餐,便离开了客栈。
依旧漫步在青凤古道上,可仅仅过了一夜,苏烟却感觉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共工收下他的那天,天空飘着雪,他以为冷漠的外表下,会有一颗炙热的心脏,就像再厚实的雪被下面,也是温暖的大地。
可世事难料,柳梢绿小眉如印,乍暖还寒犹未定……
苏烟走得很慢,但伏浣溪还是跟不上他。
于是他停下脚步,站在春风中等待着。
等待是漫长的,苏烟很不擅长这点,但这次,他没有理由去催。
艰难地回过头,少年的眸,轻微抽搐。
伏浣溪何止走得很慢,她正双手扶着墙壁,垂着头,双腿像是僵尸一样,直挺挺地挪动。
风并不急,但女孩急。
她着急跟上少年的步伐,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花落,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