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您要执意不付钱~我们就有必要强行收取与酒水等价的东西了。”
小二语气生硬,与先前接待苏烟时判若两人。
苏烟一听这话,先是双手捂住了“宝贵”的腰子,“你~你别乱来~我穷光蛋一个~身上没有值钱的物件。”
“我瞧您这腰带就不错。”
苏烟瞬间黑脸,圣痕中闪出耀眼白光。
小二见眼前的少年表情严肃,不禁戏谑道,“赖账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您打算试试?”
苏烟一言不发,局势尚未明朗,他对“沉沦酒楼”的环境也不熟悉。
“住手!”
苏烟拍桌而起,使得全酒楼的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小二露出地痞流氓般的笑容,就刚刚,他把手不规矩地探向了苏烟的腰际。
苏烟有些紧张,情绪也因诡异的场面而失控。
“您身上就那儿一件值钱的物件,难不成您吃定我家酒楼了?”
“它……它很重要!”
“有多重要?!”
“它是……”
苏烟突然跌坐在板凳上,眼前一片模糊。
他很想说出这条漂亮的腰带是谁送给他的,但是……却如何也想不起那个人的名字。
而且短短一息之间,脑海中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只剩下一个朦胧的背影,并随着碗中摇晃的酒水,逐渐淡去……
苏烟捏紧了拳,进入神拔以来,无论遭遇怎样的困难险阻,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慌过。
“小伙子~不妨先喝口酒解解乏,看你面色苍白,这酒我司徒俊文请了!”
一个黑影坐了过来,苏烟用余光扫去,那是一个临近中年,蓄着络腮胡的丑陋男子。
男子脸上有一条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刀疤,想必他生前的经历也是坎坷曲折。
“谢过这位仁兄!”苏烟抱拳致敬。
小二无话可说,转身离去。
苏烟立刻端起左手边的那碗酒,醇香浓郁扑鼻。可刚送到嘴边,苏烟又放下了碗。
“这位仁兄,这三碗酒可有何说法?”
司徒俊文微微一笑,“见小兄弟面生,看来是刚入此地啊!”
苏烟点头,从对方的语气不难听出,他们被困在这里应该有不少年头了。
“这三碗酒,虽然呈色相同,口感相近,但作用大不一样。”
司徒俊文先是指着苏烟刚放下的那碗,解释道,“这碗是延缓记忆衰退的酒。小兄弟~我想~你现在应该感受到了记忆缺失的烦躁不安了吧~”
苏烟勉强干笑,没有否认。
司徒俊文又道,“中间这碗酒,是稳固肉躯与灵魂相契合的酒。若是没有它,我们也就会因为肉身彻底破灭而失去了在酒楼待下去的资格……结果~就是沦为屋外的那些人。”
苏烟立即明了,前一碗酒并不能使记忆长存,而只是延缓衰退的速度,所以客人需要定期喝上一碗。
但若客人每次只买这一碗酒,那么因人魂分离而失去留在酒楼的资格后,前面喝过的全部酒水也就随之失去意义。
苏烟曾经在春心苑做账房先生的时候,也经常为老鸨出谋划策,提高油水。
方法之一,就是捆绑售卖。
将曲儿和艳舞分开收费。听曲的只能隔着不透光的屏风闻闻时而飘出的幽香。而赏舞的仅可坐在远席上观看佳人那优美的舞姿,却听不到令人食髓知味的天籁之音。
久而久之,来春心苑消费的客人,只要不是手头过分拮据的,都会选择掏出两笔钱财,以此享受完整的歌舞表演。
“最后一碗嘛~”
司徒俊文没卖关子,接着说道:“最后一碗,是酒楼免费赠送的。”
苏烟惊诧,于是问,“那此酒有何功效?”
“它只是一碗普通的酒,哈哈~”
随即,大堂里响起一片笑声。
苏烟叹了口气,盯着最后一碗酒发着呆。
天色临近黄昏,苏烟感觉还没和司徒俊文聊上两句,客人们便陆续离开了酒楼。
“我也该走了。”司徒俊文在乱遭遭的头发上扣了一盏斗笠。
“恕我冒昧~”
苏烟连忙站起,“仁兄这副打扮~是要去哪?”
“赚钱呗~酒水可不是免费的哦!”
说完,司徒俊文从内兜里摸索出两个铜币,隔空扔进了小二的怀里。
“走好您嘞!”
苏烟看着桌上的三碗酒,仰头一饮而尽。随后跑出了酒楼,跟上了司徒俊文。
“仁兄去哪发财?可否带上小弟我!”
“苏兄弟,钱不是你想的那么好赚的!”
“亥~瞧您说的,我在老家~可是人尽皆知吃苦耐劳的模范才俊啊!”
“……好~那随我来吧!”
两人一同来到了江边,苏烟放眼望去,岸上早已坐满了身穿蓑衣的人。
苏烟记性极佳,眼神又好,他发现,坐在江边垂钓的人,大都是酒楼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客人。
“一条鱼,能换一铜。”
苏烟听完松了口气。酒楼“买二送一”的三件套只要一铜,要是一天钓上个十几条,自己就有大把安全的时间来专心思考如何破解试炼了。
苏烟没有钓鱼的装备,所以好心的司徒俊文自掏腰包送了一套给苏烟。
苏烟感恩戴德之际,便许下了双倍奉还的承诺。
而司徒俊文只是笑笑,带着跃跃欲试的苏烟找了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坐了下来。
司徒俊文至此不再言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江水上没有渔火,苏烟打算先认真学习司徒俊文的技巧,再去观察江水是否存在异样。
“啪~”鱼钩落水。
“咳咳~司徒兄,这就好了?!”
“嗯~怎么了?”
苏烟挠挠炸毛的头,急道,“您连鱼饵都没放啊!”
“鱼饵?”
“对啊!”苏烟突然从心底意识到了恐怖的降临。
“鱼饵是何物?”
“咯噔~”心颤的声音。
“苏小弟,你该不会是太紧张了吧~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司徒俊文笑得越亮,苏烟的心越沉。但他不信邪,继续引导着,“您看~鱼钩上不栓点儿鱼爱吃的食物,哪条鱼会闲来无事咬您的鱼钩……”
“砰!”
水面冲起浪花,一条肥美的草鱼安安稳稳地落在了竹篓里。
苏烟用手强行合上了惊呆的嘴巴,一脸茫然地看向司徒俊文。
“你也来试试?”
苏烟还未从震惊中走出,但下意识按照司徒俊文的指示抛出了鱼钩。
安静的等待中,苏烟的脑子因高速旋转而冒出一股股浓烟。
“年轻人~沉着点!”司徒俊文拍了拍苏烟的肩膀。
苏烟笑笑不语。
“我去摘菜了,一会回来找你!”
“哎哎哎~”
苏烟急了,慌忙问道,“摘菜?为啥?”
“十斤青菜,能换一铜。”
“奥~原来赚钱不止钓鱼一种方式!”
苏烟想了想,他发现在心理上还是接受不了无饵垂钓这种荒诞之举。于是他放下了鱼钩,笑道,“司徒兄,小弟生来性急,实在不适合这份差事……”
司徒俊文听到这里,立马会意,“这好说~要不先随我一同去菜园收菜?”
“既然司徒兄发话了,请~”
苏烟收拾好钓鱼的家伙事儿,就等对方上前带路了。
“等等!”苏烟一慌。
“您~您脱衣服干嘛!”
“不脱衣服会湿透的~”司徒俊文打量苏烟的眼光就像在打量一个白痴。
“湿透?”
苏烟心想,不就十斤青菜,就算让他背着百斤青菜跋涉数里地,汗水也没夸张到湿透衣服的程度吧!
“下水脱衣,有何不妥?”
“下水!!!?”
苏烟感觉大脑有了瘫痪的征兆。
“算了~看你这样,应该是不会水吧……”
“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不待苏烟回应,司徒俊文一头扎了下去。
随着溅起的水花落回江面,晕开了一阵涟漪。
有倾,上身赤条的司徒俊文浮出了水面,肩膀上托着一捆水嫩的小青菜。
苏烟一呆……
接着,岸边又有人往江水里跳去,一个接着一个,甚至拍打出了欢快的节奏。
苏烟二楞……
没多久,当看着大家抱着满当当的青菜篮子爬上岸的那一刻。
苏烟三抓狂……
“我滴亲娘哎~我是眼瞎了么~青菜居然种在水底!?”
司徒俊文潇洒地甩了甩飘逸的络腮胡,埋怨道:“最近几个月,菜园那儿没出太阳,阴雨连绵的~收成不好……苏小弟~你再不去,就抢不到了!”
“噗~”
“苏小弟~你吐血了!”
“水~水底……还有~有太~~阳?”
“废话~没有太阳的光照~青菜会自己长出来么!?”
司徒俊文有些生气,苏烟总是问他一些无聊的问题。
苏烟努力咽下一口血水,硬生生挤出一抹比哭还悲伤的微笑。
“您说得对~我当真无力反驳!”
……
“扶我起来~”
不刻,苏烟想明白了,在这个混乱的空间里,他一定要坚强冷静。
“我去钓鱼!”
“钓啥啊钓~这么晚了~鱼都爬回山里睡觉了……走~先回酒楼,我们明天再来吧!”
“咯噔~咯噔~”苏烟的心脏再也经不起这样折腾了。
“爬~爬~回山里……睡~睡……”原本苍平镇里德才兼备的十大杰出少年之首的风云人物,在这一刻活脱脱变成了智商感人的结巴。
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在这个充斥着安详,安详中又流淌着荒谬的世界里,似乎没人能给出一个值得推敲的答案……
司徒俊文刚刚转身,就听见“噗通”一声。
就刚刚,苏烟两眼一黑,跌进了冰冷的江水里……