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弟~你等等为兄啊~”
去往江边的路上,司徒俊文扶着老腰努力跟着苏烟的步伐。
少年像是在怄气,不仅没减缓速度,反而施展出平步青云的身法,将气喘吁吁的司徒俊文甩没了踪影……
“呼哧~呼哧~”
司徒俊文追到江边的时候,苏烟已经将“例行公事”的脑残鱼放进了竹篓里。
“苏小弟~你咋了~一夜之间性情大变!”
苏烟冷着脸,心想,“还有脸问我咋了?昨夜宿醉的代价,可是五枚铜币啊~”
少年虽然一觉醒来,有点断片儿,但他还记得,昨天可是司徒俊文这家伙,嚷嚷着以酒会友打开局面啥的!
“你是个骗子,我妈不让我和你玩!”
苏烟脱了鞋,他要下水摘菜。
司徒俊文有些尴尬,看得出,苏烟是真生气了。
“苏小弟~我问你~”
“难到昨天,你不开心么?”
苏烟身形一滞,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毕竟,他很心虚。虽然关于醉酒的具体细节他没了印象,可那种腾云驾雾的美妙感觉,当真回味无穷。
“别理我了~我要专心赚钱!”苏烟的语气缓和了好多。
“一起吧。”司徒俊文诚恳道。
苏烟不言,司徒俊文就当他默认,随即也褪去了衣物。
“分水岭!”
神力波动,白光闪耀。
江水裂开了一道口子,苏烟直接跳进了菜园。
司徒俊文有些木讷,神术这东西,他已不知荒废多少个年头了。
“你是共工上神的神裔?”
“嗯~你呢?”
“我是风神后裔。”
苏烟冷笑道,“我认识现在的风神后裔。”
“他很优秀么?”司徒俊文的语气有些吃味。
苏烟想想,接着回答,“一个自以为是嘴巴恶毒的女人罢了!”
谷南笙的脸浮现在少年的脑海里,酒喝多了还是有好处的,起码这让苏烟的记忆比以往更加深刻。
——
时间流淌不息,苏烟的一天,又奉献给了田野果岭。
握紧手里的五枚铜币,苏烟强忍着喉咙的干涩,趴在了桌上。
他试过饮江里的水,也想着用瓜果压榨出新鲜的汁……
可结果不尽人意,司徒俊文说的没错,在这个亡者的世界里,当真只有酒楼里的酒可以解渴。
“坚持住~你可以的!”
苏烟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三天一个周期,只要撑到后天的这个时辰,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饮酒止渴了。
透过窗户,无精打采的少年望向了对面的粥铺。
香喷喷的白米粥里有着他渴望的水分,加上小贩卖力的吆喝声,苏烟抿了抿干巴巴的唇。
“别看了~望梅止渴都是骗傻子的!”司徒俊文坐了过来。
苏烟回过头,看到的是一张醉醺醺的大脸。
“你又喝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啊!”
“借酒消愁,愁更愁!”苏烟有些嫌弃,像司徒俊文这样盲目消费的人,就是磨炼千年,也没有攒出百铜的可能。
司徒俊文身形飘忽,他指向窗外的粥铺。
“他们连生前的记忆都没有……你小子不想喝酒却想解渴是吧~可以啊~你过了三天也别沾酒!”
“到时候,你就能像他们一样天天喝粥了!”
苏烟望着摊位上大口喝粥的客人,他们的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但看在苏烟眼里,却是那样的悲哀,凄凉……
“谢谢~”
“谢啥谢~又没帮你什么~”
“给你这些。”
司徒俊文打开手掌,里面是苏烟强塞给他的四枚铜币。
“使不得~使不~”
苏烟一瞪眼,司徒俊文闭上了嘴。虽然相处不久,但苏烟的为人他很清楚。
当初购买钓鱼装备的费用是两铜,而现在,苏烟显然是在兑现双倍奉还的承诺。
“就算目前只有一枚铜币,我也有攒够百枚的决心!”
司徒俊文立即朝苏烟投来了钦佩的目光,“苏小弟真乃人中龙凤~我司徒俊文实在是佩服~佩服~”
“咣~~~”
十二碗酒瞬间排满了整张桌子。
司徒俊文红着眼,激动地说,“苏小弟真性情,合我的胃口,来~为兄请你喝酒!”
苏烟的身子开始发抖,辛辛苦苦赚来的四枚铜币,就这样进了店小二的口袋。
“回来!”
“来咯~客官~您还有吩咐?”
“咳咳~那个~什么~能退货么?”苏烟低着头说。
“哎呦~瞧我这记性~后厨缺人手我给忘了~”
店小二面带憨厚的笑容,狠狠一巴掌打开了苏烟恋恋不舍的手,从容地溜进了后院。
“苏小弟~你咋又吐血了?”
“是天儿太干燥了?”
苏烟很想哭,他真的~好委屈!
司徒俊文把一碗酒端到了少年跟前,“不喝白不喝,这钱是你还我的,我拿来买酒请你~不过分吧?”
“败家子!”苏烟嘀咕着。
“得!不喝拉倒~”
……
“这就对了么~口渴喝酒,天经地义嘛!”
苏烟喝光最后一点酒,打了个饱嗝。
司徒俊文说的对,就当天上掉的馅饼。
接着,酒水在味蕾上跳跃的感觉,令他欲罢不能。
“天经地义……吗?”
苏烟怀揣着罪恶感,趴在了桌上。天暗后,狂欢还是如期而至,他死死攥着仅剩的一枚铜币,度过了一个水深火热的夜晚。
第二天醒来,苏烟没有推醒睡意正酣的司徒俊文,便一个人踏上了“赚钱”的道路。
独自行走在水底的田间,少年与虫鸟作伴,挥洒着汗水辛勤劳作。
只身前往风和日丽的草原,牛羊相随,将长鞭随意扔在旁边,躺在一片绿油里仰望蓝天。
丘陵采果,山谷砍柴……
偶有天公不作美,烟雨朦胧吞江海。
轻桨泛舟推雾霭,独坐船头钓肚白。
惬意的生活,使苏烟渐渐忘却了烦恼。
但每当回到酒楼,他总会因口渴而一夜难耐。
短短半月,苏烟口袋里攒出了二十余枚铜币,当然,这与他的“勤俭持家”分不开。
大家在躁动的夜里狂欢作乐的时候,他只能一个人趴在桌上,把脑袋埋进臂弯。
可酒香是挡不住的,每一次呼吸,对于口干舌燥的苏烟来说,都是一次莫大的诱惑和考验。
他手里有钱,有钱,就有买醉的欲望……
直到一天,司徒俊文和苏烟同行“赚钱”时,两人终于聊起了未来。
“司徒兄,你还会神术么?”
“……许久不用了,似乎~忘了~”
司徒俊文说的淡然,这让苏烟难以接受。
“那你就算出去了~岂不是连神术师都当不成了?”
“也是哦!”司徒俊文挠了挠头。
“……”
“苏小弟,你不觉得~其实田园牧歌的日子,也很轻松惬意么?”
司徒俊文将锄头杵在垄沟里,双手合十,全身的重量压在锄柄上。
苏烟随他一同远望,暮色里的麦田,泛着迷人的金黄。
恰逢一只蝴蝶停在了苏烟的鼻尖,痒痒的,但很舒适。
“我不要这辈子都呆在这里!”
苏烟突然咆哮道。
司徒俊文回过头,看着怒气冲天的少年,用过来人的姿态叹了一口浊气。
“选入神裔前~这儿~就是我向往的生活!”
苏烟呆住了,风吹过,麦浪滚滚,他似乎忘却了……这儿~何尝不是他向往的生活……
“可是……”
司徒俊文摆摆手,又投身于劳作中了。
苏烟一边刨地,一边回忆着,神拔外,有要杀他的神裔,也有宿命里的劫数神明“帝江”,甚至还有……
一切都太累了。
本来,他甘愿留下来的目的是求得黄帝的庇护,可因果自循环,冤冤相报何时了?
想想尔虞我诈,卧薪尝胆的苟且,苏烟有些力不从心了。
面对曾经向往的生活,苏烟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黄昏,大家都回到酒楼后,司徒俊文看着失魂落魄的少年不知如何劝慰,因为苏烟现在经历的情绪变迁,就是他记忆犹新的过去……
“喝口酒吧~我请你的!”
三碗酒水摆在了少年面前。
距离下次饮酒,还有一天的间隔。
苏烟本想果断拒绝,但涌进鼻孔的酒香正向少年内心深处的欲望发起猛烈的冲击。
“心烦意乱的时候,唯有酒~能还你一片净土~”
苏烟抬头,撞上了那双历经沧桑的双眼。
司徒俊文朝小二再次招手,酒水一碗接着一碗,不刻便摆满了桌子。
看着司徒俊文一口又一口闷下烈而不烧的酒,苏烟端起了眼前的其中一碗。
“司徒兄~我敬你!”
苏烟仰头饮下,醍醐灌顶。
“爽哉!”
至此,苏烟推开了剩下的两碗。
司徒俊文也不含糊,痛快饮下。
苏烟低下头,思绪越飞越远,在浮躁的夜里茫然游荡,居无定所。
刚才~他只喝了那碗没有功效的赠酒……
时间飞逝,苏烟用坚定的意念逐渐走向了黎明。
三十铜~
四十铜~
……
当苏烟的钱袋里装满九十铜的时候,一切~就都变了……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然而愿违与否?
无人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